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言蹊全身没有二两,倒在唐毅的怀中, 给唐毅的觉就像是怀中抱了一捆干柴般,哪有丁点儿旎的心思。 唐毅饮下生姜汤,换了一身干的衣服, 而后便整夜守在昏不醒的白言蹊榻前。 听到白言蹊喊他‘糖糖’二字, 唐毅嘴角咧了咧, 分不清是高兴还是尴尬。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 以‘糖糖’二字为名会不会太过娘炮了一点? ‘娥之友’小顺子的告诫再度浮上唐毅的心头。 小顺子说:“姑娘家都生的比较娇气, 若是后说了什么撒娇的软话, 殿下一定要好好听着, 就算听起来牙酸牙,那也要受着。姑娘家就好这一口,您可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忍不住就将到手的姑娘没了!” 唐毅对小顺子的告诫深信不疑,一口气,将心底因为‘糖糖’这个名字而生出的怪异情绪了下去,握住白言蹊的手,轻声道:“你现在觉怎样了?我已经命人去请顾修禅师,顾修禅师医道出神入化,定能让你好起来的。” 白言蹊的手指如同在冰窖中放了一天般寒凉入骨,只是这份寒凉都内敛在了骨子里,表皮的血仍然是温热的,唐毅握着不觉得有任何不适不妥,可是白言蹊被唐毅这么一握,顿时疼得龇牙咧嘴,她觉手指骨头都要被唐毅捏成骨头渣子了。 “嘶……” 白言蹊痛得倒一口带着果木香味的木炭火气,当下就被呛得直咳嗽,艰难的翻过身,看一眼透过窗户纸照进来的光,外面的天应该快要大亮了。 “唐毅,你去帮我找一个沙漏,摆在我的头计时。” 白言蹊咬着牙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又怕唐毅不明白,随口胡诌着解释了一句,“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只是帮朱老治病时亏损了一些元气,并无大碍,你帮我拿一个沙漏来,我再躺一会儿就没事了。” 唐毅将信将疑的盯着白言蹊的脸看了好半晌,见白言蹊脸上没用丁点儿异样,这才揣着疑惑去书院的学堂中‘借’了一个沙漏过来。 …… 至于‘唐毅借沙漏’的过程有多么简单暴,后等白言蹊成为徽州书院算学博士的时候,才从那些师长及学子口中听到了情况的真实描述以及声泪俱下的控诉。 因为唐毅身份的缘故,哪有人敢当着唐毅的面揭穿他的老底,若非白言蹊在后来出名后暗地出版了《贤夫良父的养成计划》一书并被广大书友扒了马家,本不会有人知道白言蹊曾在书中用唐毅作为真实事例现身说法一事,唐毅在书院中做的霸道事情也就不会传开来。 …… 躺了一没有进食,白言蹊肚子空空的,早就闹腾起来了,不过因为那寒入骨髓的凉意实在太过霸道,连五脏庙都不敢闹出什么动静来。 白言蹊盯着唐毅杵在她脸边的沙漏,眼珠子几乎是僵住了一般,除了偶尔眨一下之外,目光大多数时间都在那条细细的沙线上停留。 因为盯得时间太长,白言蹊眼珠子有些酸涩,可是她心中对于寒凉之意退去的时间太过憧憬,也就任由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而不管了。 唐毅见白言蹊落泪,有心想问白言蹊一句‘怎么了’,可是白言蹊的眼神太过专注,让他觉得他的开口就是打扰,故而他只能将一肚子话憋在腹中,沉默不言。 这完全就是男默女泪的现场直播版。 白言蹊斜着眼看一下唐毅,虽然她对唐毅没有任何攀附之心,可是在唐毅主动要跳下洗墨池寻蒲苇草的那一刻,她就被唐毅俘粉了。 一个男人可以没有钱,可以没有权,但是不能没有担当。 不管唐毅之前跳下洗墨池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是这都不影响白言蹊对他的欣赏。 