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姐姐,大过年的,其实实在不该过来烦你,只是我义父义母心急如焚,义母又身怀有孕,实在撑不住……” “无妨,”展鸰打断她的话,“人命关天,便随你走一趟。正好你们两个带这么些人走我也不放心。” 又对席桐道,“你也一起吧。”虽说是乌合之众,到底人数众多,又有诸锦这位不会功夫的千金,须得谨慎些。 席桐点头,“自然是要一起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诸清怀的官声确实不错,想来那蓝氏夫妇的人品倒也勉强可信。只是事分轻重缓急,如今关乎他们儿子的下落,若是一个不小心,谁知展鸰会不会被迁怒? 好歹他们两个人一起,彼此有个照应,便是龙潭虎 也敢一闯! 说走就走,展鸰先去安抚了展鹤,又拜托桃花同弟弟解闷,出来后又嘱咐一遍铁柱和二狗子,这才走了。 若是其他的事,他们自然可以带着展鹤,可此事非同寻常,人家找孩子,自己却带了个孩子去,岂不是明晃晃的戳心窝子么? 想来王雄和那黑店的人都在此处,一时半会儿的,估计也没有第三波敌人,客栈应该是安全的。 一行人回到黄泉州,夏白先命人将这一干嫌犯关押起来听候审讯,然后便与诸锦、展鸰和席桐去了诸清怀所在的正厅。 “爹爹,干爹干妈,”诸锦先帮着介绍了,“这便是我同你们讲的那位展姑娘了,这是席少侠,与她师出同门,听说也 于此技。” 知州大宅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席桐既然跟了来,总得有个正经理由,诸锦也怕自家长辈不分时候场合的讲究起什么门第、规矩来,这才率先出声。 蓝夫人此刻还未清醒,蓝源见展鸰与席桐都这般年轻,心中不免打鼓。 到底是诸清怀引荐的,且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蓝源也只好暂且 下心中疑虑,先对着展鸰和席桐起身作揖,“有劳二位了!” 两人忙还礼,“不敢当,举手之劳罢了。” 人家好歹也是五品知州,哪里有叫他拜自己的道理! 诸清怀一早便命人准备好了炭条和白纸,几人简单的寒暄过后,展鸰便请蓝源回忆所丢失儿子的样貌。 蓝源想了一回,“再到十月便五岁了,圆脸,眼睛像我,却又大些;小嘴巴,红润润的……最后见时还是白白 的,只如今,却不知如何了。” 说完,又叹了一回气。 那边展鸰和席桐也是相顾无言,无声叹息。 原因无他,这位蓝大人提供的信息都太过笼统, 本没有特别明显的标志 特征,即便展鸰竭力画出来,恐怕也会像好些孩子,几乎不太能够起到找人的功效。 她只好实话实说,又耐着 子引导,“恕我直言,大人,您须得再仔细回忆一番,尽可能的细化,最好是令郎独一无二的特征,或是当时穿戴的什么。不然本来画像与真人之间难免有些细微的差异,回头又要找木匠刻板印刷,这一来二去的,差的就更大了,若不仔细些,只怕张贴出去也无甚太大的作用。” 蓝源也是头一回接触这般凭空作画的神技,本就有些紧张和不确定,这会儿被展鸰一催,更是茫然,想了半天,竟只给出“辄儿甚是聪慧”一条新信息,可这跟没给有什么分别? 见展鸰还是眉头紧锁,一处的席少侠更是面无表情,蓝源也没法子,只好打发人去后头,“去瞧瞧夫人醒了没有。” 展鸰微微挑眉,借着调整画纸的动作转脸跟席桐 换了下 语,“典型的丧偶式育儿。” 显而易见,这位疼 长子的蓝大人实际与儿子的接触并不如想象中的多,以至于完全想不起除了表面之外的细节。 席桐偷偷的捏了捏她的手,无声回了句:稍安勿躁。 展鸰哼了声,对蓝源已经没什么好印象了。 都是当爹的,这位蓝大人比起诸清怀可就大大不如了。还是个儿子呢,便如此 心,若是诸锦这样的女儿,他真的能如诸清怀一般十年如一 无微不至的照顾、事无巨细的过问吗? 不多时,后头就传来一阵杂 的脚步声,同时夹杂着中年女子飘飘忽忽的声音,“果然,果然是那画手来了么?我儿,我儿啊!” 声音越来越近,诸锦也过去 接,很快便从四副山水屏风后头绕出来一个气 吁吁的中年美妇。