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 瞪圆了眼睛。他用手指着倪胭,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称呼倪胭,最后只好用了“你”。 倪胭的身份的确特殊, 胥青烨称她为神女, 更是直言不敢娶她, 彷如娶了神女是对神女的玷辱, 所以天下皆知她得圣宠,却无名分。 “你、你这是做什么?怎能随意敲我的头。” “因为你可 啊。你又不是四大皆空的小和尚,难道还怕女人不成。”倪胭懒懒向后仰躺着,枕着自己的手。清风吹拂她的轻纱袖,青 的轻纱吹在她的脸上,将她的视线遮得蒙了一层缥缈。那天上轻快 走的云啊,都变得好看了许多。 小童古怪地盯着倪胭看了一会儿,结结巴巴地问:“你、你真的是从天上来的神、神女?” 倪胭将吹拂在脸颊上的轻纱袖拂开,眯着眼睛望着九天云霄,漫不经心地说:“对啊,的确是从九天之上下来的。” 小童又问:“那你为什么要来人间?” 倪胭笑笑,没说话。 小童在竹台下立了一会儿,见倪胭不理他了,他便说:“我把你安顿在这里算完成了任务,我走了。” “诶,”倪胭侧过脸,朝他招了招手,“你可能给我寻一把琴来解闷?” “好说。国师大人擅音律, 中好些大人亲手做的琴,我去给你寻一把来。”小童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扶着头顶的帽子,摇摇晃晃的小身影隐在竹林深处。 倪胭自然不是随意挑了这一处。她目光移动,望向远处的占星台,这里距离占星台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 倪胭轻轻勾起嘴角。 忽想起小童刚刚的问题,倪胭脸上的笑慢慢淡去。她重新眯起眼睛望着湛蓝的天空。今 有风,吹得天上的云躲难似地逃跑。 她忽然想起几万年前那个懵懂的自己,无聊的时候偷了神尊的法器追打 云,吓得她们四散逃离,跑去神尊面前告她的状。 后来么…… 倪胭摇摇头,不太记得了。 本就喝过孟婆汤,即使后来忆起前世,却又扔了珍珠心,从此便只能一边走一边忘,太多的人和事,时间一久,她都不太记得了。 · 月夜,清风,美人,还有琴。 扶阙立于占星台,蹙眉不展。那丝丝缕缕的琴声无孔不入而来。他擅音律,世间名曲大抵都知晓。即使未曾听过的韵律,听个开头便也猜得到后续音律走向。 然而此时传来的音律…… 还不待他细细琢磨,弹了一半的曲子忽然停歇,换上了另一首曲子。 夜夜观星是他的习惯,然而最近每一夜他来到占星台总是能听见若隐若现的琴音。抚琴便也罢了,偏偏每一首曲子都是残缺的。像是即兴弹奏,高 时任 掐断,忽然换了调子。 真任 。 在曲子又一次凭空终止换了另一首时,扶阙终于走到高台一侧,望向竹林的方向。占星台是整个祈天 最高处,几乎可以俯瞰祈天 的全景。 在竹屋旁边原本是一大片空地,倪胭来了之后传消息给胥青烨,让他派人在空地处打造了一处莲花池。到底是陛下下令,不过三天时间,莲花池便挖好。又引良种,荷叶铺 水面,碧绿的荷叶随风而动,池水也跟着波光潋滟。 一片绿意的竹屋屋檐下垂着两盏八角 灯,在轻风下微微吹动,投到竹台上的浅白光影也跟着晃动。竹台上青 的竹叶铺地,古琴安静地放在那里,却并不见倪胭的身影。 人呢? 明明前一刻琴声还未歇。 扶阙诧异地搜寻。 下一瞬,忽然一道破水声。倪胭从荷花池中起身,带起的水珠儿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影。 月光下,她的身体美到无暇。 扶阙微怔,迅速收回视线。他垂首,望着摊开的手掌,三枚铜钱安静地躺在他的手中。忆起卦中谶言,扶阙眉峰紧皱。 夜深人静,不宜相见,唯明 再纠。 倪胭望向高台上扶阙转身的背影,眼尾勾勒出一道近乎妖惑的妩媚。 · 第二 午后,扶阙踩着一地的竹叶来到竹屋处。明明他走来时还听到了琴声,可到了竹屋前却又没见到倪胭的身影。 扶阙垂下眼略思虑片刻,微微一笑。他弯下 ,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出几道音。 水声在他身后响起。 倪胭在池水中探出头,池水没过她的 口,身上的青 轻纱霓裳裙紧贴在身上,三千乌发 旎铺于水面。 “国师大人今 怎么过来了?”她的声音是妩媚的,却又含着早已料到的笑意。 扶阙转身,行至荷花池旁,席地而坐,望着水中的倪胭,微笑道:“来解惑。” 倪胭游至池边,将手搭在池边的青砖上,微微仰着头含笑望着国师,问:“国师大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来我这里解什么惑?” “卦象中所言你的确来自神界。”扶阙平静开口。 倪胭倒是有些惊讶。 她娇笑一声,道:“国师大人好本事。” 她 漉漉的手攥起扶阙宽大的衣袖,用指腹上的水打 扶阙衣袖边的八卦暗纹。她像是忽然之间对这八卦纹路十分 兴趣,好奇地把玩,漫不经心地询问:“看来国师大人的确为我占了一卦。就是不知卦中还说了什么?” 扶阙略显犹豫,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倪胭将手撑在扶阙膝头起身,随意坐在他身旁,双足垂于水中。