在白言蹊眼中,从她遇到唐毅开始,唐毅做的任何决定都没有错,除了那给她扣得‘小村姑’这个头衔有点招人烦。 可是唐毅不喊她‘小村姑’,她就不是小村姑了吗?白言蹊还没有因为自卑到那个地方。 唐毅这个人虽然有些神经质,做出的决定有些令人费解,但是站在唐毅的立场上看,一切又都是那么的合理且顺其自然。 他是一个皇子,还是一个不被待见的弱势皇子,如果不能看到机会就及时抓住,而是因为一时的妇人之仁就错过翻身的筹码,那才叫一个货真价实的蠢。 不论唐毅是看上了她在算学一道的本事还是看上了她脑海中那个‘盐提纯’的法子,这都是在算计白言蹊,可是白言蹊并不觉得唐毅讨厌,她反而有点喜这个蠢萌蠢萌的皇子了。 白言蹊喜和聪明人打道。当然,这份喜并不是,而是单纯的欣赏。 在她昏睡的期间,守着她的人不是宋清、不是王肖、不是陈硕、不是沈思之,而是唐毅,这个落难的三皇子。 不管唐毅这番做法究竟是有利所图还是仅仅处于朋友之间的关怀,白言蹊都他。 陷入沉默中的唐毅无意间抬头一看白言蹊,四道目光突然就撞在了一起。 电光火石,火花四溅。 白言蹊不争气的闭上了眼,唐毅则是脸微红的扭过了头。 说到底,都是两个情上的雏儿。 唐毅在想,他在京城中见过的红粉黛秀十个巴掌都数不过来,为何偏偏会对这么一个豆芽菜一般的小村姑动了心?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看上了面前这个嘴皮子毒辣,气势剽悍的女子哪一点,居然能够让他连连踩着自己的底线越界? 唐毅清楚他这些年的行事有多么冷血,有多么势力,可是一看到白言蹊,那些冷血与势力就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腔柔柔的水。 唐毅自问自己从未因为任何一个女人而这般魂不守舍,如今却因为躺在他面前的这个从头打量到脚都看不到任何优点的女子魂不守舍了。 唐毅自问自己就算是面对那从未对他展过笑颜的父皇都没有这般吐吐、言又止过,可是如今面对白言蹊,他才知道,有些想说的话,真的只能深埋在心底。 “究竟是喜上了你的哪一点呢?” 唐毅偷偷歪过头来偷瞟白言蹊一眼,见白言蹊仍然闭着眼睛,便毫不客气的将白言蹊从头到脚打量了将近二十遍,终于得出了答案。 他并不是喜上了白言蹊的哪一点,而是喜上了白言蹊的全部。 门被叩响,回过神来的唐毅抬头朝门外看去,见小顺子正站在门外笑得一脸.光明媚,脸当下就黑了下来,轻咳一声,问小顺子,“让人去请的顾修禅师到了没?” 小顺子脸上的笑容不减,声音中带着揶揄,“到了,正在给朱老把脉。依咱家看,这白姑娘的针灸术真是神了,朱老的情况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不然刚才是不可能一口气吃下三碗饭的。” “三碗饭!!!” 白言蹊嘴角,突然眉梢一抖,她觉体内的寒气似乎没那么冷了。 唐毅蹙紧的眉头略微松了一些,帮白言蹊把被角掖了掖,走出临时安置白言蹊的这间屋子,并顺手轻轻掩上了门。 门外,那飘着幽香的红梅正着朝怒放,晚上结在红梅花瓣上的白霜被太一晒,化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儿,躺在微微凹下去的花瓣中,清新莹润。 唐毅问小顺子,“小顺子……”喊了一声名字,他到嘴的话却卡在了边,不知该怎样说出口。 小顺子‘哎’了一声,鬼鬼的眼神飘到唐毅那略微泛红的脖颈上,轻笑着同唐毅说,“殿下,你有啥心事就同咱家说说呗,咱家虽然对别人嘴不牢靠,但是对你却绝对是嘴上把门的。你想想你小时候了多少次,哪次不是咱家帮你连夜收拾利索,伺候你的那些娥婢子不都惊讶你从小就不么……” 小顺子捂嘴偷笑,低下头将耳朵凑到唐毅耳边,这是二人多年‘狈为’练出来的默契。 唐毅纳闷道:“小顺子,我有一个朋友,他最近很反常……” 一听到唐毅以‘我有一个朋友’这种老掉牙的套路开口,小顺子脸上的笑意就浓了几分,他在里听过的那些牵肠挂肚的故事太多了,哪个不是用这种老套路格式开头的? 