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熙辰放心了:“那就好。” 确认蒋楼没听到刚才的争吵,那方脸男生讪讪地转过脸,似是松了一口气。 互相换了个眼神,蒋楼冲黎棠笑了笑。 黎棠知道,是谢意的笑。 本以为蒋楼听了那话不会愿意进包厢,没想到他不仅进了,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果然从不让人难堪,黎棠头一回没有酸,真心实意地想,活该他人缘好。 ktv包场到下午六点。 到点的前十分钟,同学们都在争相点歌,抢话筒,誓要在结束之前高歌一曲。 那边腾热闹,这边的黎棠被人拍了拍肩膀,扭头一看,是曹洋的女友李美琪。 四周嘈杂,她挨近了些:“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跟着她去到包厢外面,沿着走廊来到大厅,停在角落的楼梯间。 此处人迹罕至,颇为安静。也因为这份安静,黎棠心中越发不安:“找我什么事?” 李美琪转过身来,刚才在包厢里时的笑容收敛殆尽,唯余审视和不加掩饰的嫌恶。 “我听说了,你喜男的。” 黎棠猛然一怔,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拳。 知道这件事的人及少,只有从前学校里跟他走得近的同学。 “你是从哪里……” “你别管我从哪里听说,反正不是曹洋告诉我的。”李美琪说着,从鼻子里哼一声,“他真心把你当朋友,也不知道你是怀着什么心思天天着他。” 仿佛面挨了一巴掌,黎棠的脸火辣辣的疼。 从未想过只是微信聊天,只是假期碰个面,就能被按上“”这个字眼。 黎棠说:“我没有着他,我们是普通朋友。” “你最好是。”李美琪用怀疑的眼神看他,“叫你出来是警告你,离他远一点,他是个正常男生,你别想把他带坏。” 李美琪走后,黎棠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好久。 直到手不再发抖,急促的呼稍微平复。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第三次他才接,是周东泽问他去哪儿了,隔壁川菜馆订了桌去不去。 “去的。”黎棠深一口气,“马上到。” 待到黎棠也走远,空的楼梯间恢复冷清,一道身影自拐角墙边走出来。 蒋楼看着黎棠的背影,隐没在黑暗中的神情,是一种透彻的了然。 假期后返校的第一天,月考成绩就出来了。 除了张贴在布告栏的年级排名,每个班都有各自的排名表。黎棠先查看自己的年级名次,中上游水平还算不错,返回班级再看,五十二个人里面排第四十。 这才知道高二(1)班是个重点班,光靠一门英语拔尖,本不可能排前列。 同桌李子初已经把排名扒了个烂,等黎棠回过头来去找另一个名字,他就不问自答地汇报:“蒋楼班级第三。他英语差口气,语文也一般,不然凭他的数学成绩还能再往前挤。” 黎棠还是亲自去看,蒋楼年级排名第十二,数学148分,堪称一骑绝尘。 初次体会到竞争的残酷,黎棠气地瘫坐回去,自我安道:“反正我要回首都高考。” 而且看黎远山的意思,他很可能高考都不用参加,高三直接出国读预科,准备留学。 “这是你不努力的理由吗?”李子初给他打血,“你就不想在光荣榜上和他的名字近一点?” 黎棠毫无斗志,心说比起在排名上靠近,我宁愿和他在其他方面近一点。 月考过后,学习氛围稍淡,音体美等副课在呼声中回归。 体育课上,周东泽一边拍篮球,一边看黎棠的手腕:“扭伤还没好吗?看你这纱布很久了。” 黎棠正在做热身运动,闻言不自在地把手往身后收了收:“没,还有点疼。” “那你今天别上场了,万一得更严重。” 等的就是这句话,黎棠顿时不疼了腿也不酸了,一溜烟窜回场边,振臂高呼:“你们打,我给你们加油!” 周东泽笑:“第一次见你这么神。” 刚打了十来分钟,器材室那边传来动静,李子初作为班长前去查看,回来的时候面凝重。 那边打篮球的几个男生聚到场边,问发生了什么事。 “体育器材室那边的置物架倒塌,砸到人了。”李子初说。 “砸谁了,不是我们班的吧?”周东泽问。 “不是,是隔壁2班的两个男生。”停顿了下,李子初犹豫地说,“你们还记不记得那天在ktv,就是国庆假期第一天,有两个男生跟霍熙辰吵架……” “你说赵郁涛和陈正?”人是周东泽邀请的,他自然记得最清楚,“难道是他们俩?” “嗯。”