他微微挑着眉
欣赏片刻，抬头就发现对面的展鸰正在憋笑。这人真的一点儿没变，关键时候靠得住，可生活中的绝大多数时候却又单纯的很。
吃过饭后，展鸰就兴冲冲的去了厨房，展鹤习惯
要跟着，奈何人小腿短，正着急，却忽然发现自己腾空而起，下一刻便稳稳落入结实的
膛。席桐一条胳膊便可将他托的稳稳地，只是却开口道：“你自己找姿势。”
他没抱过小孩子。
展鹤眨了眨眼睛，果然抓着他的胳膊，上下左右的挪了挪小
股，最后老老实实在他臂弯中找准地方窝好了，还弯着大眼睛冲他笑了笑。席桐眼底微微沁出点笑意，撇开长腿跟了上去。
展鹤就扒着他的胳膊往四下看，觉得新奇又
喜。哇，好高哦，比姐姐抱着的时候还高！
见展鸰来了，李氏忙上前
接，“掌柜的好，那糯米俺已晾上了，您要不要去瞧瞧这个冷热成不成？”她是不知道掌柜的
这么些糯米，蒸
了却又要晾的不冷不热的做个甚。展鸰果然过去伸手试了下，觉得差不多了，便去隔壁暖房剪了事先发好的麦芽，将二者混在一处搅拌均匀，完了之后又
代李氏，“你再瞧着，三个时辰后用那边的白布口袋装起来，能榨出多少汁子算多少。到那时再叫我。”“糯米糊糊？”席桐那张脸上甚少出现此刻这样的茫然。
“麦芽糖。”展鸰有些得意的道，“过年没有糖怎么能行？本想着买蜂
，怎奈黄泉州和福园州竟都不是产好蜂的地方，偶然找到几个留到现在的，也都不大好，还不够糟心的。左右我想好了，开
便自己养些蜂。”席桐看过来的眼神明晃晃都是敬佩。
为了口糖，竟决心自己养蜂，何等的执着！当真
天动地。说话间，展鸰已经挽了袖子，又神神秘秘的指着一个黑乎乎的陶罐与他瞧，“你不知这锅卤水花了我多少心血！这里的料又不全，不知求了多少人才大略凑了这十五样，又反复试了配比，煮过几回，好歹是那么个意思了。”
卤水难得，也十分娇贵，须得时时维护，单就器皿而言也不能马虎了，寻常铁锅铁桶之类的金属器皿是不成的，要不了多久便会坏了。
为了得到绝世好卤，展鸰还特意进城搜罗器皿，怎奈都没找到大小合适的，还专门请人开窑烧了一批，便是如今用着的大陶罐了。
说是陶罐，可它们的个头也未免有些太过巨大，还带着嘴儿和专门的耳朵，奇形怪状，但着实好用。
她提前叫李氏准备了好些肥
的猪蹄、猪耳朵、
脚鸭掌、翅鸭翅，都细细褪净了，如今都分批丢入卤水中煮。卤水受热，里头十多种药材和事先煮过后剩下的油脂香气进一步融合，在空中散开浓郁繁复的味道。
城中食肆内自然也是有荤菜卖的，另有好几家老字号的烧
十分有名，可她也是进过几回城的人，每每也从那几家铺子前头路过，然而却可以斩钉截铁的说，绝没有一家有这般厚重的香气！旁边的李氏就忍不住伸长了脖子闻，又偷偷咽口水。
她倒是想学的，只是这忒也复杂，且又要那样多的香料，她记不住不说，最要紧的是听说林林总总一大堆下来足足好几两银子呢！寻常人家却哪里吃得起！
不过确实是香，莫说还往里头加
，光是这一锅卤水，她都能就着吃几个大饽饽了。天啊，光是卤水已经这般浓香，再加了
……那得好吃成什么样儿？岂不是要上天？几个时辰之后，卤味做好了，什么猪蹄猪尾巴
爪鸭掌的，表面都泛着一层油亮的红棕
，但凡路过厨房的人都跟着咽口水。要了命了，青天白
的这样香！叫人如何专心干活？展鸰自己先尝了一口猪蹄，只觉入口即化，蹄筋也都煮的软糯了，略微一抿便化在口中，哪里需要再费劲咬？
她
意的点了点头，又用小刀连皮带切了一点下来，略蘸一蘸浓稠的汤汁增味，转身对展鹤说“啊”。小家伙乖乖张嘴，啊呜一口吃掉，一咬就
足的捧着小脸儿直踢腿儿。好好吃哦！
黏糊糊香
的，好香哝。他平时是不
吃肥的，可是姐姐给的这块却十分不同，瘦弹牙，肥软烂，肥而不腻，好吃的很呐！不知什么时候，席桐已经是双手抱着他，稍后展鸰看过来时，他便一脸无辜加无奈的耸了耸肩，然后朝