里止女与侍卫私通,可是人心哪是说止就能止得住的? 小顺子身为皇子身边能说上话的‘红人’兼‘娥之友’,再加上他的脾气一贯都很好,在大是大非前能够拎的清楚,娥侍卫有点小心思都愿意找小顺子来吐一吐,倒一倒,甚至有些侍卫还会同小顺子说一说他们进前看中的姑娘长啥样,有些娥婢子也会说一说她们相中的男人有多俊……小顺子在里,那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树。 起先还有人担心小顺子哪天一不小心说漏嘴给他们带来灾祸,可是这么多年都风平浪静过去了,哪有人遭了殃?故而愿意找小顺子吐槽的人越来越多,小顺子这个人喜好八卦,对于听八卦这件事更是来者不拒,每次听完就回去就默默记下。 里的人来来去去,就如同那地头割了一茬又长一茬的韭菜般,新人来一茬,旧人走一茬。 小顺子想得通透,别看现在同他说心里事的都是一些刚入的小丫鬟小侍卫,可是谁知道哪天这小丫鬟小侍卫就变成大丫鬟大侍卫了呢?后若是用不着这些人还好,但凡是用得上,这些人就算不给他小顺子这个面子,也会给当年在他小顺子肚子里的那些个秘密一个面子。 为了帮唐毅走得平稳些,小顺子绞尽脑汁,使出了全身的洪荒之力。 唐毅斜了小顺子一眼,“我这还没有同你说我朋友的事情,你怎么就笑上了?” 小顺子抬头看向落在不远处梅花树枝头的喜鹊,手指着喜鹊随口瞎掰道:“这大清早就听到喜鹊叫唤,咱家心里高兴啊,多半是有什么喜庆的事情要来了!” 一贯都十分相信小顺子的唐毅没有多想,继续道:“我那朋友向来纨绔,天不怕地不怕,最近却发现有了怕的东西,甚至连话都不敢直说了,每说一句都要深思虑一番。小顺子,你说我那朋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小顺子脸上的笑容更加意味深长,摸了两把他那光秃秃的下巴后,故意道:“殿下,咱家觉得您那朋友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唐毅松一口气,庆幸道:“那就好,那就好。” 悬着的心还未完全落入腹中,唐毅就又听得小顺子道:“咱家怎么觉得您那朋友是怂了呢?殿下您想,原本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现在做事畏手畏脚,说话也忧心这个忧心那个,不是怂了还能是咋样?” 看着小顺子那一本正经的脸,唐毅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怂了,不过他的嘴上却没有承认,而是不甘心地辩解道:“我那朋友向来刚正的很,怎么可能会怂?而且他在别的地方与之前本没有任何变化,唯独对一个人变了,这怎么可能是怂了呢!” 小顺子‘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不忍心再逗情商发育不大健全还有点死心眼的唐毅,笑着抹去眼角的笑泪,前仰后合道:”哎哟,咱家的三殿下,你这明明就是对人家姑娘动心了,若非遇到自己真心喜的人,又怎会有人降服了你的心。“ 唐毅张嘴就要为自己辩解,可是看到小顺子那自始至终都十分局促的笑意后,当下恍然大悟,情他这是被小顺子戏了,当下就抬腿朝着小顺子那丰腴的.股踹去,丝毫没有留情。 看着小顺子嗷嗷叫着跑远,唐毅自己也有些发笑。 原来这就是心动的觉吗? …… 白言蹊看着沙漏中的沙线缓缓泪,终于捱到神经病系统停止给她营造‘如坠冰窟’特效的时候,哀嚎一声,活动活动手腕脚腕下,她正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想去问问徽州书院的院长,能不能今就将算科考核的事情办了,她好赶紧张罗着将盐铺的事情办好,也好回白家村惊。 