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华琅只得暂且将那些情绪下去,抬起头来,应道:“知道了。” 先前顾景对宗室痛下杀手,难免会叫宗室不安,打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这晚间,便在太极殿设宴,宴请宗室最为年长的三位长者。 谢华琅休养了这些子,虽还有些不自在,但也没先前那样难受,身为皇后,自然也是要出席的。 内外私通消息是重罪,谢家自然不敢犯这样的忌讳,每次送信入,顾景都是知道的,今谢莹送信给自己家小姑娘,自然也瞒不过去,只是他尊重心上人,没有拆阅罢了。 既是同几位尊长一道行宴,又是打着安抚的名义,谢华琅便不曾着华衣美饰,只着了家常的鹅黄绣凌霄花长裙,簪两支白玉兰花簪,素净典雅而又不失贵气。 顾景在前殿等她,见人过来,先是目光微亮,察觉到她兴致不高,又关切道:“怎么,同姐姐通信,还不高兴?” 谢华琅心中有无数话想说,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完的,再则,即便真的说了,她的郎君作为男子,怕也很难真的理解。 她便摇摇头,有些伤怀的道:“没什么。” 顾景问:“真的没事吗?” 谢华琅恹恹道:“嗯。” 顾景静静望着她,目光柔和而担忧,正待开口问,却听衡嘉在外道:“陛下,三位王爷都到了,您是现在过去吗?” 谢华琅抚了抚发上朱钗,道:“走吧,都是长者,不好叫久等的。” 顾景深深看她一眼,道:“好。” 说是宴,然而因为几人身份的缘故,未免也有了几分家宴的味道,推杯换盏,宾主尽,气氛极为热切。 谢华琅身上有伤,当然不能饮酒,杯中的都是温水,倒是顾景,来者不拒,言谈之间,一壶酒下肚了。 谢华琅悄悄推他,提醒道:“郎君,你少喝些,会醉的。” 顾景侧过脸去看她,目光似是含了一层雾气,正要说句什么,庄王却在此时举杯,向谢华琅道:“陛下遇刺,娘娘能以身代之,何等的令人钦佩,老臣狂悖,曾对娘娘有过误解,今以酒致歉,望请娘娘见谅。” 谢华琅甚至不知他对自己有过什么误解,然而此时此刻,却不能破坏气氛,更别说所谓的以身代之纯粹是顾景为了给她贴金编的,她心里虚,忙举杯道:“过去的都过去了,庄王无需如此。” “你个老顽固,竟也有肯低头的时候。”汉王见状失笑,蜀王也是如此。 庄王早不是青涩少年,不会为此脸红,哈哈大笑,道:“喝酒,喝酒!” 顾景酒力不弱,但一对三,未免有些勉强,谢华琅最初还没有察觉到,含笑听那三位亲王追忆年少时候的事,久久未曾听闻顾景做声,方才察觉到几分不对。 夜已深,殿内烛火通明,也叫人的面庞渡上了一层温柔的暖光,顾景神情微醺,侧着身子,目光沉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 谢华琅低声音,奇怪道:“郎君,你怎么了?” 顾景只是看着她,却没有回答,连眼睫都没有眨一下。 谢华琅隐约悟出点什么来,试探着道:“郎君,你喝醉了?” 顾景神情不变,依旧没有言语。 这下子谢华琅可确定了,他就是喝醉了。 她也见过不少醉鬼,有说醉话的,有呕吐连连的,有蒙头大睡的,还有嘴不正经的,就是没见过这种对着人一个劲儿的看,却不说话的。 谢华琅觉得有点好玩儿,借着桌案遮掩,轻轻去拉他宽大的衣袖,笑道:“郎君,你怎么了?这样盯着我看。” 顾景不做声,只是望着她,那目光软绵而深情,内里还有些说不出的东西。 谢华琅便有点扛不住了,再摇他一下,道:“你别这么看我嘛,还有别人在呢。” 顾景只是看着她,仍旧不做声。 谢华琅慌了,下意识打量一眼下首处,见那三人说的兴起,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一幕,方才松一口气。 顾景见状,目光微微一黯,看着心上人,轻轻说了一句什么。 汉王几人正在说话,人上了年纪,耳朵便背,说话的声音也不觉增大,如此使然,谢华琅竟没听清楚顾景说了什么。 她有些为难,低声道:“郎君,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顾景的脸一下子就沉了,忽然垂眼去看汉王几人,神情不豫道:“你们小点声,枝枝都没法和朕说悄悄话了!” 第58章 赔偿 他说这话时, 声音微微抬高了些,谢华琅听得清清楚楚, 可是说真心话,还真不如没听清楚。 她僵坐在那儿,觉得自己都快成一尊石像了, 眨眨眼这样的细微动作, 都是一种罪过。 汉王年迈,蜀王与庄王也年轻不了多少, 方才高声说笑, 也是因为耳力不比年轻时候, 听顾景说话, 汉王便笑道:“陛下方才说什么?臣方才同蜀王言谈, 竟不曾听清楚。” 没听清楚? 那可太好了! 谢华琅心中雀跃,抢在顾景开口之前,含笑道:“陛下说时辰不早了, 夜风渐起,过会儿便要冷起来,几位年迈, 还是早些回府歇息, 免得受凉。” 汉王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闻声便将酒盏搁下, 面颊含笑, 随口应了声:“是吗。” 谢华琅脸上的笑意无懈可击, 正待回应他一句, 将这场面糊过去,却听顾景声音抬高,不悦道:“当然不是!” 谢华琅:“……” “不是吗?”那几人停了杯,殿中再无其余声响干扰,庄王将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诧异道:“那陛下方才说的是什么?” 顾景却没有急着回答她,只看着谢华琅,神情中隐约有些不赞同,教导道:“枝枝,好孩子是不能撒谎的,这是坏习惯,要改。” “……道长,”谢华琅槽多无口,静默半晌,低声嘀咕道:“你明天要没脸见人了。” 