那妇人衣着华贵、面 发白,站都站不稳当,好歹诸锦和几个丫头七手八脚的扶着,这才没有摔倒。 诸锦将事情说了,蓝夫人又挣扎着起身同展鸰和席桐道谢,二人只得站起来回礼。 重新落座之后,蓝夫人眼中已然滚下泪来。 她接过丫头递的帕子抹了一回, 噎噎道:“自从我儿被恶人掳走,我夫妇二人当真是寝食难安……” 说到这里,她已经哭的讲不下去了。 就连诸锦这土生土长的大小姐都有些受不了贵妇们动辄哭泣的行为,更何况展鸰和席桐这 血 汗不 泪的?当下虽有些同情,可更多的还是脑袋里嗡嗡作响,只是不方便出声制止罢了。 亏得诸锦机灵,见展鸰和席桐表情渐趋僵硬,忙端了杯茶,又柔声劝道:“干妈,我知你与干爹疼 弟弟,只是此刻还不是伤心的时候,当务之急,须得请展姑娘与席少侠帮着将画像做出来,咱们也好早 接弟弟回家。” 如此这般劝了几回,连着蓝大人和诸清怀也出言安 ,蓝夫人这才罢了。 当妈的跟当爹的果然不同,蓝夫人努力回忆片刻,倒也真补充了几点,“他带着个长命锁,至于什么花样,那是 母挑的,我这……对了,辄儿很是懂事,当时还要掐花与我戴,右手上扎了两下,伤口颇深……” 她的话还没说完,展鸰的表情却渐渐变了,一颗心也跟着砰砰狂跳。 席桐头一个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忙低声问道:“怎么?” 展鸰深 一口气,努力 住心中不断翻滚的复杂情绪,却顾不上回答,只是强作镇定的追问道:“还有么?” 蓝夫人愁眉苦脸的想了半 ,终究摇摇头,十分虚弱的道:“一时半会儿的,我也实在是想不起来了,不如叫 母来问问。” 展鸰心中忽然涌起一点怒意,哪怕她自己明白这怒意的由来或许并不单纯,可依旧无法克制,只能任凭它们在 腔之内熊熊燃烧。 合着这对爹妈,当爹的不如当妈的,当妈的,还不如个 妈子?! 她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席桐越发担忧了,“没事吧?” 展鸰深呼 几次,强行平复烦 的心绪,“无妨。”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 母果然来了。 听了主人吩咐之后, 母虽有些惊讶,可到底还是一五一十的说了,她这一开口,可比蓝氏夫妇说的详尽的多了。 什么哪里有一点芝麻大小的胎记,哪只脚略大一些,哪只眼睛又略小些,哪颗牙齿长得略有些歪,甚至与小少爷蓝辄平 里的生活习惯都无一遗漏。 可 母说的越多,展鸰的表情就越发难以保持镇定,最后连诸锦都发现了她的反常。 “展姐姐?” 展鸰觉得呼 困难,好似这房间内的氧气都被人 走了似的,只要再多呆一刻,她要么窒息,要么暴起伤人。 “对不住,忽然想起家中还有事,这便告辞了!” “展姑娘?!” 众人俱都被这一变故惊住,待要起身挽留,却见展鸰和席桐已然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几人面面相觑,刚要说什么就发现才刚展鸰画的画被丢在地上了,诸锦赶紧过去捡起来,可翻过来一看就吓了一跳,惊呼出声道:“鹤儿?!” 第35章 谁都没想到展鸰捡到的孩子竟然就是蓝辄。 诸锦喊出这一句之后, 蓝源夫妇就冷静不了了, 抓着她问因由, 诸清怀对各中曲折并不了解,也实在没见过女儿口中那个叫“展鹤”的孩子,一时 不上嘴, 正巧瞥见夏白在门口打手势, 便顺势出来了。 夏白将前不久一家客栈发生的 说了, “人都一个不漏的带回来,且收押在牢房内, 大人现在要去审审么?” “你说这里头有谁?”诸清怀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王丙王同知之子王雄。”夏白一字一顿的重复了遍。 就见诸清怀微微挑了挑眉 ,表情十分耐人寻味。 他没急着说话,夏白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只是立在身侧等候吩咐。 