李子初点头,“他俩去器材室取跳高用的道具,那几撑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挪到墙边,一往外,上面顶着的架子就塌了。” “人没事吧?架子上放的啥?” “好像是一些耗材配件什么的,杀伤力比较大的是几个铁饼,还有运动会用的标……那两人一个被砸到脑袋,还一个伤了肩膀,这会儿已经被送到校医室了,待会儿没有救护车来的话,应该就没什么大碍。” 在场的几位那天都在ktv包厢,对当时的情况都还记忆犹新。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惊疑。 其中一名男生挠头:“报应来得这么快的吗?” 另一名男生咋舌:“看来以后不能随便讲别人坏话了。” 周东泽摸摸下巴:“不会是霍熙辰……” “他不会的。”李子初斩钉截铁道,“他那人外强中干,能站出来跟人吵架已经是极限了。” 众人的重点顿时转移,先前说“报应”的男生问:“你跟霍熙辰不是不吗,这么了解他?” 周东泽挑眉,附和道:“就是啊,怎么回事?快给兄弟们解释解释。” …… 七嘴八舌中,也有人把话题往回带:“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蒋楼?毕竟那两人骂的是他,又不是霍熙辰。” “可是蒋楼那会儿人都不在,除非他长了顺风耳,隔老远就能听见有人说他坏话。” “别说顺风耳了,我们楼哥只有一只耳朵能听见,唉……” “所以本就不可能嘛。” “诶对了,以后还是喊他蒋哥吧,楼哥听着容易谐音。” 黎棠在一旁默默地听他们聊。 有人碰他胳膊:“怎么回事,半天不吱声。” 回过神一看,是周东泽。 “我们棠不一直都这样么,人越多越自闭。”李子初替他解围,“这会儿说不定在琢磨过生该请我们去哪儿吃饭呢。” “你快过生了吗?”周东泽问。 “嗯,星期天。” 黎棠正愁该怎么向同学们发出邀请,是微信群发还是挨个当面问,就有人帮他解决了。 向李子初投去一个的眼神,黎棠说:“到时候都来玩啊。” 同学们齐声响应。 作为唯一一个知道那天在ktv,蒋楼其实在门外都听到了的知情者,黎棠心里其实有过疑虑。 而这份本就摇摆不定的猜测,在看到蒋楼的那一刻就烟消云散。 周三的正午,综合楼天台,黎棠一脚刚跨到室外,就见前方倚靠着栏杆的蒋楼竖起食指在边,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待黎棠走近,蒋楼低声音说:“有人在睡觉。”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天台的东半边,果然有几名同学把校服外套铺在地上,靠着墙壁打瞌睡。 看来这地方并不是只有他们俩知道的秘密基地。 黎棠一边遗憾,一边愧疚。 蒋楼总是那么在乎其他人的受,我竟然对这样善良的人产生怀疑。 我可真该死。 “找我有事?” 还是蒋楼,打断了他无意义的后悔。 黎棠“啊”了一声,意识到自己音量有点大,忙捂了捂嘴。 “也没什么事,就是……”纠结一会儿,黎棠慢地伸出背在身后的手,“纱布散了,一个人没法包。” 这是他花费上午四节课时间,才想出来的搭话方法。 虽然还是很拙劣。 手臂举了半天,直到开始发酸,对方依然没有反应。 羞逐渐蔓延的同时,黎棠的耐心也在迅速消耗,眼看就要见底,一只骨骼分明的手伸过来,轻轻托住黎棠的手腕。 另一只手去拆那已经松垮的纱布,蒋楼角勾起:“怎么不早说。” 此刻的黎棠好想狠狠呼出一口气,可他不想被发现,只能很轻,很慢地吐息。 心跳的却反其道而行之,频率加快,声响清晰,像有鼓槌在耳膜敲击。 他知道这有些冒险,因为打沙袋时发力错误导致的伤早已痊愈,如今腕上深浅不一的痕迹均是人为,每一道都有来历。 有无聊时随便捏的,有坐在客厅往楼上看的时候摁的,还有上次把曹洋和李美琪送往车站的路上,由于无所适从和极度焦虑,手在暗处掐的。 更多的还是在深夜,闭上眼,想起那个雨后的傍晚,纱布在手腕上绕,一道接着一道,最后被细长的手指攥住,慢慢地、用力地紧。 那是比毒品还要让人上瘾的痛。 和黎棠猜测的一样,蒋楼并没有注意到那不寻常的创面,包纱布的动作从容不迫,气息也平缓,似是郑重,又好像因为经常做这件事,所以到无趣和疲倦。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