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视刘玄德为何等人,又视在下为何等人?”贾诩冷冷地问道。 虽然张绣真心实意地赔礼道歉了一顿,但贾诩还是没有说出他到底准备送个什么东西。 这位年岁渐长,却丝毫不见老迈,智谋更见毒辣的谋士只是这样云淡风轻地安 了他一番: “将军,依我之见,曹刘之间,或者说,袁刘之间,必有波澜。将军不必费心去打探,只看雒 过些 子,必有大事!” 雒 的确出事了。 但先出事的不是公卿,更不是天子,而是那些被安置在孟津的溃兵。 他们新得的将军匆匆离开了,不久看管他们的士兵也被匆匆带走了。 从那个夜里开始,这些溃兵就惴惴不安着,等待管理者的回返。 “”跟咱们有关系吗?” 他们这样小声地互相问道,“听说并州兵就是因为咱们占了他们的粮食,所以才冲张将军发难的。” “可是咱们吃得也不多,而且,而且咱们也可以补种点薯,还有瓜瓜豆豆什么的,咱们可以干活,不白吃他们的啊。” “当初打曹 时,为什么不派他们去呢?” 这个问题立刻令这些溃兵们找到了共鸣。 “他们已经败给过曹 一次了!吕布不是丢盔卸甲地逃跑了么?” “若不是刘备资助他钱粮,他怎么能回雒 !” “他们打不过,所以让咱们去送死!咱们打了仗,死了那么多人,回来却连喝口粥都要被人这样记恨!” 讲到这里,士兵们一声声的就多了许多委屈,他们是去送死的!可张杨的那些士兵什么时候去打过仗呢? 他们这样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在孟津等待将军回来的时候,有人跑回来了。 他们没见过那人,但他的确穿着一身并州兵的衣服, 身血污,狰狞极了! “你们竟还在这里等死!”他大骂道,“张将军死啦!杨丑也死啦!现在是眭固称王称霸的时候啦,他一开始就要杀你们的!你们等着他和高顺将杨丑的兵杀完,回来就杀你们!你们就继续在这里等着吧!” 那人骂完之后,从营里签了一匹驽马,骑上便跑了,可是留下的万余溃兵却在沉默之后,忽然炸了营! 有人在抱头痛哭,有人恨不得自杀,有人浑浑噩噩地四处想要躲起来,但更多的人神情里充 着愤怒与绝望。 “张将军死了!”他们这样喊道,“他们竟还要杀我们!” “偌大一个河内,难道没有我们藏身之处?” “北面便是山,我们岂会找不到躲藏的地方?!”他们咬牙切齿,“死的该是他们!” 五月的农田青翠极了,麦子的叶片舒展开,蓬 而热切地 接着 光,农人在田里 头大汗地除草,期待一个丰收的未来时,远处忽然点起了浓烟,直向青天。 那是伏 的篝火吗? 有人这样期待地直起 ,抻脖子看过去时,瞳孔忽然收缩了! 那不是伏 的篝火! “贼寇来了!”有百姓这样凄厉地哭叫,“他们烧村子了!” 第330章 在雒 侍奉天子的 朝公卿中,杨彪出身弘农杨氏,又遍任三公,而今为天子的尚书令,无论出身、威望、权势,都鲜有人能与匹敌,但杨彪的宅邸却朴素得很,着葛衣,铺竹席,只有一室室的孤本藏书,才能不着痕迹地显示出杨氏的豪奢。 这位年近花甲的尚书令平时不是在 中侍奉,便是在家中读书,因此当河内郡的消息传到雒 时,杨彪思索了一会儿后,便下令将杨修唤来。 “吕布虽出兵助眭固平 ,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杨彪淡淡地说道,“河内郡恐危矣。” 平 不易的原因也很简单:河内郡两面都是山,贼寇想要躲进去是极容易的,并州军想进去找是极不容易的。 再加上眭固无论资历军功人望都远远比不过张杨,他在短时间内想要安定军心,已经是个极其艰难的任务了,如何还有余力带着士兵钻进山里,一座山一座山的抓溃兵呢? “既如此,河内郡今秋的粮食恐怕供不到雒 了。” “听说现在已经有人四处买粮了,”杨彪说道,“一石陈谷亦有千钱。” 杨修沉默了一会儿。 他家中僮仆千人,因此回到雒 之后,也有一些耕种的田地,衣食无忧不假,但他也十分清楚这个价格意味着什么。 一石新谷,太平年岁约两三百钱,陈谷自然更便宜些,而现下的价格已近十倍,这还是去岁存粮尚未吃尽的前提下。 等到秋时,人们发现没有新粮可买,这个价格立刻会涨到一个荒谬的地步,紧接着就是京城附近这些刚刚开始恢复元气的农田也会遭到劫掠。 最后的结果自然就是朝廷断粮,天子挨饿。 “有人想 迫天子东巡,”杨修终于把思绪捋清楚了,惊叹了一句,“好手段哪!” 杨彪冷冷地看了自己这个独生子一眼。 “你想清楚了,旁人也想得清楚。” 青年脸上那些活泼的表情立刻收敛了回去,重新变得恭恭敬敬起来。 “用这等 计,此人其心可诛。” “嗯,你看会是谁呢?” “儿观刘备不似这等心 。”杨修回答得很谨慎,但没有说服杨彪。 “以刘备今时今 的人望,他便自己不动手,自然也有别人代劳。” 杨修没忍住,“噗嗤”就笑了。 他的父亲眼睛一瞬间便睁圆了,很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 ……于是这个儿子赶紧又收敛了表情。 “不管是有人为他效力,或是他自己下了这个决断,”杨修说道,“颍川和宛城都在曹 手里,他如何来雒 呢?” 老人冷哼了一声,“他去岁与曹 决战,胜负已分,董承又大肆劫掠,而今兖州生民十不存一,刘备若有此心,如何攻不破曹 ?” 他的声音里带着斩钉截铁的威严,似乎不容置喙,于是儿子的脸 立刻就白了。 “父亲!”杨修委屈极了,“父亲既然这样不喜 刘备,为何还要我出使徐州呢!” 这个须发半白,葛衣素巾的老人忽然很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我不曾这样说。” “那父亲是……” “我只是轻轻地质疑几句,”杨彪说道,“你便如此失态了。” 竹帘外的蝉使劲地叫了起来。 杨修悄悄地用袖子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 杨彪看着自己这个聪明秀雅的独生子,总 觉心里 织着两种很复杂的情绪,想夸他聪明,别人的情绪他一眼就能看破,又想骂他这样轻浮,一点事都 不住。 但他的确还年轻,杨彪对自己这样说道,只要跟了一个 情宽仁的好主君,慢慢历练,他总能成 的。 “其实这件事想要查清楚是谁所为,”老人笑道,“你试一试便知了。” 杨修肃然,“如何试?” “那些听了消息的人,如何行事了?” 杨修想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 六月里,黄河的水渐渐涨了起来,带着几近凶狠的气势,咆哮着,奔腾着,似乎随时想要离开河道,将惊涛骇浪卷向碧绿的田野, 噬掉这片难得平静的土地。 东郡太守臧洪每年到了这时候,总会离开郡治濮 ,去黄河边上巡视一番,看一看河水是不是涨得太高了,河堤需不需要加固,偶尔还会请那些对气象历法比较懂行的名士和巫师来看一看,某一段河道有没有危险,当地官员需不需要将附近高地先收拾出来,以备百姓躲避洪水。 他今年也是这样四处巡视的,但与往年不同,他所看到的不仅有眼前在田里汗 浃背除草浇水的百姓,还有远处连绵不绝的浓烟。 “那是朝歌啊,”农人停下了锄头,将破草帽抬高些,“出什么事了?” “你不知吗?听说整个河内郡都出事了!有人逃过来啦!” “那咱们可得警醒些!回去我得告诉妇人一声,家里的粮食且收好了!” 的确是要收好的,因为逐渐有 民来了。 那些 民衣衫褴褛,![](//www.zgxxh.org/ig/luo.png) 着双脚,仓惶而痛苦地逃到了东郡的地界上,他们与以往那些雒 和长安的百姓不同,他们还没有麻木,没有习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因此他们会走一步,回一下头,看一眼已经辛苦耕种了数月,还差一个多月就可以收割的麦田。 他们甚至看着看着,就会忽然跪在地上,向祖宗坟茔的方向用力地磕头,泣不成声。 无论男女老幼,他们都在一路走,一路哭。 “有没有好心的贵人,”他们这样哭着问路边的商贾,田里的农人,“有没有好心的将军,他们能不能帮帮忙,救救我们,帮我们赶走那些溃兵啊?” “我们都是好百姓,”他们的嗓子都要哭哑了,“我们的田里还有麦子啊!就快 了!” 没人能回答这样的问题。 臧洪自己也不能。 他已经写了数封文书给袁公,想要出兵河内,帮吕布和眭固平 ,解救百姓于水火。 但过了许久,许攸才替袁公回信给他,说袁公最近身体欠佳,这事还要再商讨一下,才能给他一个回复。 比起当初听闻董承攻破兖州时,袁绍派人连夜飞马传书,要他出兵协助曹 的效率,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臧洪因此明晰了主公的态度和立场,只下令各县官吏,尽心尽力去安置那些百姓,再不提出兵的事。 荀谌就是在此时来到东郡的。 荀谌与臧洪并不算至 好友,但他每次去兖州,或是从兖州返回时,总会特地登门拜访。 荀氏子似乎都有这样的本事,远看似乎端正疏离,自有和而不亵的风度,接近时又觉得和蔼可亲,相逢倾盖便可语终 ,甚相亲。 因此这次荀谌出使青徐后,又特地绕了一圈从东郡返回冀州的路线也令臧洪 到十分高兴,他很乐意和这位士人喝喝酒,聊聊天,诉诉苦。 如果荀谌的嘴巴不那么严,能将他的牢 带去邺城就更好了。 婢女悄悄走过来,斟 了主君手中的酒杯,臧洪目光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微微泛着 白 的酒 注入酒盏,于是荀谌也趁这个时机,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儿臧洪。 “子源公似是憔悴了。” “忧心天子,食不能下咽,夜不能安寝,故而憔悴。”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