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国公眼中出一丝欣赏,接着说道:“我答应了。” 萧玥闻言便知此事定然是受人胁迫所致,但萧国公入永安七年,其刚正也只有举国皆知的大理寺卿史则至能有一比,又有谁,有什么理由能威胁到他。 他心头怒起,刚想说话,便看到宁镜清冷的目光朝他看过来,如晚凉的风拂过,将一池滚烫的湖水吹得沉静下来,心头的怒意也被抚平,这时头脑也更清晰了起来:“他们拿什么威胁你,爹?” 萧国公眉间沟壑更深,眼中似有惊雷闪过:“此次所查贪墨之巨款,皆为漠北来年之军需。” 萧家之所以能独善其身,是因众人所求皆非萧家所求,高官厚禄乃至累世功勋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所以才能无则刚。 但萧家兵,漠北和南疆的兵是他们最在意的东西。 萧立靖身处南疆,南方温暖,若非战时,当地粮草尚且自给自足,可漠北地处荒漠,一年三季有雪,四季有风,草木稀疏,而邈云关外则是鞑靼的草场,无法耕种,若是灾年,鞑靼还要想办法在关内抢粮。 漠北的铁骑无敌,但是,要靠着朝廷不断的供养。 自七年前萧国公杀进鞑靼的王帐,击散他们的鞑靼十六部,重挫鬼力赤可汗,才换来这些年漠北的安宁,去年鬼力赤的儿子们不甘心,在年节,也是关外最冷的那几天又发起攻势,被萧平川俘虏,立下大功。 漠北军士们用血,用,用一身碎骨换来这平安祥和,而坐在皇权高位上的他们,在这繁华都城里享受着金珠玉器时,想的却只有拉拢,利用,威胁。 卑鄙。 屋中无一人出声,却似乎是每一个人的心声。 -------------------- 第四十四章 以漠北军需为饵,得他们不得不答应。 萧玥此时已经平静下来,只是面沉,说道:“他们真是好算计。” “国公爷是想让我和萧玥一起查。”宁镜陈述道。 萧国公看着宁镜,一向不为任何权贵屈服的身躯显出威严之外的几分苍老来:“此事诡谲,玥儿一人难成,老夫亦是无人可托付,只能望宁公子能多照看他几分。” 宁镜几乎不用去深想,便猜到此事背后推手一定是宣离,利用敌人的弱点,再借他人之手,行自己之方便。 萧家的弱点是军需,太子想要清税,张家需要帮手,而皇帝,他要钱,还恨不得所有人都站在萧家的对立面。 而随着萧国公那一句答应,他们便被迫地被推入了太子的阵营,与如今的宣离同处一个屋檐之下,清查税贡乃是国之重事,对太子而言,宣离立下大功,定然会保他,那他们若是在此时再对他下手,便是与太子为敌,与查税清贡之事为敌。 他在防他们在背后掣他的肘! 他们入局便已和雍王结下仇,再与太子为敌,与皇帝为敌,就是同时得罪所有人。 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一子落,扭转乾坤。 宣离从来都是棋中高手。 宁镜看向萧国公:“您是支持太子吗?” 这个问题萧国公没有回答他,那一双看这半世的眼中暗更暗,半晌后才摇了摇头,说道:“此事虽不得已而为之,但查税清贡确实也是必要之举,只是牵涉之广,不止太子,你们万事小心。” 两人回到白院时,已近黄昏,只是白里还和煦温暖的秋风,到了此时,却已变得有些瑟瑟起来,天边乌云敝,竟将那丽的霞光都遮盖干净,黑云中还带着隐雷正慢慢近。 黄金和白银一见两人出来,连忙了上来,萧玥此时脸仍旧有些沉,但已经比玉龙院中好多了,宁镜却仍然是平静的,见到他们轻轻一笑:“你们身份变尊贵了。” 夜里果然下了一场急雨,只是来得快也去得快,未等天亮便停了,只是随着雨水带来的寒气却是淤积在天地间,越发冷肃。 之前萧玥是白身,如今圣旨亲封护国公世子,虽依然无正式爵位,却也定了护国公府的继承之人,而作为世子的亲随,自然是比之前要尊贵了。 作为监察之职,萧玥不需要亲查亲访,只需过问案宗案卷,在大理寺堂审之时旁听,确定无偏私之嫌便可。 前世,税贡案是由太子而起,后来他看过部分案宗,所知真像便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也理解了皇帝雷霆大怒的原因。 本以为孩子偷了一个铜板想给孩子一个教训的皇帝,查出来却发现整个家都已经不在自己手里。 当萧玥坐在大理寺的案几上,看着案卷时,哪怕已有心里准备,却还是被上面贪墨之数震惊到无以复加,他一整天未吃一口饭,看完所有关于盐税的部分,直到深夜还未离开。 大理寺少卿周竹犹豫再三,才敲了敲门。 进门时发现萧玥已经看完了所有的案卷,只是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萧玥毕竟这七年在永安留下的言太多,有的是真的,有的则是人刻意传的,外人也不知道真假。周竹上前犹豫着问道:“世子可是觉得有哪里不清楚的?” 萧玥抬头看他,目光深深,却没说话。 周竹不知他在想什么,大理寺少卿从四品,而萧玥虽是护国公府世子,却是未科考未从戎,说到底还是白身,但与这些勋贵子弟打道,这些年来周竹也发现了,他们最不缺的是时间,真论起理来,无理也要磨几分,最后耽搁的还是他们自己的时间。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