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他就是全然无辜的了吗? 蒋楼问自己,如果他无辜,那么我呢,我就生来有罪吗? 难道只需要三个字就能一笔勾销,那他这些年摸爬滚打的困苦,辗转反侧的煎熬,算什么?父亲的惨死,又算什么? 回身望向隐入黑夜,如同一条巨蟒盘踞在山外的公路,仿佛是看着一切恩怨纠葛的开端。 耳畔女人的泣声渐远,响起的是风呼啸着灌入心底那片废墟的声音。 蒋楼濒近麻木地想,你们是不是都忘了,十二年前,我的父亲就死在这里。 深夜,蒋楼拨通黎棠的电话。 响了九声,黎棠才接。应是被吵醒,嗓音有种困倦的懒意:“怎么了……这么晚给我打电话。 “没什么。”蒋楼说,“就是想你了。” 黎棠在那头吃吃地笑:“我也想你。” “那你想好了吗?” “……嗯?” “要不要再多点时间考虑?” “啊……”黎棠才反应过来蒋楼说的什么事,翻了个身,脑袋往被子里埋了埋,怕人听见似的很小声,“再等我五天吧,五天就行。” 蒋楼并没有问他要五天时间做什么,只应道:“好。” 想到过几天要做的事,黎棠的脸提前开始升温,他咬了下嘴:“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就睡了。”蒋楼说。 “那……你会梦到我吗?” “当然。” “你梦里的我是什么样子?” “是一只蝴蝶。” “被网缚住的那种?” “嗯。” “……你怎么抄袭我的梦啊。” 聊了一会儿,黎棠便打起哈欠:“我困了,晚安。” 蒋楼也说晚安。 临挂电话,黎棠糊糊又强调一遍:“五天……只要再等我五天,一定要等我。” 许是太困了,听筒传来的声音也随着意识飘远。 蒋楼“嗯”了一声:“当然等你。” 不等你,我还能等谁呢? 第38章 我不能你 一晃快到周末,为不错过休息,黎棠把时间提前一天。 “四天和五天没差。”他这样告诉蒋楼,也安自己。 于是蒋楼用手机提前订好房间,周六晚自习下课后,两人先在学校后门碰头,再打车前往酒店。 刚上车,黎棠就掏出手机要给蒋楼转账。就算不让他全付,也至少得aa。 蒋楼说不用:“前几天比赛赢了。” “周二晚上?”黎棠那天没陪他一起去拳馆,两人同乘五站路就下车兵分两路,“你猜我那晚干吗去了。” 蒋楼垂眼看手机屏幕,把黎棠发来的转账点了拒收:“不知道。” “你猜猜看嘛。” “写作业。” “作业在学校就写完啦。” “看书。” “《基督山伯爵》也快看完了,我的作文水平突飞猛进。” “睡觉。” “没有,那天我睡得很晚,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刚睡下不到一刻钟。”黎棠催道,“你再好好猜猜。” 想起那天晚上见到的人,蒋楼不动声地:“回去陪妈妈了?” “不是。那晚我妈不在家,说是去见老朋友了。”黎棠自己也想不明白,嘀咕道,“……什么老朋友非得晚上去见?” 蒋楼笑了一下:“说不定是那种被遗忘很久的‘老朋友’。” 到酒店大堂,办入住的时候,黎棠问前台要了份餐点。 这部分账是他结的,蒋楼没抢过他。拿到房卡乘电梯的时候,黎棠一脸“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地得意道:“谁让你拒收了,反正这个钱今晚必须花掉。” 蒋楼没再说什么,随他去了。 订的是市中心的一家五星酒店,老牌连锁,设施和服务都算得上不错。 进到房间里,黎棠才有了点“我和蒋楼来开房了”的实。做了几天的心理建设不能说完全没效果,只能说一点用都没有,房门“砰”地在身后关上,黎棠肩膀一抖。 蒋楼发出一声轻笑,黎棠问他笑什么,他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场景像……” 至于像什么,他卖关子不说。 等到黎棠进洗手间,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蛋白里透粉,一股子紧张娇羞,就差把“我是第一次”几个字写在脸上。 黎棠掬一捧凉水,手心捂脸,不愿面对般地想,确实很像——蒋楼像嫖客,自己像第一次出来卖的鸭子。 极其恶俗的联想,却是极好的助兴剂。 蒋楼也进到洗手间时,黎棠让出台盆前的空位,人却没走,几分专注地看着蒋楼洗手。 多么好看的一双手,清澈水滑过肌理和骨骼,让人想起这双手抚摸着身体时的触,还有那天夜里在被子下面,如水中游鱼般的灵活。 眼皮微掀,视线在镜子里相撞,黎棠的心莫名发紧。 蒋楼黑亮的眸似有无穷引力,扯着拽着,让人不由得向他靠近。 浅尝辄止的一个吻,黎棠自知不该分心,可那么大一面镜子照着,每一个动作和反应都纤毫毕现,无所遁形。他一会儿关心水龙头有没有关紧,一会儿担心敞开的窗户会让对面楼的看见这边的“现场直播”,手往后撑住台面,身体后仰拉开距离:“……先出去。” “为什么要出去?”蒋楼却俯身向前,“不喜在这里?” 黎棠有种进退维谷之,正羞得不知该往哪里钻,外面门铃突然响起。 是他点的餐到了。 夜宵菜品有限,黎棠又不想吃得太油腻重口,点的是酒店特的海鲜粥。 刚喝两勺,手机响起,看见来电显示的“妈妈”二字,黎棠一怔。 自转来叙城一中,他就几乎没有准点回过家,张昭月都习惯了,平时不等他到家就早早睡下,今天怎么突然给他打电话? 接起来,张昭月问:“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家?” 黎棠含糊道:“……和同学一起在外面吃宵夜。” “和哪个同学?” “同班的,您不认识。”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那早点回来。” 黎棠心虚地“嗯”了一声。 挂断电话,黎棠胃口丧失,又磨磨蹭蹭吃了两三勺,就放下碗。 蒋楼几乎没动筷,见黎棠也不吃了,问:“被查岗了?” “嗯。”黎棠有点郁闷,“我还从来没对妈妈撒过谎。” “那怎么办。”蒋楼半真半假地说,“先送你回去?” 黎棠果断道:“才不呢,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 当然要一鼓作气。 蒋楼却说:“你这样让我很有力。” “嗯?” “如果我做得不好,让你后悔了,怎么办?” 意识到这里的“做”指的是做什么,黎棠的脸瞬间涨红:“……这种事,哪有什么好不好的。” “没有吗?”蒋楼问。 “就算有,我也没法去……去对比啊。” 蒋楼笑一声:“你要是愿意,有的是办法对比。” “为什么要去对比?”黎棠不明白这个假设的意义,“只跟你一个人做这种事,不行吗?” 蒋楼没说话。 黎棠忍不住追问:“难道,你希望我跟别人做这种事?” 蒋楼别开视线,看向桌上的残羹:“还吃吗,不吃的话——” 黎棠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伸手扳住他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回答我,你希望我跟别人做这种事吗?” 蒋楼眨了一下眼睛,黎棠预判道:“不准闭眼。” 亲密的相处足以让黎棠摸清蒋楼惯使的伎俩,也知道他即便嘴硬得要命,却很难做到看着别人的眼睛说谎。 在与对峙无异的氛围中,到底是蒋楼败下阵来。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