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随着下沉的力道惊慌地扑棱了两下翅膀,几片浮羽飞出来,慢悠悠地飘落在地,而它自己则是停在棺木一角,叫得更了,宛如讨食的小兽。 而方天应则是立在她身侧,神情戒备又莫名,但毫无疑问,他始终是方渺可靠的后盾。 方渺定了定神,白皙的小手摸上棺盖,沿着隙轻轻一挑,看起来千斤重的墨黑木居然被她纤细的指头揭开了一条。一条细细的。 方渺再次:“……” 难不成她还真是天选之女? 亦或许…… 方渺垂眸看了眼挂在自己衣襟处的小纸人,嘴里喃喃道:“宝贝,你可能就是我的无敌幸运星吧。” 见状,大公又扑腾起来,咯咯叫声高亢昂,于是方渺以掌心托着棺盖,力气不大不小,却轻易将整个棺盖揭开放倒了。 棺木之中,一览无余。 约莫两米多长的蛇骨卧在其中,骨架荧白,不沾尘埃,方渺偏过脑袋,发现光滑的头骨顶部长了一尖刺,蛇口半张不合,含着一颗不大的珠子。那珠子是半透明的,外层的质地如玉,里头似有冷清的浆动,胎心是一个浅浅的蛇形印记。 正是莽妖遗留下来的妖丹。 方渺眼一眨,隐约瞧见那蛇形印记游动了一瞬,还来不及深思,一阵风扑在她脸上,只听得‘嗖’一声,大公已经如飞箭一般窜进了棺木中! 只见它的脑袋飞速地一上一下,那枚妖丹便被它衔在口中,囫囵下肚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方渺:“……” 方天应:“……” 方渺小声道:“应该……不会吃坏肚子吧。” 话毕,大公跳出来,讨好似的在两人的脚边蹭了几个来回,而后站在一旁时不时发出嗝声。 方天应抹了一把脸,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转念一想,上前几步,视线在棺中上下打量片刻,随即伸手将蛇的头骨取了出来,揣进斜挎的布袋里。 触及方渺的目光,他淡淡道了声:“来都来了。” 闻言,方渺默默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一趟未知的艰险境遇,竟莫名其妙地演变成了寻宝之旅,方渺叹了一口气,心底隐隐有一种预——眼前的雾将要被吹散,而她…… 而她,也即将头撞向自己的命运。 方渺摸了摸小纸人的脸,目光划过萧玉随那具沉眠的身,他的面容半陷入暗影,每一道弧线都充了诗意,让她心柔软又坚定,于是方渺手一翻,星图罗盘上的光辉亮了几分,她笑着道:“走吧,去下一个目的地!” 而第二个墓室果然如星图所描述的那般,破破烂烂,链条碎裂,棺椁敞开,里面空无一物。这里大抵发生过一场打斗,四面石墙均有破损,地面掉落着大大小小的碎石块,尘烟遍地。 不管此处曾发生过什么,都已随着时间的逝而不可追。 方渺同样施展了火符,焰浓烈,将壁顶照亮,上头也雕琢着一幅壁画,画中央的主角是一个魁梧的男子,面孔可怖,三眼六臂,每一只手上都紧抓着一个人头,人头有男有女,表情惊惧。 大公兴致缺缺,对没有妖丹的鬼物没什么想法,顶着愈发红的冠伫立一旁。 除了他们三人,大公以及后头的游鬼小尾巴,整个墓中仿佛再也没有其他动静了,方渺在前面引路,顺着星图罗盘的指引,陆续抵达第三,第四……乃至第七个墓室,每一个墓皆是空寂无声。 值得一提的是,期间大公又扒拉出两枚妖丹,一刻不缓地吃进了肚子,方渺与方天应没来得及阻止,也没想过阻止。 在第七个墓室,方渺燃起火,望见了头顶壁画的真容,鬼物瘦骨嶙峋,两坠坠,肚子得快要爆开一般,连肚皮上的青筋都栩栩如生。 它的手指枯瘦细长,正捻着数十个连着脐带的婴胎往嘴里送,画面跟前头几幅壁画一样,都是血腥又残忍的景象。 方渺瞥了瞥站在墓中的产鬼,可以想象出它曾经的凶残暴戾,但历经百年的镇,它是唯一从林巽手中存活的八名妖鬼之一,怨气消散,几乎只剩下本能,除了杀戮之外的本能……或许是作为一位母亲的本能。 