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兼笑了一声,对宋倩道:“宋三小姐好,只是方才见了这一小朵白玉兰,觉得煞是可,一时贪看,不曾离开罢了。” 宋倩也小,道:“我看周公子不是贪看了这一朵白玉兰,而是贪看了如花美人吧?不过也难怪,别看我这五妹妹面上冷,心可热着。我们家对不起你们是真,可五妹心里牵挂你却不假,当初你家那婆子……” “三姐!” 宋仪听着,真是觉得宋倩越说越骨,也越说越离谱了。 当初救人的事情也拿出来说,着实有一种挟恩求报的觉,再说了,周兼这件事原本也是他们家见死不救,即便是宋仪做了什么也不能说是她对周家有恩。周兼更应该是个心气比较高的人,又怎会接受他人恩惠? 她一时着了恼,反而更痕迹。 周兼抬起眼来,锐地觉到这话里还藏着一些事情。 他看了宋仪许久,又轻轻扫了宋倩一眼,宋倩自以为非常识相地道:“我忽然想起自己半道上落下了东西,五妹妹你且与周公子先说上两句,我回去找找。” 说完,她就直接朝着旁边走去,把地方和时间都留给了宋仪和周兼。 街繁华的彩灯已经开始渐渐熄灭,兰街之上,这时候才有一种静寂清幽的冷香。 周兼指间夹着一朵白玉兰,就这么看着宋仪。 他许久没说话。 宋仪也不知应该说什么。 两个人静静站立了许久,终究还是周兼先开口:“今这里没有旁人,周某有几句话,着实想对宋五姑娘说一说。” 他们二人这时候若是被人抓到,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宋仪有心想要不听,又狠不下这心来。 况且…… 她也着实好奇,周兼想要说什么。 对周兼这人,她着实陌生到了极点。 “周公子……但说无妨。” “原我对宋五姑娘乃是一见钟情,所以央求了父亲,与五姑娘议定了口头上的亲事。可宋五姑娘翻脸比翻书还快,兴许真是我周兼自作多情,也自视甚高,竟然让宋五姑娘当众数落过周某种种不足。那时,父亲便与我说,你宋仪乃是没心的人。可我不相信我周兼眼光真差至此。” 周兼说的话,终于让宋仪怔住了。 她知道,这当中的变故,便出在那两年上,可她有口难辩。 周兼又道:“我不信我看中的姑娘当真是个忘恩负义又前后不一的小人,也不是个见异思迁水杨花的女人。只可惜……宋五姑娘的变化,着实出乎了我的意料。既然五姑娘当初已经心硬至那般,如今又为何对着周某心软至此呢?” 当初心硬,如今心软? 宋仪倒不知这里面有什么区别。 她没办法接话,只能低眉垂首地站着。 月下美人,渐次阑珊的灯火下面。 周兼觉得自己一伸手就能握住她,也掐紧她的脖颈,让她不能呼,也完全掌控她。可是在触到她目光的那一刹那,他又觉得不舍得。 于是,他忽然一笑,眸中带着几分奇异的莹润之。 “宋仪,我喜的便是你这般的心软……” 直白的话。 宋仪只觉得心里猛地一跳,险些拔足逃跑,一眼抬起来便瞧见周兼那眼神,叫她一下子提紧了一颗心,再也动不了。 于是她站在原地,怔怔看着周兼朝着自己伸手过来,轻轻在她发间一晃。 那一朵白玉兰,一下便到了她发髻边上,犹似带一样,月光下头颤巍巍,娇滴滴。 她近乎不知所措地看着周兼,于是周兼忽然觉得过去的那两年,似乎本只是一场梦。 “事情了了,我照旧娶你,可好?” ☆、第三十七章 转机 直到扶着丫鬟的手上了车,宋仪都还是浑浑噩噩的。 宋倩眼神暧昧地看着她鬓边那一朵白玉兰,又看着宋仪脸上那恍惚的表情,不觉更多了几分羡。 她笑道:“想来周家公子对你是真的上心,不然哪里能这样?若此番事情能解决,两家怕还能化干戈为玉帛,真是再好也不过了。” 宋仪听着,只恍恍惚惚抬手轻轻按住自己鬓边那一朵花,如在五里雾中。 周兼,周留非。 这几个字在她心里真是晃了又晃,最终还是归于平静。 尽管,宋仪知道自己心里并不平静。 一池心湖水,全被周兼那一句话给吹皱了。 宋仪从不知什么是情滋味,更不知自己如今对周兼的觉到底是什么,她有三分的抗拒,五分的顺从,一分的彷徨,可还有剩下的一分,却怎么也分辨不清了。 回府之后,这等事情自然也瞒不了小杨氏。 跟杨府那边的人一分别,小杨氏便单独找了宋仪说话。 “周家公子可说了什么话?” “……他只说昔对仪儿有过怨恨,可依旧愿在此事毕后,娶……” 娶我。 