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陆廉!是自吕布之后,第二个勇冠天下的战士!她甚至还有百战百胜的名声! 这名声如同一把双刃剑,一面是危险,另一面则是令人心驰神往的功业。 如果能在这里击溃陆廉,这意味着濮 、东郡、甚至还有青徐都可以肆意染指!到那时他们的奴隶就不止万千之数了! “让儿郎们将猪羊杀来吃 ,”他说道,“ 餐一顿就出发!夺回咱们自己的东西!” 濮 往东的路上,有许多 民在走。 他们的速度不尽相同,偶尔后面有贵人骑马行来,他们也要赶忙规避开。 ——总归是早点到才好,早点到,才能排队渡河。 黄河水渐渐涨了起来,现在想要过河须得用船了,那些家当,车马,牲畜,都需要用船来运,但船是无法在顷刻间便造出来的,现在的大船几艘,小船几十,也都是从上下游腾挪而来。 于是仓亭津渐渐就有许多人滞留,充 了不安和抱怨。 大船用来给世家运送家当,小船用来运送普通庶民,仓亭津的守军原本制订了这样的规矩,庶民们也不曾有人敢抗议,乖乖地拿着守军发给他们的竹签,排队等着上船过河。 但世家豪强当中不可避免的有人产生了抱怨。 ——他们的家眷、仆妇、仆从也有数百甚至上千人,更不用说一辆辆的车马,为什么不能征用小船?大船运自家的家当,小船运自家的仆役,这才对劲! 这样的争吵 复一 ,甚至传到了经过濮 ,准备继续东行的司马家这里。 “咱们的箱笼倒少了些,过河却方便呢,”有小司马这样悄悄嘀咕,“三姊哭了一整天,又不敢令大父听见。” 司马懿瞥了一眼,悄悄勒了勒缰绳,令马儿走得慢了些,不知不觉地来到老爷子的轺车旁。 “大父,阿馗不解大父为何将家中衣锦皆赠陆廉,正盼大父解惑。” 老司马抬了抬眼皮,“他之前替你涂了粉,想推你去陆廉帐下,你因此心存怨怼,想我责罚他是吧?” 司马懿缩了缩脖子,“他若是言行谨慎,大父自然公道待他。” 这个略有点幼稚的对话并未继续下去。 “莫说大汉四百年,便是千年的阀阅门户,在胡人眼里又算得什么?”老人淡淡地说道,“咱们现下还不曾过河,便是过了河,这一路也未必平安。” 既不得不调头南下去徐州避难,总该 好陆廉,有这点人情在,不管以后有什么事,或是求她救援,或是求她举荐出仕,都要方便些。 世家与庶民究竟有何区别?不过是那点名声罢了。 司马家这些孩子们每每在人前,都要被父亲严加管教,因此传出“不命曰进不敢进,不命曰坐不敢坐,不指有所问不敢言”的端肃名声,也是这么经营来的。 这东西脆弱得很,因此才要更加小心地经营。 这个问题勉强获得了答案,但司马懿还想再问些什么时,远处忽然有人丢了箱笼,抱了孩子,掉头疯跑起来。 那些人跑得那样惊慌,连脚下的布匹也无暇去捡,完全是只顾着逃命的架势! 旁人还不曾察觉时,这不同寻常的一幕立刻被司马懿注意到了! “胡虏!胡虏!” 他们赶路这样快,竟还是遇到了胡虏! 比起跑得飞快的司马家,陆悬鱼的队伍就慢多了。 百姓们被解了绳索是不假,但他们还需要吃饭,需要喝水。 天气这样热,田间地头的河边又不时漂过几具尸体,这水不仅得在上游打,打完还一定得烧开静置许久才能喝。 于是他们要烧饭,要打水,要拾柴,要生火,还要照顾中暑的,受伤的,体力不支的人,这个速度就比陆悬鱼预想的还要慢。 再加上她必须提前整编他们,按照村庄乡亭来划分,提拔一批 明强壮些的男女作临时官员来管理他们,并且三番五次地教他们在战争来临时当如何跟着自己乡里的里吏走,如何在走失后点起火堆,让汉军能够找到他们,都花了不少的功夫。 尤其队伍里还有人会东张西望,时不时突然跑下土路,蹲在田边不知道做什么,刚开始一个两个的,她以为是去解手,后来才看明白。 “他们是在寻人,”高顺说道,“有的亲眷被掳走时,掉队了。” 初时在这数千人的队伍里寻人,而后在田野上四处张望着寻人,有些还会从身上撕一块 布下来,绑在路边的树上。 “这是我自己纺的线,织的布,我自己打结的手艺,我丈夫见了,必能认出来的!” 但随着一路东归,见到的尸体越来越多,怀有这样幻想的人也越来越少。 他们会去翻那一具具尸体,想要在其中寻找一个答案,其中有些已经被野兽啃食,有些已经因为 水和暑天而面目全非,但亲人总不会放过各种蛛丝马迹。 陆悬鱼走在最前面,离这支队伍拉开了一点距离。 她的理由是方便观察周围动向,尽量选高地四下望一望,也容易估算路程。 “咱们离远点也好,”身旁的亲兵这样说道,“后面动不动哭声震天的,都没法待。” 当她转过头去,望向队伍里趴在地上,滚得 身 脸都是泥土,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歇斯底里恸哭的妇人,还有正在拖拽她起身的乡邻时,远处忽然起了烟尘。 那烟尘里的身影一字排开,骑在马上,嚣张透了,霸气极了。都不必离近了听,就能想象到他们从 腔里发出怒吼与咆哮的复仇之声。 “看啊,看啊,”陆悬鱼看了一眼被乡邻拖着逃走的妇人,又看了一眼她刚刚死抱着不放的那具尸体,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远处的大队鲜卑人身上,“看他们那义愤填膺的模样,好像这原本是他们的家园!