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秋香脸上是柔柔的笑,“婢子是来伺候姑娘晨起的。” 白言蹊:“……” “不用伺候,我有手有脚,还是自己来吧。”她本想直接将侯在前的婢子打发出去,可是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地上的一堆坚果壳子的时候,她有了主意,“你将屋子打扫一下吧,另外代我同管家说一声,昨备的吃食很不错,我很喜,就是量有点少,不够吃,如果可以的话,今天可以多备上一点。 婢子秋香目瞪口呆,抻着脖子看一眼藉,心中怎是一个震惊能够描述得了。 秋香记得清清楚楚,昨管家明叔让后厨的小厮婢子送来吃食时,她就在旁边站着,那一盘盘一叠叠的东西,她十天都吃不完,没想到面前这姑娘一晚上就吃了个干干净净。 嘴角搐不休的秋香很想问问白言蹊,姑娘,你是饿死鬼投胎吗?怎么这么能吃! 心中吐槽归吐槽,秋香还不至于忘了自己的身份,强扯出一抹不由衷的笑容给白言蹊看,然后她便飞快地去找专门负责洒扫的小厮婢子去了。 直到白言蹊自己梳洗完,秋香才领着四五个身段窈窕的婢子走入院中,秋香和一个眼角生着泪痣的姑娘负责清扫屋子,剩下的几位婢子则是搬起已经被白言蹊吃空的瓷盘和瓷煲往后厨房送。 白言蹊被一个引路的小厮送到莫诉住的那间院子中吃早饭,殊不知她刚进门,就遇到一群小厮端着菜肴出门,白言蹊连忙问,“你们端走菜肴干什么?莫非早饭不是在这里吃?” 坐在堂中的莫诉起身,捏了捏通红的眉心,想着早晨秋香过来同他说的话,连忙解释道:“是在这里,只是我看早饭有些清淡了点,想着让厨房重新准备一些。之前听秋香说姑娘的饭量比较大……” “啥?”白言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秋香说她胃口咋了? 莫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妥,连忙改口,“之前我听秋香说姑娘你的胃口比较好,原本我早饭吃的清淡,厨房一直都是按照我的口味来准备,既然姑娘到了,自然要准备的丰盛些,我已经吩咐厨房的人去做了,姑娘就在堂中稍微等上一阵子就好。” 谁说我的饭量比较大! 谁说我的胃口比较好? 白言蹊自问自己的胃口一点都不大,但是想到昨天她吃了那么多糕糕饼饼和干果零嘴之后都没有觉到腹,这番话她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说出口就实在太打脸了。 “客随主便,没必要因为我的到来而打搅莫将军原本的生活习惯,这些饭菜不用撤了,就这样吃吧。”心在滴血的白言蹊强作颜,将婢子小厮都召了回来,看着那一小盆清粥,五六碟看着就没多少油水的酥饼,还有几盘清淡的菜,白言蹊突然想到了亲娘苗桂花熬得白米粥。 不一样的配方,一样的寒酸。 “这饭还真是清淡啊……” 白言蹊脸上的笑容格外的苦,她还想着靠早饭来给自己身上多充一会儿电呢,没想到……估计在路上因为救人而耗去的电一时半会儿是补不回来了。 莫诉闻言,连忙解释,“姑娘且放心,我已经吩咐厨房做了其他大菜,定能让姑娘吃吃足。” 白言蹊脸上写了,她昨晚吃了那么多,好像还没有吃呢,吃是个啥概念? “多谢莫将军!” 白言蹊用看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一般崇拜的目光看着莫诉,看得莫诉脸格外不自然。 …… 一道道香味俱全的大鱼大先后端上来,莫诉与侯在旁侧布菜的婢子小厮有幸得见了什么叫‘巨能吃’。 白言蹊左手一个烤鸭脖,又说一个香酥腿,时不时再挟上两筷子其他菜,吃得分外足……这顿饭一直吃到了朱冼下朝归来都没有结束。 “嚯,你们这早饭真够丰盛的。”朱冼没有注意到堂中人的脸,乐呵呵地慨。 莫诉言又止,纠结二三后,挤出一丝苦笑来,同伺候在身旁的婢子道:“再让厨房做上一桌菜来,不要吝啬食材。” 朱冼见莫诉脸不大自然,他只当莫诉是因为身体原因,也就没有多问,开始同白言蹊和莫诉谈论起早晨在朝堂上的见闻。 “看样子局势越来越紧张了,白丫头,吃过饭后你就帮莫诉看看吧,若是能够治好,那就尽快。我怕若是再晚一些,就算尖刀营倾巢全出也控制不住那猖狂的外邦谍者。” “白丫头,老头子我还有一些事需要同你商量商量,礼部尚书孔思贤想要同你见上一面,你看是见还是不见?若是不见,老夫就帮你回了他。” 嘴油的白言蹊将质略柴的腿咽下,道:“见!为什么不见?那可是礼部尚书,多少人哭着喊着想见都见不着,我怎敢托大?” 朱冼眉抖了抖,“我同兵部尚书代战提了一些你说的药科堂改制的事情,他看起来很是心动,还说就算礼部和国子监不支持药科堂改制,那兵部的军医堂支持,只是他有些事情急着回兵部处理,这几天可能会来找你,你看看我用不用帮你回了?” “不用。” 白言蹊喝了一口暖茶,筷子挟向桌面上最后一道菜,刚要把那菜送往嘴中,她突然注意到了莫诉脸上吃惊的表情,出声补充道:“朱老,您对六部比我,您觉得应当见一见,那就替我答应下来,不管是他们来还是我去找都可以。若是您觉得不应该见,那就劳烦您帮我回绝了。” 这是朱冼这么多天来听到的最舒心的一句话。 白言蹊这是又愿意相信他了啊……朱冼极为动,连饭菜都顾不上吃了,连连点头应承,“行,老头子我帮你看着,你先吃。吃之后帮莫诉诊诊病,其他事情都包在老夫身上。” 白言蹊看着杯盘藉的桌面,将筷子放到一旁,接过婢子递来的净布擦干净嘴,“不用了,我已经吃了。” 从白言蹊口中听到‘吃’二字,婢子秋香想哭,寻常伺候莫诉吃饭的时候,连半柱香都用不了,今伺候白言蹊吃饭,她足足站了一个半时辰,若是再站下去,她怕这两条腿都要站废了。 第43章 秋香心中很动, 这个超能吃的客人总算吃了。 后厨中的那些厨子同样十分动。他们在一个半时辰内将花样不重复的菜式炒了将近八十道, 若不是负责布菜伺候的小厮催的急, 他们都快以为是小厮在故意拿他们寻开心。 而且那些后厨里的厨子还听说了, 吃饭的虽说只有三个人,但是将军莫诉和老翰林朱冼几乎没怎么动筷子,那些大鱼大几乎全都进了一个全身没有几两的女子腹中。 啧啧啧,骗鬼呢!谁会信啊! 饭量这么大,怎么可能全身没有几两?全身都是, 走路肥抖三抖才符合这个‘超能吃’的设定好吗? 经过秋香等人私下里不遗余力的宣传, 还未等白言蹊帮莫诉将身上的病症诊断出来, 她就因为‘超能吃’而在莫诉的府里出了名。 随便在莫诉府里找一个小厮婢子, 问一句‘你们府上来了一个什么样的客人?’那些个小厮婢子的答案绝对是‘能吃的客人’。 管家明叔原本还是有些不大相信秋香之言的, 可是在亲眼目睹白言蹊吃了那么多东西之后……事实摆在他的面前,已经由不得他不信了。 “别嘀嘀咕咕了, 那位客人是老翰林为将军请来治病的贵人,不就是吃点东西吗?还能把我们府中吃空吃穷不成?我看那位贵人在零嘴吃食上也没什么偏颇专挑, 你们就往京城那些知名的零食铺子里都跑上一遍,尽量多备上一些,不要怠慢了贵人。” 一直都在京城的管家明叔想得轻巧,不知道世界上有种人真的巨能吃且吃不胖, 需要靠补充食物来为自己充电的白言蹊恰好就是这样神奇的一个人。 