也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寒风卷起墙角堆积的雪沫,吹得二人衣角猎猎作响。虽然寒风刺面, 可此刻竟令人觉得有些痛快。 忽听诸清怀哈哈大笑起来,“好啊,好得很!” 王丙在黄泉州盘踞多年, 横行乡里,百姓积怨已久。诸清怀早就想将他除了, 另提拔一位能干务实的好官, 奈何王丙虽已呈颓势, 可到底烂船尚有三千钉,兼之他这几年行事越发谨慎, 出来的首尾始终不痛不 ,诸清怀一时也奈何不得。 若不能一击即中,他只能暂时忍耐,不然打草惊蛇不说,上官若见自己一味检举些琐碎小事,时候久了难免厌烦,反而遂了王丙的意。 如今王丙之子光天化 之下公然恃强凌弱,且被抓了个正着,岂不是天大的机会? “王丙身为百姓父母官,不但不思为民分忧,以报答圣人知遇之恩,反而欺上瞒下,自己祸害百姓、鱼 乡间,又纵容长子肆意打杀,俨然践踏律法,视皇恩于无物,实在可恶!”诸清怀捻着胡须原地踱了几步,“我必要上报知府大人,再亲自请了折子!” 三言两语就扯到律法和圣人身上,瞬间给王同知父子扣了一顶一般人 本担不起的大帽子,再想摘可就难了…… 机不可失,他如果不抓住此次机会,顺着这个口子撕 开来, 后越发奈何王丙不得了。 夏白称是,可又不免担忧,“大人,王丙不过区区一介同知,如何会有这般包天狗胆?此事说小不小,可说大,也实在不算大,难保不被他在朝中的靠山 下来。” “不错,”诸清怀赞许的看了他一眼,“只靠这些,自然是不成的。” 这个夏白的确是可造之材,堪称文武双全,功夫好,人可靠,难得脑子也活泛,嗯,不错,不错的很呐! “本官正打算亲自写个告示,稍后你叫人张贴出去,但凡有 告发王丙极其 羽罪行的,本官必然一查到底!” 如若一己之力拉不下王丙,那便煽动万千!请万民之愿! 二人正要往书房去,那边诸锦就追了过来, 面急 道:“爹爹,干爹干妈他们要出城!” —— 席桐知道现在的展鸰很不对劲,不过他没问,因为他大约已经猜到了缘由。 来的时候着急,回去的更快,似乎是眨眼功夫,席桐就看到了一家客栈的影子。 回家了。 他才来了几天,却已然将这里当成了家,这是在现代社会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曾经他住过的处所虽多,也不过栖身之所罢了,冷冷清清冰冰凉凉,开门关门只有自己…… 可是现在,他们很可能要失去一名成员。 又往前走了一段儿,一个小小的身影 快的跑了出来,瞧见他们之后还跳着挥手,只是挥了几下便又扭着圆滚滚的身子折返回去,席桐哑然。 待二人的双脚重新踏上地面,展鹤又蹬蹬跑了出来,怀里抱着两条热乎乎的大手巾,身后跟着桃花、铁柱等好几个人,都生怕他跌倒了。 小朋友聪明伶俐,难得又乖巧懂事,大家都很喜 他。 去而复返的展鹤飞快的凑到跟前,献宝似的将手巾高高举起,大眼睛里 是期待。 铁柱替他们牵了牲口,见状笑道:“才刚桃花那样照顾孙木匠,大爷瞧见了,也跟着学哩!” 展鸰就觉得鼻梁发酸,两眼发涨,喉头跟有什么堵住了似的,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席桐瞧了她一眼,弯 接了手巾,分了一条递给她,又用大手 了 展鹤带着皮帽子的小脑袋,“真乖。” 热的手巾似乎换回了展鸰的神志,她这才如梦方醒的眨了眨眼,然后将手巾盖在脸上,用力擦了几下,拿下来的时候,一张脸都有些红。 “谢谢鹤儿,鹤儿真 。”她的声音微微有些低哑,干脆弯 将小家伙抱起来亲了一口,这才进屋。 她真舍不得呀。 似乎是觉察到她的情绪反常,展鹤远比平时来的更加乖巧,短胳膊紧紧搂着她的脖子, 乎乎的脸也贴上去,展鸰心里就更难受了。 见素来开朗的大掌柜一反常态不说话,二狗子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只好以眼神询问跟在后头进来的铁柱。铁柱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