翅努了努嘴。展鸰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是笑，“不必这样宠他，叫他自己下来走吧。”
“厨房有火，且
糟糟的，他这样的皮，别烫着了。我力气大，也没什么。”席桐面不改道。这话倒是，展鸰顺手捏了捏小朋友的腮帮子，帮席桐扯了几块翅中
送到他嘴巴，“尝尝，是不是原来那个味儿。”席桐张嘴吃了，很捧场的点头，“比原来的更香。”
“大概是
好，”展鸰道，“这里的鸭什么的真的很香，不用加配料都特别好吃。”第24章
展鹤口中的猪蹄已经咽下去, 红彤彤的小嘴巴吃的黏糊糊, 十分眼馋的盯着席桐口中的
翅, 然后再眨巴着眼睛看自家姐姐。展鸰乐出声，也顺手给他
了点翅膀，又对一直在旁边干看着的李氏道：“你也辛苦了, 快尝尝吧。”李氏受宠若惊, 连连摆手, “这如何使得，这样贵重的好东西, 俺，俺
吃
喝足，掌柜的, 这些您留着卖钱吧。”说老实话, 虽然是在外头做活，可她这辈子活了这么些年, 数这些
子轻松！每吃穿暖睡的香，厨房里又格外暖和，才来了几啊？她都胖了！“咱们客栈可没有吃独食的道理, ”展鸰笑道，“吃吧, 做不过些零碎儿罢了, 顶了天能吃多少？”
李氏就
动的抹眼泪, 犹豫再三，却还是小声问道：“掌柜的, 俺，俺能不能拿回房去吃？”展鸰瞧了她一眼，轻笑道：“我知你家中还有老人孩子，也知你男人今儿要来瞧你，你只管吃就是，回头我给你包一大包，叫他拿回家去，快过年了，也是个意思。”
一个女人在外做活本就不易，能帮衬的就帮帮吧。
李氏听罢，登时泪
面的跪了下去，不住磕头，连呼她是菩萨在世，任凭展鸰再如何搀扶也挣扎着不肯起来，一口气磕了几十个头才面泪痕的爬了起来。这可是
啊，掌柜的何等大方人，竟是说给就给了？展鸰叹道：“以后再不可如此了，不只你，但凡客栈员工都有份儿，多少不说，好歹尝个鲜。便比如那小五，他家中也是上有老下有小，哪里会只偏向你一人？也不必太往心里去。”
说完，她就叫李氏将各样卤味都拿了些装在大托盘里，准备等会儿开午饭的时候叫他们加餐。
李氏千恩万谢的去了。
展鸰又叹了一回，一转头就发现席桐和展鹤竟直勾勾盯着自己瞧，不觉失笑，“看什么？”
席桐摇摇头，又冲那边努嘴儿，“鸭脖也来一点……”
晌午李氏的相公果然来了，两人说了一会儿私密话，各自问好，然后那男人转头就见婆娘拿出一包香
的来，还以为是她偷得，登时吓得腿都软了，脸也白了，任凭李氏再如何解释也不信。后来闹到展鸰跟前才信了，只是不免又是一番谢，最后还是一步三回头的去了。步行到家的时候也快天黑了，老父亲颤巍巍立在门口，不住眺望。因家境贫寒，也不舍得熬油费蜡，只是眯着眼睛觑，听见动静便哑着嗓子问道：“可是新光我儿？”
他也不知问了多少遍，来的都不是，一直到天
擦黑，这才终于听到了期盼中的回音。“爹，天这般冷，恁怎的出来了？！”新光连忙一路小跑的过去搀扶。
老头儿刚要开口，鼻翼先
动了下，忽而脸大变，“你，你哪里来的银钱？这一身味？我儿，爹没甚大本事，可也从小教导你为人须本分，咱们人穷志不穷哩！你”他们家穷成这样，哪儿有闲钱吃
？必然来路不正！“爹！”新光知道父亲误会了，忙解释了一回，又哽咽道，“掌柜的好人哩，说要过年了，算是甚么员工福利，也叫家里人都跟着沾沾嘴儿，在那里干活的都有哩！还说，往后但凡逢年过节都有呢！”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好人一生平安，无忧无灾，菩萨保佑！”老头儿听得也是老泪纵横，又哆哆嗦嗦的朝着客栈所在的方向拜了几拜。
久违的有