她全身 透了,却浑不在意,微微偏着头,将 漉漉的长发拢到一侧,轻轻拧着发间水。她含笑望向扶阙,开口询问:“难不成卦象竟然让国师大人难以启齿?让我猜猜看,是不是说我红颜祸水,又祸国的意思?” “国势兴衰又岂是一女子能左右,不过在胥国的国势中你的确是至关重要一棋。”扶阙语气虽淡,眉心却皱。 倪胭将手肘搭在扶阙的肩上,近距离地凑近他,媚眼如丝:“所以这就是国师大人从陛下身边把我骗过来的原因?” 水珠儿从她腕处跌落下来,一滴一滴滴落在扶阙 前雪白的衣袍上,逐渐将其打 。 “不。” 扶阙终于转过头来近在咫尺地望着倪胭这张近乎妖孽的脸,缓缓道:“卦象中还言,我与你有横跨万年的奇缘。所有修行,成也唯滟,败也唯滟。” 扶阙冷静地审视着倪胭的脸,微顿,又言:“所以我把你接过来瞧瞧。” “万年?”倪胭娇笑着将手指抵在扶阙 前,“我倒是还有几万年可活,你却活不了那么久。” 她起身在午后暖洋洋的 光下转了个圈儿。身上的轻纱裙仍旧 着,黏在玲珑毕现的身段上,不甚舒服。她随手解开系带,将身上的衣物轻轻一抛,抛到竹间,被轻风吹拂晾晒。而她则是打了个哈欠,随意躺在荷花池旁的青砖上,在烤人的 光下舒服地合上眼睛。 扶阙一直注视着她的动作,见她合上眼睛之后竟真的呼 匀称,像是睡着了。扶阙漆黑沉静的眸中终于浮现一抹诧异。 昨夜后半夜下了雨,空气中有淡淡的新笋破土的青草味儿。 扶阙起身,踩着被风吹拂过来的一地竹叶,一边走,一边解下身上雪白的广袖宽袍,经过倪胭身边时,目不斜视,随意将宽袍搭在倪胭的身上。 第201章 美人计〖08〗 占卜未来,却永不将实情尽数说出——这是扶阙占天命的原则。 所以, 他最后告诉倪胭的也不是占卜到的全部内容。 他没有告诉倪胭, 在他几次占卜的卦象中, 不仅倪胭影响了他的命数,他的存在也牵扯着倪胭的未来。 他们两个人的命数在某一个节点, 古怪地纠 在在一起。这并非寻常男女情 所体现出来的迹象。 还有那浓郁的森然血光之气。 扶阙点燃博山炉中的熏香,让寝屋内徐徐升腾起淡淡的檀香味儿。他端坐于塌间, 手中执了一卷书册细读。 不是什么专论名书, 不过是在街头巷尾随意寻来的书卷。 扶阙 书,但凡有字的书册总能静下心来读上一读。 “重生丸?”扶阙笑笑, 打发时间一般随意又翻了两页。 慢慢的,他的目光逐渐凝滞。在写 油墨小字的书页间, 隐约浮现倪胭的身影。是她月下出浴的身影, 是她攀在荷花池边微仰头望他时的眉眼,是她凑到他耳畔时的吐气如兰,也是她在铺 竹叶的青砖路上酣眠的玉体横陈。 美人的身体是上天最美的杰作, 那凝如玉脂的肤质比夜幕中的月光更为皎皎动人。 扶阙皱眉,将书册合上。 与此同时,倪胭坐在屋顶上瞧着下方的小童收拾晾晒的书册。她掌心微微刺痛,摊开掌心, 是扶阙的星图里终于亮起的第一颗星。 倪胭笑笑,她轻缓落地, 走到小童身边帮忙。 “偌大的祈天 人口实在是少, 你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每 要做的事情倒是不少。” 小童有些不太敢和倪胭接触, 但是瞧着倪胭在帮他的忙,他忍了又忍,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闷声说:“晒书只是小事儿,我下午睡过头忘了收书才忙到现在的。” 倪胭瞧着这小童可 ,又有一种莫名的好 ,便帮他收书,一边收书,一边和他说说闲话逗逗他。 “诶,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因为倪胭的帮忙,小童对她的距离拉近了一些,他饶了饶头,说:“你可以和国师大人一样叫我小倪。” “小泥?为什么不是石子儿、沙子?”倪胭继续逗他。 “倪!我姓倪!”小童急得跺了跺脚,一把扔了手里的书,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姓氏。 倪胭笑笑,说:“小倪嘛,你就这么把国师大人的书随手一扔?” 小童吓了一跳,急忙把扔到地上的书捡起来,鼓着软软的两腮吹着上面的泥土。 没过多久,倪胭就和小童混 了。也从小童口中得知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再过几 扶阙会去夷香河超度亡魂。 经过小童的解释,倪胭才知道原来这些年每一年“灭族策”的纪念 ,扶阙都会赶去夷香河,为葬身在那里的夷国亡魂超度。 这倒是让倪胭有些惊讶。 身为胥国的国师,他每年如此当真不介意胥青烨的态度?如此,胥青烨不喜扶阙倒是很正常了。 倪胭又微微皱眉。 据她探听来的消息,十五年前颁布“灭族策”的人的确是胥青烨。可是那个时候……胥青烨不过十岁。 一个十岁的幼帝怎会颁布如此狠毒惨无人道的政策? · 倪胭回到房中,屏退了两个侍女。她来祈天 ,胥青烨自然给她送了一大堆侍从。倪胭不喜 那么多人伺候,将人都打发得差不多了,只留了两个侍女,且也不许这两个侍女整 跟在她。 倪胭将侍女屏退,立在屏风处,低声开口:“出来吧。” 杏儿从 影中现身,将一份密封的信递给倪胭,说:“主上 给你的任务。” 倪胭懒懒靠在竹桌上,将信封拆开,一目十行扫过夷潜苍劲的小字,而后将信纸搭在蜡烛上逐渐燃尽。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