直到数月后, 负责采买的小厮将府内为白言蹊买各种吃食的详细清单上给管家过目, 管家明叔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天真。 全神贯注为莫诉诊病的白言蹊丝毫不知道她‘巨能吃’的名声正在府中疯狂的蔓延, 并且因为莫诉府内的丫鬟同其它府里的丫鬟相识, 莫诉府内来了一个‘大胃王’女客的事情如同落入枯草原上的一粒火星般,经过短暂的发酵以及少数人无心的传播之后,大半个京城的贵人都知道了一个消息——被朱冼请到莫诉府中的新任算科博士白言蹊巨能吃。 …… 莫诉的居所中。 白言蹊帮莫诉检查的过程极为繁琐,望闻问切轮番进行,总算赶在午饭前得出一个约莫确切的结果。 用银针从莫诉的脖颈上与手指尖取了两滴血,白言蹊让婢子秋香找来素白的陶瓷罐子,又找来一个小小的铜炉烧水,将取下来的两滴血放在盛有清水的素白陶瓷罐子中,又从莫诉的舌尖取出一滴血,等陶瓷罐子中混有两滴血的清水煮沸之后,白言蹊将莫诉的那滴舌尖血放了进去。 素白陶瓷罐子中的清水渐渐沸腾起来,那三滴原本溶在一起的血水居然缓缓剥离开,各自居于陶瓷罐子的一角,上上下下的翻腾着,极为诡异。 白言蹊看着这一幕,让莫诉站得近了一些,等那陶瓷罐子中的三滴血浮于水面时,白言蹊猛然抓起莫诉的胳膊,用力甩向小铜炉上的陶瓷罐子。 一声脆响,陶瓷罐子砸在地上,应声破碎,罐子里的血水洒落一地。 “白丫头,你这是……”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朱冼听到动静,猛然惊醒。 白言蹊蹲在地上,目光盯着地上的水迹不断打量,最终依靠那血迹游.走之后落下的血丝分出三条轨迹来,齿轻启,“问鬼神。” 问鬼神也属于医术的一种,属于祝由科,大多由巫医使用,寻常的医者大夫自然不会懂,可是神经病系统给白言蹊的医术博大深,怎么会将祝由科少下? 在神经病系统传授给白言蹊的医术中,祝由科占了很大的比例。 白言蹊沿着第一条血迹走到墙下,手指关节在墙上轻敲着,受到墙里面的动静,手指蘸着茶水在墙面上画了一个圈,同莫诉府里的小厮道:“去找个锤子榔头来,将我画圈的地方敲开,然后将里面的东西拿出,莫诉将军身上的问题可去三分之一。” 莫诉瞳孔一缩,震惊地看向白言蹊,略微有些心虚。 看一眼第二道血丝的方向,再看一眼那方向对应的东西,白言蹊蹙起眉头。 “你,去找一把剪刀来。”白言蹊指着婢子秋香吩咐道。 秋香虽然不清楚白言蹊究竟要做什么,但她见莫诉已经默允了白言蹊的要求,便利索地打开屉,找出一把约莫有两个巴掌大小的大剪刀递给白言蹊。 白言蹊将剪刀握在手中张合了几次,意称赞,“很好。” 扯了扯莫诉睡觉用的榻周围围着的青灰帷帐,白言蹊直接‘咔嚓咔嚓’几下将那帷帐剪了下来,丢到地上,同秋香道:“使劲踩,用力踩,将这帷帐踩脏踩破之后用火烧干净,切记一定要亲眼看着烧干净!” 秋香当场懵,不可置信地指着被白言蹊踩了两脚的青灰帷帐,道:“这可是西域进贡来的软香罗,将军宝贝了好多年,前些子才舍得挂上,你怎么能就这样糟蹋了?” 白言蹊握着剪刀的手一顿,似笑非笑地看向莫诉,“是么?像这种要人命的东西,没想到还会有被当成宝贝?真是不要命了不成?” 莫诉握着茶杯的手不知不觉间用上了力,一个无意间,竟然‘嘭’地一下将茶杯捏碎。 “莫将军好大的力气,莫非是因为我将这软香罗烧掉之后生气了?” 