这一个“我”字,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毕竟还有女儿家的羞涩。 小杨氏听了,却是双手合十:“谢天谢地,这一位周公子真真心开阔的好人。仪儿,昔我骂你糊涂,坏了这一桩好姻缘,可如今看着,该是你的还是你的,怎么也跑不掉。周公子若还愿意娶你,这便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两家的恩怨,若能借此一笔勾销,那便是更好了……” 准确地说,若是这一桩姻缘成了,那两家恩怨势必一笔勾销。 这乃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本毫无悬念。 宋仪看着小杨氏这般高兴的模样,想要出口的话又收了回来。 她觉得自个儿心里有一种莫名空落落的觉。 “若能如此,当然最好了。” 昔的过失,似乎转瞬又被自己给弥补了回来,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可宋仪依旧觉得哪里缺失掉了一块。 小杨氏很高兴,宋倩也很高兴,就连孟姨娘也为宋仪而高兴。 她们无一不觉得宋仪乃是个幸运的姑娘,失而复得,真是说不出的好。 可宋仪回去,躺在自己的上,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一直等着天快亮了,她才糊糊地睡过去。 早晨起来的时候,那一朵被她搁在香几上的白玉兰,已经染上了杂香,雪白的花瓣有一些枯萎。 宋仪想了想,还是将这一朵花夹入了书页之中。 待得这一枚花,干枯在书页之中,也就成了一枚漂亮的书签了。 宋仪淡淡想着,便把书搁回了书架。 赏兰盛会依旧在继续,不过宋仪没有再出去了。 小杨氏也没有再出去了。 因为,宋元启的事情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皇上上朝的时候,终于过问了此事,毕竟山东承宣布政使司竟然出现这样大的纰漏,还是左右参议同时出问题,让人有些意想不到,听起来也非常严重。 当朝皇帝卫恒乃是一位颇有手段的人,只是随着年纪渐渐变大,对朝中事情渐渐也有心无力起来。一开始他乃是勤政民,现在却是连着好几不上朝都有,只把事情托付给几位信得过的内阁大臣做。 按理说,卫恒对朝野的掌控力绝对不足,可偏偏这是一位有本事的皇帝,即便是上时间不上朝,对朝野上下的动向也是一清二楚。 许久不上朝的卫恒,竟然因为山东布政使司这件事上朝了,实在是令人有些看不清楚。 大臣们都战战兢兢地站在金銮殿上,卫起也是没猜透皇帝的用意。 许久不理朝政,一旦开始搭理,即便只是昙花一现,也该是要有大动作。 略略地思考了一下,卫起心中隐约有个猜测,只是又觉得不很靠谱。 他心底思绪翻涌,表面看上去却是半点异样也没有。 不过,上上下下的官员们却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 “皇上今儿怎么想起来上朝了?” “我们哪里知道啊?” “最近最要紧的事情,不就是山东布政使司那边出的问题吗?这两个参议也真是糊涂,竟然连账本都能错。” “要真是错账本那一点事就简单了。” “难道不是?” “嘿嘿……” “……” 不解的不解,讳莫如深的讳莫如深,关系近的换着消息,不过这些都不是聪明人。 真正的聪明人,现在全都垂手肃立,等着皇帝出来。 最前方的便是如今的内阁首辅郑安甫,旁边乃是内阁大臣张济,这两个人是皇帝的左膀右臂,平里一同商议内阁大事,算是朝中跺跺脚都要抖上三抖的人物。 郑安甫且不说,他是位高权重,少有人能及得上他,也跨不过他府邸的门槛。 而张济,这一位无巧不巧,正是当年宋元启座师。 如今宋元启出了事,多少让张济面上无光,可宋元启这人他也是知道的,心虽不是顶尖,可绝不至于贪墨。贪墨也就罢了,还留下这样大的破绽,实在不合常理。 所以,张济相信,宋元启在这件事上绝对是无辜的。 时辰将到,所有人的声音也都渐渐小了起来。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