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祈妄在下面问,“看见了吗?” “看,看见了。” 喻年都糊了。 中间的表演者一锤子砸下去,火花四溅,真正是“铁树银花落,万点星辰开。” 可喻年本无心观赏。 火花把夜空都照亮的一刹那,他下意识低头去看祈妄的脸。 祈妄的眼睛里映着万千火星,像藏着一场积蓄已久的风暴。 他的睫轻轻一眨,这场风暴就从海上席卷而来,掀起一场经久不息的暴雨。 喻年有一瞬间的头晕目眩。 也不知道落下的万千铁花和祈妄的眼睛,哪一个更亮。 第35章 我喜你 这天他们游乐场的最后一个项目,是坐摩天轮。 小清新的情侣约会之地,既不惊险刺,也不耗费体力。 非常适合作为一天的收场。 大家这时候也都累了,都安安静静地排着队。 小谷跟褚赫君自然是一个摩天轮,上去之前,小谷还在跟喻年叭叭叭,“你要是有喜的女生,就带她去坐摩天轮,你知道吗,摩天轮可是表白圣地。” 喻年还真不知道。 他洗耳恭听,“为什么?” 他隐约能回忆起一点,“啊,是不是因为摩天轮里是两人独处,升到最高点就能得到神祝福,我好像看小说里写过……” 结果小谷深沉地摇了摇头。 “是因为摩天轮升在半空中,被告白的那个无处可躲啊,哪怕尴尬得要死也必须跟你坐完下半程。” “……” 喻年没忍住,噗得一声笑出来。 “这还真是。” 他摇了摇头,很不能理解这个一点也不浪漫的答案。 可他的眼神,又情不自看向了排在最后面的祈妄。 到了摩天轮上,喻年跟祈妄转述了小谷这个冷笑话。 他跟祈妄说,“按照她的理论,除了摩天轮,湖心的小船,山上的缆车,甚至是人迹罕至的山林,都应该算告白圣地吧,反正对方都逃不了。” 祈妄嘴弯了下。 他没什么幽默,可却觉得这个冷笑话有点好笑。 他往窗外看,摩天轮外已经夜茫茫。 他前面二十年没怎么来过游乐场,仅有的几次也是兼职打工。 他在游乐场内的茶摊上工作,往冰淇淋上撒上五颜六的棉花糖,递给一个又一个踮着脚的小朋友。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作为游客坐在摩天轮上。 而跟他一起待在摩天轮上的人,也是近几年来,与他最亲密无间的人。 祈妄微微偏过头,看了喻年一眼。 喻年坐在靠近窗户的一侧,脸跟玻璃贴得很近,摩天轮上的霓虹灯一直闪烁着,光溢彩,映照在喻年的脸上,连睫都像染着光。 他这几天确实一直在回避喻年,但原因却跟喻年猜测的有一点不同。 他回避喻年,是因为那天在光线充盈的室内,他看似淡定沉稳地下笔,描摹喻年身体的每一细节。 可躲在画架之后,他的喉结却轻微滚动了一下。 而再往下,他那颗一贯古井无波的心,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撞击着膛,撞得他甚至有点痛。 那天晚上,喻年离开以后,他做了一场梦。 不可言说的梦。 喻年不再是躺在他的对面,而是躺在他的怀里。 这个梦让他心绪抑,前二十年的平静像是一夜坍塌。 到了餐厅里,他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喻年。 就像此刻,坐在这狭窄的摩天轮里,他表面不动声,心里却如坐针毡。 他从没有这么希望走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好把他从这个充盈着喻年气息的牢笼里释放出来。 可他内心深处,又好像一个声音在说。 慢一点也好。 最好慢到像一场梦,永远也不用醒。 . 眼看着摩天轮就要升到最高点了,喻年低着头,看向自己的脚尖。 他跟祈妄的脚尖相对,稍微踢一下,就能碰到祈妄的鞋子。 祈妄这双鞋是跟他一起买的,那天祈妄给他买衣服,逛街到最后,祈妄给自己也买了一双。 很便宜。 170。 还没祈妄那天给他买的衣服零头贵。 这是三楼鞋店里最简单的白球鞋,没什么设计可言,在大街上随处可见,就像祈妄其他的衣服,清一的基础款,只是因为祈妄肩宽腿长,脸又好看,穿什么都堪比模特。 喻年情不自拢了拢外套,他今天穿的就是祈妄给他买的那件黑外套,很修身,却也很暖和。 他不由抬头望向祈妄。 他的视线太滚烫,以至于祈妄也不得不看向他,问他,“你看什么?” 喻年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脚在地板上点了点,他又垂下眼,跟祈妄说,“我在想小谷说的话,她说得也没错。摩天轮这个地方是很适合告白。” 这句话一出,祈妄的呼都凝滞了一瞬。 他看着对面的喻年,喻年埋着头,脸都隐没在宽大的衣领子里,只出半张脸。 喻年仍旧盯着自己的脚尖。 他又继续道,“祈妄,我没有跟你说过吧,其实我有个暗恋的人。” “他……对我很好,长得很英俊,手很漂亮,做咖啡也很好喝,看着凶巴巴的,实际上却细心体贴。有一回我半夜想吃红豆糕,他嘴上说我麻烦,可是下夜班的时候,却为我跑了三条街买了过来,他说我是小孩子脾气,却又不自觉地照顾我,我惹祸也好,做错事也好,他都不跟我计较。” 喻年说着说着,都笑了起来。 这笑声很轻,烟雾一样消散在仄的摩天轮内。 他抬头看着祈妄,眼神澄澈如水。 他说得太详细了,几乎是在指名道姓了。 祈妄被看得几乎起了皮疙瘩。 这目光如有千钧,又像太普照,在黑夜里得他无处遁形。 这不大的一方摩天轮,明明是临近冬的夜晚,空气都是萧瑟冰冷的,可他硬生生觉得身上似乎冒出了一层细汗。 他没有接话,而是把视线转向窗外。 但喻年却不放过他。 喻年说,“你应该听出来了,我喜的人跟我一样是个男生,也不怕你喜,我天生就喜男人,可我从前没有遇见过让我心动的男生,他是第一个。我想跟他告白又不敢。可是你说……要是我带他去坐摩天轮,在摩天轮里我说我喜他,他会答应我吗?” 喻年最后这一句话说得很轻。 却又比前面的话份量都重。 祈妄本来在看窗外暮四合,灯火莹莹,听到这一句,却也情不自地转过头来。 两个人视线相撞。 摩天轮内安静得连呼声都清晰可闻,谁都没有移开视线,可谁也没有说话。 喻年的脸上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 怎样算告白的好时机呢? 包下这一个游乐场,放一场只为祈妄一个人的烟花演出,送上地的玫瑰花,中间簇拥着一顶王冠。 这些他都可以做到。 可他想祈妄不需要。 如果祈妄喜他,简简单单一句话我喜你,祈妄也会给出回应。 而要是祈妄不喜他,他就算买下整个c市,祈妄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所以他抛开了所有畏惧,犹豫不定,抛开了患得患失,辗转反侧。 他们正好在摩天轮上。 这又恰好是传说中的告白圣地。 他就应该让祈妄知道他的心意。 但喻年迟迟没有等到祈妄的回应。 他说得都这样明显了,祈妄与他对视的眼中闪过种种情绪,掺杂着震惊,颓然,复杂得叫人看不懂。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