吃，爷俩心中都是滚烫一片，相互搀扶着进了屋，但见屋内破桌上那盏昏黄的油灯被风吹得抖了几下，眼见着就要灭了，新光飞快的关了门。“爹！”两个孩子
燕投林般的扑了过来，叽叽喳喳的问娘如何，新光挨着摸了脑袋，只说都好。炕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咳嗽几声，眯着一双昏花老眼看他手中纸包，“我儿，那是何物？闻着倒是怪香的，甚么味道？”
都是自己不争气，如今老母亲竟连
味儿都忘了……新光用力抹了抹眼角，过去坐到她身边，一边开着纸包一边笑道，“娘，秀芬干活的那掌柜的是厚道人哩，我今儿去瞧着，她气
反倒比在家里好多了，也白胖了哩。”老妇人虽腿脚不便，可上半身却是好的，听了这话便在老伴儿的搀扶下倚着枕头坐起来，念佛不止，“阿弥陀佛，好人好报，也是苦了秀芬了。”
秀芬是个好媳妇儿，孝顺公婆抚育儿女，累死累活从无半点怨言，但凡略有一点法子，他们也不舍得叫她撇家舍业的出去做工啊。
老头儿小心翼翼的将油灯挪过来，忍不住道：“不止哩，人家掌柜的还叫新光带回来年礼哩！那可是
，这一大包，怕不是要好几十文呢！”“
！”两个孩子争先恐后的叫起来，又拼命伸长了脖子往里瞧，老妇人也唬的够呛。好几十文？这样贵重，他们如何能收？
新光忙开了纸包，但见昏暗的灯光下猛地窜出来一股浓香，里头好大一只肥
的猪蹄，还有些个老大的翅膀之，登时馋的两个孩子口水直，两位老人和新光自己也忍不住狂咽口水。这，这样多？
如何吃的完呐！
两个孩子虽然馋的要命，可却十分知礼，手拉手站在桌边狂
口水，又小心翼翼的抬头，“爹，我们，我们能吃吗？”“娘吃了吗？”
三个大人登时泪
面，新光用力点头，撕下一大块皮相连的猪脚递给两个孩子，“吃了，你娘吃了，爹也吃了，这些都是给你和爷
的。”两个孩子对视一眼，小心的接了，转头又递给爷爷
，“爷，，恁先吃。”两位老人老泪纵横，几人推来让去，到底还是老人略咬了一点，两个孩子才开动了。
“爹，真香！”
“这边是说书先生口中的大口吃
吧？”老头儿又叫儿子吃，新光笑着推辞，只道自己已经同婆娘吃过了。
话音未落，那老娘却叹道：“我儿，你莫要再哄老婆子，俺眼瞎心不瞎，你哪里舍得？这话便是当年你小时候，我同你爹哄你的，如今倒成了你哄俺们了。我同你爹左右是黄土埋到脖
儿的老废物了，若你不吃，俺们更不必吃了。”一番话说的新光泪眼婆娑，只得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当夜，一家五口舔嘴抹舌的分吃了一只猪蹄，其他的都小心翼翼的重新包好了，高高挂在房梁上。啃完了猪蹄剩下的骨头也没舍得丢，次
用水煮一煮，加了米面便是一锅粥哩，何等奢侈！次
一大早，展鸰就去熬麦芽糖了，席桐和展鹤两人照例跟着，偶尔还帮忙打打下手，竟没有李氏的用武之地了。昨天那用麦芽和糯米发酵过后榨出的汁
已经用
纱布反复滤过好几次的，展鸰将它们倒入大陶罐中，以小火慢慢熬，又用小木
儿不断搅动防止沾糊，空气中开始散发出一种香甜的味道。随着水分的蒸发，陶罐中的
体越发粘稠，最终呈现出一般的暗金。展鸰用一
筷子挑了下，微微用力便挑起来老高，中间的糖膏越扯越薄，好似透明丝线。她
了一点尝味道，又对席桐笑道：“是不是那种特别原始的甜香？”席桐取了一段糖丝放入口中，冲她竖了竖大拇指，笑着摇头，“真有你的。”
“那是！”展鸰扬了扬下巴，小模样十分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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