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进家的时候,家里很热闹,附近好几个邻居都来了,桌上放着新鲜的瓜果,都是她们给的。 江心也是笑容,看到霍一忠进来,给他倒了温水,和他说:“早上郑婶子来替两个孩子收惊,还磨了刀,他们两个哭一阵,睡了会儿,现在都好了。” 江心作为一个学习多年唯物主义哲学的人,没当过妈,遇到小孩半夜惊啼完全没办法,还是郑婶子替她磨了刀、砍了鬼、作了法、喊了魂,小孩哭一哭,醒来人就神多了,她无法解释其中关窍,决定保持敬畏。 霍一忠见霍明霍岩两个又跟往一样,和小孩儿们玩在一起,闹着要听郑讲古,似乎完全没有了影,心中的不快也放了下来,家里总是最让他舒畅的。 作者有话说: 今双更 第73章 月底就是中秋了, 家属村的人都开始有些躁动起来,一是中秋那全军放假,家里人都能聚在一起赏月过节;二是大家陆续都收到老家寄来的包裹。 一时间家属村相的邻居都互相赠送他们老家的特产, 也不是多高档的食物, 来自全国各地的特产, 大家就是图个开心热闹。 江心也收到附近几个邻居送的老家特产, 硬锅巴辣鸭舌炸小鱼,家里两个孩子嘴巴最近就没停过,江心怕他们吃得太杂,就一直限制数量,馋得霍明霍岩整跟两条小狗子似的围着她。 霍一忠这才觉到陈刚锋嘴里说的, 家里有个女人, 子过得不一样,他现在训练完就想回家,哪儿也不去,到家和江心说说话, 一起做做家务,听两个孩子的童言趣语, 看他们写字,周末带着老婆孩子上山捡柴火,囤积到冬天用, 他觉得什么都不必多想, 往里吃过的苦都要淡忘了。 自从周水发玉兰夫闹开以后, 江心痛哭过一场,她就准备缩起手脚做人, 只要火不烧到自家房子, 就万事不出头, 谁知道这件事了了之后,反而有更多个嫂子邻居要和她往起来,就连村口家属楼的几个连长人也带着自己种的瓜果过来看她。 江心这才知道,她做了她们一直不敢做的事,大家都讨厌玉兰哭哭啼啼找人要东西的病,小周记仇起来十年前得罪他的话都能翻出来,现在家属楼已经没人愿意和小周玉兰夫说话了,谁知道他们能攀扯出什么事儿来,谁不想安安生生过子。 家属村小学后勤的工作也没落到玉兰身上,部队最后选了一个力气大的男同志顶了那老太太的班,因为还要负责夜里看着学校大门,考虑到选女不合适。 玉兰在家属楼哭天抢地,见人就说江心毁了她的工作,那个男同志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选拔前给柴主任送了礼,听闻柴主任气得在办公室里摔了杯子,却也没办法和她一般见识。 家属楼那几个嫂子的这种恭维,江心不敢要,除了郑婶子苗嫂子黄嫂子几个人,她基本上都不招呼了,常把自己锁在家里,买了笔墨,用旧报纸练字,把书法童子功给拣起来,顺便借了芳芳从前的课本,教两个孩子读书认字,她准备明年送霍明去学校,不能让她空手去,还是得给她打点基础。 芳芳要上学,郑婶子带着孙女儿圆圆,加上苗嫂子和黄嫂子两人,三人时不时到江心这儿来做针线,顺手帮他们一家四口戳了新布鞋,江心的屋子又新又大,亮堂堂的,暗了还有电灯,比坐外头舒服多了。 两个嫂子都只上过一年级,遇上江心教两个孩子,还能和他们一起学学认字,子平静无波,水过无痕。 就在中秋节前一的早晨,江心拿上篮子,带着两个孩子出门去买菜,蔡大姐照例给她留了牛,江心手里钱不多,但始终没有省的钱,孩子要长身体,霍一忠训练量大,光吃素是不行的。 有时候霍明闹着要去镇上吃包子,她都不敢轻易答应,无他,实在穷,光是五钱的车票给出去她都心疼,只能托人帮忙带回来,两个包子从镇上坐汽车回到家属村早已经冷硬,只好蒸热了给两个孩子吃,好在孩子们不嫌弃,吃得津津有味,也算解了馋。 