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妄走后,卿柔枝慢慢合上眼帘。 她知道,她活不成了。 *** 夤夜,江府。 宋寻已在帘栊外候了一刻钟,今夜,殿下寻以前共事的臣子叙旧。 庭前赏雪,红炉煮酒。 那姓江的臣子自斟自饮,直喝得脸庞微醺,殿下却始终滴酒未沾。隔着绰约的帘子,二人谈笑风生,倒是一派其乐融融。 又过了片刻,臣子起身送别,长长的衣袖一揖到底,颇为恭敬。 见褚妄朝自己走来,宋寻忙上前为他披上那件玄黑鹤氅。 他却抬手,示意自己来。 “是。” 她略微后退一步,余光悄然打量他,耳后发热。 男人修长白皙的手指擦落衣领上的一片雪花,梅骨般雕细琢,略微颔首: “走吧。” 宋寻跟在他身后走到院子之中,在台阶上停住,望着男人颀长的背影,有些发痴。 明便是登基大典,他不再是临淄王,而是大越新帝,坐拥河山万里,夙愿得偿。 不知是方才被室内的酒意蒸腾熏染,还是这片雪夜太过清冷孤寂,宋寻走到他的身后,从后面抱住了男人。将自己微微颤抖的身躯,贴上他直宽厚的脊背。 褚妄一顿。 “寻。” 他声线依旧冷淡,像是一块怎么捂也捂不暖的冰。 宋寻鼻子发酸,“为何主君眼里,从来就看不到寻。” 她声音极低,却足以让他听见。 她听见他清浅地叹了口气:“寻,你是我最信赖的下属,你的能力不该被限制。进了闱只是埋没了你。” 她的心思,他全都知道,他全都知道。 双臂慢慢松了开,寻眼底苦涩,她初次见到临淄王,他不过十八岁余,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高挑清瘦,俊美又带着无形的郁,总是孤身一人举目朝南望去。 那是宛京的方向。 她第一次在一个年纪轻轻的男子身上,看到如此深的寂寞,像是山巅终年不化的雪。 他身边没有什么随从,只有一个听说是他从中带出来的侍从,名叫宗弃安。 宗弃安告诉她,殿下在皇里过惯了苦子,跟最低.的太监抢吃食都是家常便饭,她不解,太监? 提到这个词,宗弃安的神情变得很古怪,嘴角咧出一丝笑。 是啊,太监,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是里最肮脏最低.的存在,比沟里的老鼠还不如。 宗弃安说,都是皇后吹的枕边风,让殿下受这三年的磋磨,起初宋寻十分愤懑,后来也慢慢明白,三年对殿下来说,更像是一场历练。他就像一块璞玉,要经过雕琢才能焕发出最完美的光彩。 “不过,殿下身边,确实少了一位红粉知己,”宗弃安捏着下巴,一双猫眼看着她笑,“寻你为何,不试试呢?” 在宗弃安的提点下,宋寻蓦地意识到,她是个女人,还是个姿不错的女人。 她心脏砰砰直跳,第一次抹上胭脂,挽起长发,穿好长裙,踏入临淄王的主帐。 既然都是两个寂寞的人,为什么不可以互相取暖呢? 可他,拒绝了她。 他眼底深深的厌恶刺痛了寻。 可慢慢又变得平静,他说,他不需要她如此。 寻一时冲动问他,因为被女人害过,才这样吗? 殿下的脸,是她从未见过的冷。 他让她滚。 宗弃安听了这事,竟然笑得前仰后合,指尖揩去笑出的泪,告诉她,不不,寻,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殿下生于深,本会被善妒的董贵妃害死,是懿德皇后救了他一命,给一位低位嫔抚养。 一开始,嫔对他很好很好,视若亲子。可自打那位嫔有了亲生的皇子,便将他抛弃在了冷,不闻不问。 有时候得到后再失去,比从来就没有要残忍得多。 宋寻沉着脸。 宗弃安又会不动声地安她,殿下自幼所见美如云,定力自非常人能比,你要,徐徐图之。 是,徐徐图之,谁知这一图就是三年! 宗弃安口中,那些宛京的美人有多美,她一直没有具体的印象,直到见到那位鼎鼎有名的继后,她心里徒然生出一丝惊慌,下意识看向殿下—— 他没有半分异样。 寻松了口气, 可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不对。他并没有赶走这个害过他的女人,反而,留下了她。 他还让她跟自己共乘一辆马车。 连她近身一寸,都会皱眉不悦的临淄王,竟然旁若无人地把她圈拢在怀,完全不顾母子名分,带着她写下那连常人碰一下都是杀头死罪的,退位诏书! 然后,便是陛下的离奇暴毙。 这比寻预料中的,要快上很多。 昨夜在灵堂,她甚至看到他垂着眉眼,抚过先帝冰冷的灵柩,口中轻叹: “您的金丝雀,该换一个饲主了。” 一双凤眸,是快.意。 宋寻无法形容当时心中的受。 惊涛骇浪,不过如此—— 倾国倾城的美,倘若,只为了那倾国倾城的美。 衰而驰。 宋寻如是想道,褚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上任何一个女人? 他不会上任何人。 永远,都不会! …… “殿下走了?” 江开打量着宋寻,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有名的女将军,不仅武艺极高,且对临淄王忠心耿耿。 据说当时陛下在中南洲失踪后不久,便与这位女子结识,当时她还是一名杀人掠货的匪徒,不过短短一夜,便归入临淄王的麾下。 宋寻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褚妄已经没了踪影。她定了定神,捏紧间的佩刀,看着江开:“我有一桩旧事,想要问问大人。” “宋大人请讲。” “大人可知前太子太傅,卿墨鲤?” 疯批暴君x祸水 null 第23章 、灵堂 “……”江开莫名沉默,片刻才道,“大人打听这个做什么。” “我想不明白。” 宋寻不屑拐弯抹角,直言道,“殿下何等人物,他从不失误,怎会因为失手杀害朝臣而被陛下贬谪?这不像他的风格。” 这个问题,随着新朝的到来,终于还是被人摆在了明面上。 北镇抚司人人闭口不谈的太子太傅,卿墨鲤之死。 只一眼,宋寻便愣住了,她从来没在一个活人脸上看见过这样的神情。 仿佛那是一个决不能触碰的忌。 过了许久,江开才道: “你可知诏狱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人间地狱。” “你可知诏狱之中,多少种酷刑。” “十八种。” “你可知谁一一受遍这十八种酷刑,却还吊着一口气未死。” 诏狱的酷刑只一种便让人如堕地狱,恨不得即刻解死去。 该有多浓烈多刻骨的恨意才会让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身上,试遍十八种酷刑?! 宋寻蓦地胆寒。 她想起自己听到的传闻。 卿墨鲤。 与卿汝贤这位贤良之臣不同,这位卿墨鲤是从商的好手,极为明能干,处事圆滑。 有传言他卖官弼爵触犯国法,可传言到底是传言,没有证据便不能定他的罪,哪怕是陛下。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