顾景听得不甚真切,眉头微蹙,不道:“你说什么?” 谢华琅抬高声音,道:“我说我会改的!”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顾景意的颔首,又了她长发,从案上玉盘中摸出个桃儿,递给她道:“吃吧。” “……”谢华琅将那只红桃接过,呆滞道:“好。” 顾景问:“你怎么不吃?” “这就吃这就吃。”谢华琅不喜吃果皮,便递给一侧人,示意她帮着削皮。 顾景然变,道:“我送给你的东西,你怎么能给别人?” 那人粉面转白,将那只桃送回案上,旋即跪下身去,不敢抬头。 谢华琅也吃了一惊,赶忙将那只桃捡起,送到边咬了一口,哄道:“不是送给她,是想叫她帮我削皮,郎君别气。”说着,又示意那人退下。 顾景显然不相信她,脸都写着不高兴:“现在没削皮,你不也吃了吗?” 谢华琅心很累了,摇摇他手臂,低声音,撒娇道:“好郎君,好哥哥,还有外人在呢,我们不在这儿说,待会儿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再讲,好不好?” 顾景被顺了,便心意足了,看她一看,正过头去了。 方才他们说话的声音也小,殿中其余人尚且没有发觉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尤其是耳力弱些的三位宗亲,只道是那人哪里惹了皇帝不高兴,皇后劝了几句才好。 汉王见皇帝似乎将该处置的处置完了,这才缓声道:“陛下方才是要同臣等说什么?不是说秋夜风凉,叫臣等早些归府去吗?” “不是,”顾景一板一眼道:“朕叫你们小声点,不要太吵,朕都没法和枝枝说悄悄话了。” “啪嗒”一声闷响,蜀王手里的筷子掉到了地上,庄王端着酒盏的手一抖,火烈的酒水呛到喉咙里,骤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唯一安好无恙的汉王,也是神情怔然,难以置信。 呆滞一会儿,他有些艰难的问:“陛下方才说——” 谢华琅生无可恋的吃桃儿,又怕自家郎君明酒醒,羞愤而死,迟疑一瞬,还是借着桌案遮掩,轻轻扯了扯他衣袖。 “朕说,你们小声一点,不要太吵,朕都没法和枝枝说悄悄话了。”顾景没有察觉到那小姑娘的良苦用心,将衣袖回,又蹙眉道:“枝枝,你拉我做什么?” “……”谢华琅道:“没事,就是手有点。” 汉王神情僵硬,其余几人也是,顾景纹丝未觉,只怜的望着身侧的小姑娘,气氛实在是有些尴尬,一时之间,连谢华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如此静默了大半晌,都没人开口,她轻咳一声,只得解释:“陛下有些醉了,些许醉话,几位无须在意……” 不必她说,那几人也看出来了,庄王将张大的嘴巴勉强合上,同蜀王对视一眼,干笑道:“原来如此。” 谢华琅只能勉强附和一句:“是啊。” 顾景却有些不耐烦了,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轻声道:“枝枝,别理他们了,跟我说说话。” 谢华琅生无可恋道:“九郎,你想说什么?” 寻常人喝醉酒,目光总有些涣散无神,顾景却不一样,即便喝醉了,那双眼睛也湛湛生辉。 静静注视她良久,他却也没有言语,忽然伸臂过去,温和道:“枝枝,来抱抱。” 谢华琅不是腼腆的格,然而在这么多人面前,总有些拉不下脸来,安抚的向他一笑,低声劝道:“郎君别闹,还有别人在呢。” 说完,又向几位宗亲道:“实在是有些晚了,我令人送几位出吧。” 顾景停留在半空中的手顿了一顿,目光中的光彩也黯淡了些,静默一会儿,又道:“枝枝,你怎么不理我?” 谢华琅原本想再劝一句的,毕竟顾景同她可不一样,生克制自持,若明醒酒之后,得知今发生的这些事情,还不羞愤而死,现下能拦多少是多少。 可不知怎么,那话都到了嘴边,再对上他的眼睛,有些话就说不出来了。 谢华琅忽然脸红起来,有些羞涩的看他一看,凑过去环住他身,伏在了他怀里。 顾景微笑意,伸臂将她揽住,衣袖宽大,将她遮的严严实实,怜的亲了亲她发丝,不曾言语,二人彼此相依,如同一双缱绻的鸟儿。 庄王骤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蜀王也是通身僵硬,汉王倒还好些,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摇摇晃晃的站起身,道:“我们走吧?” 庄王与蜀王对视一眼,摆摆手道:“走了走了。” 衡嘉今夜受惊不小,嘴巴大张,许久方才合上,见那几人要走,帝后二人却搂的跟糊在一起似的,忙跟过去送。 汉王见了他,意味深长道:“回去吧,好生照看陛下与娘娘。” 衡嘉总觉得他话里有话,然而思及今夜陛下举止,总不好说什么,应了一声,吩咐其余内侍送这三人出。 …… 谢华琅懒洋洋的伏在自家郎君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抚他胡须,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的冷香气,混杂了酒香,嗅得久了,竟有些微醺的觉。 “郎君,你怎么啦?”她婉声问:“我怎么觉得,你心里有事。” 顾景温柔的抚摸她脊背,道:“的确是有。” 谢华琅想了想他这一的反应,问:“是同我有关吗?” 顾景轻轻道:“嗯。” 谢华琅问道:“什么事?”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