这阵子她实实在在地受到了钱银短缺,却又无能为力的困境,因此做梦都在想念自己21世纪那不知道便宜了谁的九十万块钱! 买了菜,江心也不去其他地方停留,带着两个小的往家走。 谁知今天就这么不走运,与玉兰在路上狭路相逢,她也带着孩子来买菜,江心扫她一眼,就不再看她,更别说说话,可玉兰那恨毒的眼光盯着她们三个,想忽视都难。 江心把两个孩子牵在手上,目不斜视走路,心里却在打鼓,这人迟早是个祸患,要想办法解决她! 到家洗好菜,准备做饭,外头有人喊江嫂子,她出去开门,是镇上的邮递员,给她递了三封信,两封是新庆来的,照例很厚。另一封是延锋来的,摸起来薄些,这还是第一回 收到霍一忠老家的信,她倒有些好奇,霍家又有什么幺蛾子了? 但霍一忠没回来,她就把那封信放好,拆开江家其中一封来信,刚打开信封,两个小的就一左一右坐过来:“是外公外婆的信吗?” 霍明啃着今的饼干份额:“外公外婆又给我们寄来好吃的吗?他们什么时候来我们家住啊?” “我会写外公外婆!”霍岩举手,“爸说要给他们写信!” 江心摸摸两个孩子的头,把信纸拿出来,一打开,里头竟然夹了三十块钱,是江家父母上回收到霍一忠十五块钱后,觉得不好收女儿女婿的钱,又给加了十五寄回来。 江心有预,又打开另外一封江家的信,一样夹着三十块钱,都是江父江母给的。 “明年就带你们去看外公外婆。”江心鼻子堵得慌,搂住两个孩子的小脑袋把信看完。 江家爸妈对江欣的是出自本心,从不求回报,他们肯定不知道这六十块在现在对江心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江心至少能撑到十一月拿到霍一忠的工资,而不是担心最后半个月是否要找人借钱渡,也意味着中秋他们能加多一道菜,过个实实在在的团圆节。 霍一忠回来时,江心把延锋的那封信给他:“早上邮递员送来的,你自己看。” 霍一忠也很意外,他爹娘大哥还能给他写信?他拆开看了一下,沉默了一阵。 江心装作不在意这封信的内容,却还是十分留意霍一忠的表情,如果是霍家写信来要钱,她得劝他拒绝,实在要给,那就过两个月再说。 谁知道霍一忠也没打算瞒着她,直接把信给她看,竟然是林秀写来的信,说她路过延锋,才知道他把孩子们接走了,写信来是问霍一忠两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高矮胖瘦如何,能不能拍个照,寄张照片给她,她很想念两个孩子。 江心看完信,心跳噗噗,下意识看了一眼在念连环画的霍岩霍明,林秀要是现在跑来说要带两个孩子走,她肯定会割心剜地痛,可幸好她只是想要一张照片,不是要带孩子走。 “你别管,我来处理。”霍一忠把信收起来,这是他和他前的事儿,不要拉扯到江心。 江心那也没了心情,草草做了饭菜,人有些沉闷。 睡前两个孩子在上玩闹,她拿着自制的账本,在灯下一分几钱地算,自己手头的钱,加上江家父母寄过来的,将将可以支撑到十一月,就是油票短缺,往后她做饭放油也要克制了,等手头宽裕些,要把钱换成其他东西补回给江家父母,不能要两位老人家的钱。 霍一忠洗过澡,坐到她身边,看着纸上那一行行整齐明了的数字,不由佩服:“心心,不愧是供销社出来的,还会做账。” 冷不丁被人这么一提,江心手都抖了一下,这可不是供销社教的,是她上一世的爷爷教的,爷爷是湘南一座小城石头厂的会计,每每月都有记录生活费支出和收入的习惯,她自小耳濡目染,就学会了,没想到现在又用上了。 “你看,因为我们每都吃,每个月买买菜支出是二十五到三十块钱左右,其他零碎的支出大概是十块上下,我们至少要留二十块钱不能动,以防突发事件,这样已经是紧巴巴的数额。” 江心转移话题,让他看纸上的数,“加上爸妈今天寄来的六十块钱,我算过了,咱们撑到十一月不成问题。”且还有松动。 “明天是中秋,我已经找蔡大姐定了一块大点儿的牛,两块羊排,咱们明晚吃羊杂汤面。”江心美美地算起来,他们家一餐只能出现一种,吃不了两种,只有过这种大节才能破例,“你如果想喝酒,我下午就去买瓶啤酒,做个拌黄瓜给你送酒。” 霍一忠忍不住亲亲她,心心总是把他放在心上:“听你的。” “小江,我明天帮你端菜。”霍明霍岩两颗小脑袋也凑过来听大人讲话。 过节了,有吃的有玩的,小孩儿最高兴,听家里大人算钱,也知道小江对钱的紧张,买的时候还会听到她和蔡大姐说切少些,小孩子也会滋生出一种想帮忙的责任,霍明在这方面就特别突出,有时候江心都觉得她太懂事,让人心疼。 “行,我做饭,你们端菜,你爸洗碗。心的管家婆,快睡吧。”江心亲亲他们的额头,让他们睡进去。 自从那晚霍明霍岩半夜啼哭后,霍一忠和江心就再没提起让霍明单独住一个房间的事儿了,过几年,再把孩子养大一些,再说吧。 第二是中秋,霍一忠在家,江心只知道他给林秀写了回信,然后就带着砍柴刀上山去柴火了,他们最近都在囤木头,力图把那个柴房给囤了,江心本来想问要不要带孩子们去拍照,后头忙着午饭晚饭的事就忘了。 过了会儿,郑婶子苗嫂子还有黄嫂子都来敲她的门,说要去给姚政委家里送中秋的东西,江心惊讶,为什么要特意去他家,鲁师长呢,不管了吗? “小江你不知道吗?”黄嫂子也很讶异,“姚政委的人好多年前就没了,一直一个大男人带着两个孩子过子,家里没个女人持,天天冷锅冷灶的。有一年听说中秋连火都没开,父子三人就着热水吃了两个冷饼,后面大家一到这时候都会去给他们送点节礼。” “这霍一忠,也不和我说一声!”江心匆匆忙忙折回去,翻箱倒柜看还有什么能拿出来的,月饼就没几个,是要留着给两个孩子吃的,不能拿,最后只好倒了一斤白糖和两个别的嫂子给的柿子,又在院子里摘了点青菜豆角。 霍明霍岩见江心出门也要跟着去,带上他们两个,于是一群人浩浩就往西边姚政委那头去了。 到了姚政委家里,已经有好几个嫂子送东西过来,也都是些当季的吃食,最好玩的是,姚政委的大儿子姚忆苦还煞有介事地登记,小儿子姚思甜则在帮他哥点数,谁家的人送了什么。 李大娘送青菜一把萝卜两玉米两。 张婶婶送玉米两,糖果一包。 谁谁谁送了马铃薯一篮子。 等等,不在话下。 江心觉得还有意思,把自己带来的东西递给姚思甜,姚思甜一看上头遮住的青菜,还以为和其他婶子一样,开始念:“霍营长叔叔家,江婶婶送青菜一把青瓜三,柿子两个。”再往下一翻,顿了顿,惊喜道,“哥,白糖,有白糖!” 姚忆苦也丢下笔,扒开那两颗青菜一看,下面可不是一袋子晶莹的白糖吗? 哥俩儿抬起头美滋滋看着江心:“婶婶,这白糖是给我们家的吗?” “当然啦。”看着眼前这两个十来岁的头小子,又觉得有些可怜,估计平时姚政委忙着工作,也少给他们买糖吃,以至于见着白糖就腾,她家霍明霍岩见着糖也不至于这样。 “谢谢婶婶!”姚思甜笑眯眯的,又捅了捅他哥的胳膊,“哥,今晚我要吃白糖饭!” 江心把霍明霍岩叫过来:“叫哥哥,可以邀请哥哥们往后到咱们家去玩儿。” 两个小豆丁就乖巧地叫了声哥哥,可的小霍岩还上前去牵着姚思甜的手:“哥哥,现在去我们家玩儿。” “好,以后有谁欺负你,告诉哥,哥帮你打回去!”姚忆苦收了人家妈妈的白糖,立即拍口承诺保护小豆丁的事儿。 “好!小石头就有哥哥,丢纸牌他玩不赢我们,就说要找他哥打我和我弟弟!”