白言蹊嘴上轻笑,其他动作却没停,目光落在地面上的最后一条血迹上,见那血迹指向莫诉屋内正中央那个一人高的仕女图花瓶,直接将手中的剪刀用力朝直仕女图花瓶砸去。 剪刀砸歪了些,掉在地上,仕女图花瓶纹丝不动。 揪紧心的莫诉稍微松了一口气,看着白言蹊背影的目光格外复杂,有敬畏,亦有剥其皮啖其骨血的狠厉。 恰好被白言蹊吩咐出去拿锤头的小厮走了回来,刚要依照白言蹊的要求将那面墙敲开,却又猛然想到白言蹊并非屋主,莫诉才是,连忙朝莫诉看去。 端坐在椅子上的朱冼笑得僵硬,斥道:“你这小子真是没有眼,白丫头都说这样做是为了帮你们家将军治病,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莫非你就盼着你们家将军永远都好不了?” 小厮全身一个灵,连道‘不敢’,挥起锤头朝着那圈被水渍画出来的墙面砸去。 一锤。 两锤。 每有一声闷响从墙上发出,莫诉的心就跳得越发剧烈一些,当那墙皮裂开,一个棕黑的木盒从墙中出来时,莫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棕黑木盒上落了一把银质玲珑小锁,周围被一张细长的朱砂符裹着,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背生冷意,骨悚然。 更惊悚的是,那木盒之中居然有东西嘭嘭跳着,失去墙面固定的木盒被那震动引得一点一点往外挪,拿着锤头的小厮已经完全傻眼,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提着锤头的那只手不知该往何处放。 白言蹊出声,同已经吓傻的小厮道:“那匣子里可是威胁莫将军生命的东西,还是由莫将军亲自动手为好。你个小厮就不用心了,万一惹上什么祸患上身,那问题只会更加麻烦。握紧你的大锤,来把这个仕女图花瓶敲碎,将里面的东西和地上的软香罗一并拿到院子里,等莫将军把盒子也搬到院子里后,取来火折子一并点了,都是害人的东西,没什么留着的必要。” 坐在凳子上的莫诉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到白言蹊的话一般,紧握的拳头上青筋凸起,十分古怪。 “莫将军,有些东西是沾染不得,也留不得的。若是不将这些蛊之物处理干净,然后用滋补的药材将你身子里亏空的元气补好补足,一切谋划都是空谈。莫不是将军以为,凭那西域的奇香就能将这蛊制住?真是痴人说梦,那奇香能制蛊一时,能制得了蛊一世?蛊非但不会在奇香的制下消陨,反而会越来越顽强,等蛊成长至奇香制不住的时候,就是玩火之人殒命之时!” 有些东西是沾染不得,也留不得的! 痴人说梦! 玩火之人! 白言蹊说出口的每一句话落在莫诉心头,都仿佛是自带千钧之力般,震得莫诉久久无法平静。 莫诉缓缓起身,因病瘦削的身躯变得佝偻了许多,他苦笑道:“还是白姑娘想得通透。有些东西,确实是沾染不得,也留不得的。” 眸子轻阖,两行悔泪滚滚而落。 朱冼看着莫诉一步步走向被朱砂符裹住的小木盒,见莫诉的步伐由一开始的中虚摇摆变成渐渐寻到主心骨,心中带着庆幸,沉声道:“莫诉,你的事情包在我身上,明我便上朝替你讨一个公……讨一个说法!” 朱冼突然改变说法,听得白言蹊诧异不已,看来莫诉自以为天衣无的所作所为,并没有逃过朱冼的一双眼睛。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白言蹊慨。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