死的原本是他们的亲人!” 当前方的旗语传来,高顺并未立刻从马上跳下,集结备战。 他看了一眼百姓逃进田野林中的身影,又看了看辎车上的几十只箱笼。 “将箱笼倒置打开,辎车不停!” 这个古怪的命令被下达后,民夫立刻将那几十只箱笼倒了过来,而后车夫继续向前,土路颠簸时,一件件丝质的、锦缎的、绣花的、缀金银线的罗裙与布匹丝帛,就这么随着车马散落一地,奔着那座命中注定的土坡而去! 第393章 当鲜卑骑兵冲到这条土路上时,他们第一眼就见到了那些绣了花纹,缀了金银线的美丽衣衫。 北方的土地上缺少苎麻,更缺少木棉,蚕丝更是少之又少,因而对他们来说,奴隶主穿完整的皮子,奴隶冬天穿破烂的皮子,夏天衣不蔽体也是常有的事。 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多衣衫。 那些 致的,柔软的,轻薄的,摸上去像水一样清凉,像空气一样自然,那些令人 到舒适的衣服和布匹,散落在泥土里,在 光下熠熠生辉。 那些 致的丝织品令鲜卑人 不过气来。 在这样酷暑的时节里,穿上那样一件薄如蝉翼的衣服,是什么 觉? 那是汉人的衣服?!汉人竟然有那样衣服?! 仿佛像一个魔咒,鲜卑骑兵的耳朵里几乎再也听不到头领的呼喝,他们的全幅心神都被那下了 术一般的织物攫取了! 有人跳下马,匆匆忙忙地开始捡起地上的织物,于是第二个,第三个效仿他,也开始去抢夺,去拾起那些战利品。 更多的骑兵则继续向前——前面!前面还有!还有更好的!更好的! 在这一片喧嚣中,魁头深深皱起眉来。 “她那军中,如何会有这许多妇人衣衫?” “首领!那必是健妇营的辎重!” 健妇营是什么东西? 这个鲜卑首领 惑地望向那个斥候头目时,后者立刻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陆廉有个妹妹,名唤陆白,她建起了一支健妇营,其中全部都是年轻妇人,跟随出征上阵……听说其中多有姿 丰润的美人哪!” “我听说过陆白!是南匈奴的人传出的!”立刻有人七嘴八舌起来,“听说她是青州第一美人!” 所有人的脸上都 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年轻的妇人!而且还是容 美丽的汉女!这意味着什么? 有鲜卑人忍不住将鼻子凑近了捡来的衣服上,贪婪地深 了一口气,而更多的鲜卑人已经开始忍不住幻想在这一仗结束,俘虏了这些女兵时,应当如何了—— 这些幻想令他们身体里 受到一股躁动的热意,一瞬间冲进了头脑之中。 “首领!快下令吧!” “她们连衣服都丢下,可想而知 狈成什么样子了!” “不能让她们逃了啊!首领!” 他们一个个赤红着眼睛,眼里仿佛要冒出火光,心急火燎地一声接一声,围绕在魁头的身边,直到这个首领终于下了令。 “追击!”他高喊道,“追击汉军!” 在他周围的那些小军官们 呼着正要离开时,这个首领忍不住又加了一句。 “收缴那些布帛衣饰!”他忍着脸上的笑意,“那都是咱们的!” 军队在行军时,总是很难维持住阵型,而鲜卑人更不容易一些。 丢弃了那一地的战利品很快令他们争抢了起来,撤到远处的汉军斥候很容易便看出那些鲜卑军与汉军的区别。 “他们不是一个部族的,”斥候回报道,“他们相互争抢得很厉害,中军将两翼的兵马都驱赶开了!” 这是一个好消息。 那些小部族被抢了战利品,只能忍气 声,怎么还能继续为魁头卖命呢? 但陆悬鱼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下一个斥候匆匆忙忙地跑回来,带来了另一条消息。 “将军!魁头的中军继续向前,往长坂坡去了!两翼约有三千步兵,数百骑兵,皆往两旁散去!” “两旁?”她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大惊失 ! 这是一片略有起伏的平原,土路两旁有荒芜的农田,焚毁的村庄,远处也有树林与丘陵。 高顺的陷阵营可以在斥候预警之后,迅速撤走,待鲜卑大军赶到时,已在数里之外。 但百姓是做不到这样迅速的,他们甚至也跟不上陷阵营的步伐。 当鲜卑军扑来时,这些平民在事先的预警与演练下,跟着自己的里吏或是亭长,四散逃开,躲在附近的林中树后,又或者是沟壑旁,断壁残垣下。待鲜卑军经过之后,他们再返回这条土路上——这是原本的预案。 有些平民跑得慢,于是被鲜卑人看到零星的身影,这没什么,正常兵马行军谁会去追逐那些平民? 但她还是太低估了鲜卑人,那些小部族发现跟着主力吃不上 ,就准备在周围混一口“残羹剩饭”了!他们都是数百人的兵马,少则一二百,多则四五百,渐渐如星落一般向着四周散开,去追逐那些逃跑的平民! ……魁头呢?! 到底是魁头管不住两翼的军队,还是他不在乎?还是说这就是鲜卑人作战的风格? “将军!”有人在耳边喊,“咱们管不管?!”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