霍明叉起,气得鼻孔气,要知道她霍明可是附近丢纸牌一姐,几乎所有这么大的孩子都没赢过她。 几个大人都笑起来,给了东西,就让他们好好过节,转头回家了。 第74章 中秋节当晚, 月明星稀,清风徐来,家家户户都亮着灯, 平里有的人家摸黑吃饭洗澡, 到了今晚, 也没人节省那一两灯油了, 霍家小院儿更是把楼上楼下的电灯都打开,整个屋子亮堂堂的。 江心在厨房做菜,霍一忠在外头拿着把小刀,给霍明霍岩挖空两个橘子,按江心的说法, 把里头的挖出来, 放一小截蜡烛,个子再用条绳子绑住,够他们玩儿一晚上的。 江心还请了会剪纸的嫂子帮忙剪了几个奔月和形态各异的兔子红纸,贴在他们房间门上, 很有过节的气氛。 厨房里头的牛青菜,还有两个凉菜都做好了, 江心喊霍一忠收拾桌子,霍一忠应了一声,小橘灯只做好了一个, 得等会儿。 霍明闲着, 把两张凳子推到桌子前, 又噔噔噔跑到厨房去:“小江,我来帮你端菜!” “真乖!”江心拿筷子夹了块爆炒牛, 吹凉送到她嘴里, “好吃吗?” “好吃!香!”霍明吃得小嘴旁都是油。 “来, 端出去,小心点。”江心把那碟牛放到她手上。 霍明双手拿住,两眼盯着手上的牛,走得很慢,生怕跌倒了。 江心还在下最后的面条,忽然听到外头“咣当”一声,好像有什么铁块的东西掉地上了,装牛的盆子就是铁盆,她放下煮面的筷子,往厨房门口走去,只见霍明摔倒在地,那碟子牛也全都洒在地上不能吃了。 霍一忠和霍岩在客厅听到声音,跑了出来,一家三口都看着狈的霍明。 霍明向来是个坚强的女孩子,跌倒擦伤了从来不哭,自己爬起来,拍拍股就能继续玩,今晚却含着眼泪,趴在地上,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被江心一叫,她就转过头来,哭出声,说哭是客气的,是嚎了出来,震天响的哭声,鼻涕眼泪都往嘴巴里,坐在地上没起来。 她怕爸和小江骂她,最近家里困难,小江每晚都在灯下拿着笔算买菜钱,霍一忠和江心说到钱的事情没避着她和弟弟,五岁多的她也知道一碟牛对自己家来说是很珍贵的。 从前在长水县,她的堂兄不小心把一碗蛋羹洒了,爷拿着凳子追着他打,大伯还把那堂兄拎到门外去,不让他回家睡觉,堂兄在屋门口嚎了一宿,大伯母心疼孩子,半夜把他放进来,还是被打得一连几天走路腿脚都是瘸的。 这么好吃这么贵的牛洒了,爸和小江也要拿凳子打她了吧?他们会不会不要自己了?不让自己回家,会不会把自己送回爷家去?霍明越想心里越慌,越慌越哭,越哭越大声,哭得整个人都要起来了。 郑婶子正把菜从厨房端出来,在那头听到孩子的哭声,还喊了一句:“小霍,有事好好说,别打孩子!” 她儿媳妇刘娟撇嘴:“怕不是孩子后妈打人吧。” 郑婶子白了她一眼:“你打孩子,人小江都不会动手。” 这话把刘娟给气的,掷筷子丢碗,这是她婆婆吗?这是人江心她亲妈才对! 她正想和婆婆多顶嘴几句,却看到丈夫郑龙那副冷冰冰的脸,瘪着一张嘴,死活不再开口。 江心也被霍明的哭声吓了一跳,跑过去张开手把她抱起来,从兜里拿出帕子给她擦眼泪:“摔得很疼吗?哪儿疼?我看看血没有,怎么哭成这样。” 霍一忠也过来,低头去看霍明的膝盖和手掌,擦破了点皮,不是大事,用碘酒涂一涂就好了。 “妈,你别不要我!”霍明张嘴哭得扁桃体都看见了,双手捆住江心的脖子,双脚蹬,“妈,我不是故意的摔盆子的,你别不要我!” 江心愣住,霍一忠也定了定,这是霍明第一次叫她妈,往里成天小江小江喊个不停,她还以为这就是她们之间的称呼了,今晚却突然改了口。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