等几人要去往下一个墓室的时候,它没有再婆婆文海棠废文每更新,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跟上来了,在墓室中站了一会儿,便找了个角落蜷缩起来,身形隐入黑暗之中。 星图上,灰的小点不再前进。 方渺一行人仍走在长廊上,廊道愈发狭长,呼声与脚步声也愈发明显,几乎起回声。 金光点朝着第八个墓室挪动,方渺手捧罗盘,心中不断思忖,前头七个墓室镇着三妖四鬼,三妖为莽妖、狐妖、血藤妖;而四鬼则是喜食人脑的贪鬼、浑身青紫的咒鬼、恋慕少女肌肤的无面鬼、以及食婴儿的产鬼…… 这七个妖鬼之中,林巽不像是其中的某一位。 方渺紧了紧心弦,目光垂落到星盘上位于第八个墓室的描述语——遭到破坏的墓室8(已黑化 方渺无语凝噎:“……” 这氓罗盘能不能好了? 吐槽弹幕从她脑中一闪而过,更多的是对‘遭到破坏’这个描述的揣度,破坏……是从里面破坏,还是从外面破坏? 种种谜题,能在最后一个墓室找到答案吗? 临近墓室,方渺咳了两声,提醒方天应的同时,也是给自己一个警醒,她道:“大师,最后的目的地了,总觉前面的平静都是暴风雨的前夕啊……要注意了。” …… 一脚踏进第八个墓室,方渺心头剧烈地跳了两下,仿佛命运的面纱终于朝她揭开一角,她的手指不自觉地了,还是紧张,便下意识地抬手捏了捏纸人萧玉随的脸。 萧玉随的魂体寄居在一片薄薄的纸片中,先前还活跃着,随着时间推移,他逐渐显得疲惫,像是困蔫了一般,许久不说话了。 可方渺的指头一靠近,他还是动了动,抱着她的指尖蹭了几下,尽是依恋喜,他尤贴着方渺的心口,仿佛那里有什么他无法抗拒的东西。 方渺吐出一口气,练地抬起手,手腕纤细,指骨如竹节一般,覆盖着一层柔白皙的皮。灵气在她指尖凝结成形,结成一团腾腾的焰,如金跃在半空,出灼热的光芒。 一片明亮中,方渺看见墓室中央的地面上躺着几条断裂的锁链,染着陈旧的褐血渍在一处,而本该安静地躺在此处的棺椁却不见了踪影。 这里很空,空得教人发慌。 方渺的目光穿过空的墓室中央,落到了对面的石墙上,一贯的牛头马面图,可每一个地府差的眼珠子都被挖掉了,徒留一个个凹陷下去的黑漆漆的空。 她环视一圈,四面墙均是如此。 不仅如此,四角上空的金翎的兽首也被折断,在地上摔成了七八瓣。 从这番景象来看,墓中镇之物似乎逃地府差的掌控……方渺咬了咬下,尖牙在瓣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紧接着,她的视线一点一点地往上移…… 墓高耸似井,顶部的壁画像是扣紧了井口的石盖一般,沉甸甸地在人的心口,让人不过气来,蓬的森气息沉淀下来……方渺不知道自己的呼什么时候停住了,眼睛睁大,一眨也不眨。 第一眼,她看到了一张脸,男人的脸。 淡眉窄目,鼻薄,嘴角微微抿起,似笑非笑,搭着那双深邃凉薄的眼,整张脸看起来凶悍又险,仿佛毒蛇一般淬了寒气。 第二眼,她看到这个男人身着繁琐古袍,长发半束在龙冠之中,身下是一张奢丽庄严的王座。男人坐姿慵懒,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屈起的膝上,掌中握着一柄长剑,剑身淌血。 第三眼,她看到王座之下,浮尸遍野,血淌成了河,河中白骨森森,不知道掩藏了多少命。 方渺豁然开朗,她的视线回到那张脸上,跟石壁中的男人四目相对,角沁出一丝铁锈味,方渺将其舔舐干净,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冷静过。 ……原来是你啊。她想。 她凝视着那双渗毒的眼睛,忽而眼皮一跳,察觉到一丝微妙的异样,却不知这觉从何而来,于是方渺认真的、仔细地扫过壁画中一张张痛苦而又狰狞的脸,最终在左下角的隐秘位置,看到了两个蜷缩着的背影。 方渺心下陡然划过四个字—— 格格不入。 她静默地等待了一会儿,却没有捕捉到多余的信息,这个动作持续了太久,方天应担心她陷入某种幻之中,凑过来问了句:“怎么了?” 