这才出来几的时间,白言蹊就深刻认识到了白家村那些傻白甜有多么好。虽然吃住都一般,但是架不住整活得心情舒畅啊,她这才从白家村出来几天?差点被吓出心脏病来。 一个懒还没伸展完,白言蹊就听到了门外小顺子同唐毅的对话声。 “唐毅有喜的人了?” 白言蹊真心替唐毅到高兴,并且也在心底默默为自己捏了一把汗,唐毅有了喜的人,那多半是会同她距离远一点的吧! 虽然她欣赏唐毅,但是还算不上喜。唐毅就算为了他真正喜的那个姑娘,也应当与自己保持一点安全距离不是?不然万一惹得那姑娘不高兴了可怎么办! 唐毅身为皇子,能够被他看上的人自然非富即贵,怎么可能会是现在的白言蹊能够招惹得起的? 既然惹不起,那就只能躲远一点了。 白言蹊将凌的衣衫稍微理了理,这才打开门,目光含笑对上唐毅欣喜的目光,她愣住了。 唐毅这眼睛怎么熬得和只兔子一样?还有唐毅这脸……昨她冒着以下犯上的危险用素茶包将唐毅的俩大黑眼圈给消掉,今儿个怎么又出来了? 而且白言蹊发现,今唐毅的这俩大黑眼圈比昨天还要黑,还要大,看着无比接近欧美式烟熏妆,若是给唐毅穿上一身黑白斑块相间的衣服,都快赶上前世的国宝大熊猫了。 “殿下,您这神……真是憔悴。” 白言蹊实话实说,她的话音刚落,稍微恢复一点热乎气的胃立马就不合时宜地发出‘咕’的一声尬叫,听得唐毅乐出了声。 白言蹊被唐毅这突如其来的明媚笑容闪到了眼,脸瞬间红透,咬牙解释:“我连昨的早饭都没吃,五脏庙早就闹起来了。殿下能不能帮我指个路,这徽州书院的饭堂在哪儿?容我去找点吃的垫吧垫吧肚子。对了,殿下能否帮我打听打听,算科考核什么时候能够开始?我不想在徽州城耽搁太多时间。” 唐毅心尖儿上喜悦的小火苗仿佛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般,兴致顿时就萎靡了大半,语气幽幽地问白言蹊,“你就这么想回那小村子?” 白言蹊被唐毅凉飕飕的语气惊着了,虽然不明白唐毅又在什么风,但是这不妨碍她实话实说,“是啊,小村庄虽然住着不大方便,但好歹住着舒心,不像这徽州城,谁知道哪天出门突然就得罪了权贵,一不小心就脑袋搬家了呢!” 在白言蹊的认知里,‘怕死’从来就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故而她回答的格外坦,没有任何心理力。 唐毅顶着一双布血丝的眼看着白言蹊,看了好半晌,就在白言蹊脸上强装出来的淡然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他再度听到了白言蹊五脏庙的抗议。 “咕……” “饭的事情我叫人去准备,你现在先去朱老的屋子看看,我让小顺子差人去请了医僧顾修禅师来帮朱老看病,你顺带也让顾修禅师帮忙看看,昨天的情况真是吓到我了。至于算科考核的事情,你不用心,我亲自去帮你张罗。” 白言蹊点头,正准备转身去朱老住的那间屋子看看,刚抬腿蹦跶了没几步,突然想到她身上有医术傍身,或许能够帮唐毅把个脉,便转过身来,开口道:“殿下,我看你今天气不大好,要不我帮你把个脉?” 身为一个陷入单相思的人,唐毅的心情就仿佛是吊在轱辘井上的木水桶,时上时下,因为白言蹊的一句话陷入谷底,又因为白言蹊的一句话升上云端。 唐毅盯着白言蹊的眼,一字一句,字字真切地问道:“白姑娘,你这是在关心我?” 白言蹊被唐毅灼灼的目光看得有些脸颊发烫,习惯的想要开口说不,却又被唐毅的目光瞅得说不出那个‘不’字来,只能硬着头皮道:“殿下若觉得是,那就是了。” 情商发育不足的唐毅脑回路多么简单啊,他自我觉特别良好。在他看来,白言蹊就是关心他,而白言蹊又说他觉得是那就是,这可不就是白言蹊亲口承认在关心他了么! 唐毅突然觉得,小顺子今天早晨说的那句话极有道理,今一大早就听到了喜鹊在梅花树枝头叫,这多半是有喜事要上门的。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