他观察了一下少女的神情,杏眼明亮有神,却含着一抹超出她稚龄的沉静,“你看到了什么吗?” “你看……”方渺抬高手臂,发尾扫过她的肘窝,她指着头顶石壁的一角,强调道,“你看那里。” 壁画中,刚刚还蜷缩着的背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半转过身了,方渺眼一眨,再看去,这两人已经彻底转过来了,面容惊恐又殷切,其中一个人抬起双臂,十指张开,似乎按在一块看不见的玻璃上,远远地望着远处的人。 仿佛在朝她呼救。 “动了……?”方天应有些吃惊:“而且,他们的衣服跟其他人不一样。”从款式上来看,不像一个时代背景的人。 方渺轻点了下脑袋,弧度几乎不可见,她的目光锁定在那两人身上,发现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很快,两人顿了顿,不再言语了,而是眼珠微移,四只手齐齐指向一个方向,正是墓室中的西南角,那处空空,地面与墙角的颜更深一些,像是覆着一层褐的灰。 方渺想了想,将身上的纸人轻握在掌心,放到方天应的肩上,而后缓步移向二鬼所指的方位。 左左右右地微挪了几次,方渺倏一阵之气擦着她的面颊拂过,身上的汗当即应地竖立起来! 就是这个方位。 方渺站定,极其冷静地半眯起眼,细细受……第一反应就是冷,测测的冷意逐渐涌入她的身体,与暖融融的灵气织在一处,使得她打了个颤。 纸人萧玉随离开她之后强打起神,不知怎么的,似乎也察觉到这阵冷意,身子轻抖了一下,但没人发现。 他又觉得困了,比之前在火车车厢里还要困,那一次是被那个奇怪的男人蛊惑而产生的困意,而这一次,困意如附魂前行,想要将他拉入一个很深很深的黑里。 但他不能睡。 因此,纸人萧玉随了眼睛,一腔心神都放在了不远的前方,石室幽暗,火符咒仍未消散,可那个人却兀自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引了他全部的视线。 蓦地,半空中发出一声空气爆裂的声响,焰火熄灭,未用尽的灵气散作薄雾。 方渺的耳边响起了一阵微弱的潺潺水声,逐渐近了,逐渐响,响声越近,那水声越是汹涌,待奔腾到她面前的时候,水声已如滔滔江水,朝她面扑来,不可违抗。 她仍站在原地,半步都没退,紧紧抓着脑子里窜过的那一丝悉之,下一刻,水声已至面前,方渺终于回想起这道隐秘的悉……那天她遭到咒法反噬,醒来便坐在忘川摆渡船上,放眼望去目都是冷的黄泉水。 ——这是河。 念头刚落,河奔腾着、呼啸着,重重地撞上了她! 方渺身形一晃,顿时失重般地倒落,仿佛整个人被看不见的河冲飞,而在方天应与萧玉随的眼中,方渺只是晃了晃,便消失在了原地。 方天应只来得及探出一只手,然而同一时间,他肩上的纸人忽地失了力,晃晃悠悠地飘落下来,甚至在半空中打了几个卷,无力地躺在了地上。 谜一样的少女不见了,纸人中的魂也不见了。方天应蹲在地上,戳了戳地上的空壳,又看了看放置在一旁的俊朗身,最后只能跟那只狂打嗝的大公四目相对。 大公:“……咯、嗝!” 第31章 河无形, 似奔腾的水,又像缥缈的雾,更像是一片扭曲的虚无,席卷着方渺, 将她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陌生, 又悉。 她环顾四周,语气中透出几分难以置信的荒谬:“电影院?” 这里居然是一间宽敞的电影院影厅, 顶光灯投在方渺的身上, 而她站在一排排红的椅子之间,前方是一块巨大的幕布。 影厅里静悄悄的, 只她一个人。 方渺迅疾低下头看向手中的罗盘,星图已经变了一个样, 四周金雾缭绕, 中央处有一个光点,命名为‘酆都电影院’, 后头还缀着一行备注,但字迹模糊扭曲,认不出来是什么。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