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总说,洛好吃的东西特别多,鲜卑这里没有。 小儿子纥那的嘴边下晶莹的泪水:“娘, 我们快去洛吃东西吧。” 二儿子贺傉是个实在人:“娘, 我们可以喝一壶甜牛,这个也是香味的,够甜!” 大儿子普却摇头,道:“你们两个傻啊,娘不是馋,娘是想念洛的东西。” 都说月是故乡明,这里就是孩子们的家乡, 但不是婉婉的。婉婉嫁过来鲜卑将近十年,连崽都有了三个,却不是太习惯这里的饮食。 真正北地胡人吃的烤饼,跟洛城的胡饼是不一样的。 洛贵族们吃的烤饼加了许多油盐和芝麻, 中间还填了许多羊馅。入口香酥可口, 内馅鲜美多汁。 但嫁人之后, 婉婉才见识到真正的的胡饼其实很难吃。 冷硬的死面饼在火上烤,刚出炉的时候她都嫌费牙。若在天冷的时候搁上两个时辰,硬得跟石头一样,丢出去都能砸死人。 “幸好你娘我有钱。”她对着孩子们说。 大哥□□米面,连带父皇后面跟着吃白面粉了。身为最受宠的襄城公主,她吃的也是白面点心。用竹筛筛过十次的白面粉做出来的馒头格外蓬松柔软,放凉后裹蛋炸酥,再蘸上浓浓的炼吃。 一盘平平无奇的炸甜馒头是婉婉少女时期最喜吃的零食。 直到嫁人之后,她才知道自己平平无奇的好有多奢侈! 白面粉必须去掉麸子,但外面的人连麸子都吃了,说这个扛饿。一斤麦子做出来的白面粉只有六两,她把其中的四两麸子麦壳等杂质都通通丢了。 四两面啊,放在穷人家里是能救命的粮食! 为什么普通人都吃的是麦饭? 因为这个连壳煮的一大锅粮食,整粒的麦子全都在里头,半分都是不会浪费。 “唉,婉婉真是败家啊。”拓跋猗迤曾经叹过一回,“养你可真不容易。” “我吃我的,又不用你养,我吃你家面粉了吗?” “什么你家我家的,我是婉婉的,婉婉的也是婉婉的。” 拓跋猗迤愿意低头哄人,公主大人有大量,不再跟他计较。她每年都有洛神阁的分红,还有襄城郡的赋税。她的家底丰厚,吃穿用度就没怎么花过拓跋猗迤的钱。 所以男人对她十分包容。 她带着儿子们一顿猛吃,孩子们一向是向着她的! 鲜卑领域内的牛羊多,产出来的好,口特别醇厚。加了牛和面做的白馒头很香很软,再加点糖,用拓跋猗迤的话来说,“这是招待外宾都使得的好东西”。 这样的香馒头是婉婉常的主食,做得有成人的拳头那么大。八岁的普随他老子,小孩生得高胃口很大,一顿能吃四个大馒头。五岁的贺傉不遑多让,能吃三个馒头。而三岁的纥那有心跟哥哥们看齐,可惜有心无力,能吃一个半。 拓跋猗迤看着 儿子们这个“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吃法,就觉得发愁。 要是养三个闺女还好,女孩子胃口不大,吃点白面粉就算奢侈,他还是供得起的。 可偏偏是三个巨能吃的臭小子。 他往三个儿子的股上踹过去,骂道:“吃吃吃,迟早把家里给吃没了!” 已经当上部族首领的拓跋猗迤深呼一口气,他为了能肩负起养家的重任,决定要去开拓疆土。自他上任以来,一直采取与大晋友好的政策,拓跋部的鲜卑人得以享受和平,财物和牲畜都开始多起来。 出生的新生儿越来越多,他自己就得了三个儿子。 但是没有武力保护的肥羊,是注定要被人杀的! 拓跋猗迤磨刀霍霍,亲自带着四十万骑兵往西北征战,大军越过沙漠一路进发,攻占了将近二十多个部落和一大片草场。家中有婉婉在坐镇,她并非毫无身份的女人,她是大晋的襄城公主,手里有兵有钱,早已在拓跋部建立威信。 把大后方给婉婉,他很放心。 婉婉跟儿子们讲了一大堆她在洛城的往事,看着西北方向的天空,就回屋喊小儿子睡觉了。她在鲜卑建了一座公主府,样式跟洛的宅院差不多,拓跋猗迤不在家,她有点害怕,就喊着儿子们都来后院陪她住。 纥那才三岁,光着股就爬上,闹着跟她睡。 长子普和次子贺傉开始懂事,在院子里有独立的房间。 半夜 打了胜仗回来的拓跋猗迤很贼,他没有让人通报,想要给婉婉一个惊喜! 他还穿着身上的盔甲,门路地回到婉婉的公主府。守门的侍卫见是首领,立刻就放人进去。还有婢女和嬷嬷们纷纷行礼,问要不要给他准备夜宵和洗漱。 “不用了,公主在哪里?” 他想要找到他香香软软的公主,抱着老婆睡大觉。 “公主已经安寝。”嬷嬷见他就要往正房里走,“哎,哎,屋里还有……”小公子啊。 拓跋猗迤走得急,没听到人家后面说的话。他摸黑进去老婆的卧室里,连灯都没有点,他的目力不错,在夜里都能看个大概的轮廓。 他心里热乎极了,一把掀起边的帷幔。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老婆旁边居然睡着另一个人,有一颗脑袋背对着他,头上是不长不短的黑头发。 婉婉睡在外头,那个夫睡在里头! 愤怒的火焰烧得他的心都焦了,好哇,他在外头打仗汗血,婉婉居然养了别的男人! 生气,想哭,想要骂人! “这是谁?”他重重地推醒婉婉,无情地控诉道,“他怎么睡在我的位置上了?!” “啊?” 婉婉睡得糊糊的,就被人拉起来,她的眼睛睁开一条,见是拓跋猗迤,心中顿时安定下来。公主干脆往旁边一拍,把枕头边的小孩给拍醒了。 “娘,是不是要了?”纥那睡得正香,扭过身来,出一张乎乎的小脸。 “对,你爹回来了,喊你拉。”婉婉闭着眼睛回答,还不忘提醒,“去,去给你儿子把。” 纥那年纪小,半夜里都要喊他,不然他自己很容易。这些天里都是婉婉在负责的,现在拓跋猗迤回来得正是时候,轮到他给他儿子把去。 拓跋猗迤:“……” 哦,原来这颗脑袋是我儿子的。 对不起,认错人了。 他虚惊一场,连忙把小儿从榻上抱起来。这孩子光着小,不仅拉还要拉屎,拉完屎还不会擦。 小孩的小脑袋一瞌一磕的,不住地打瞌睡,喊道:“爹,给我擦一下股,擦玩股才能上。” 拓跋猗迤:妈的,老子打胜仗回来,居然还要给人擦股? 老子的脸面要不要了? 当然是不要了。 他扯过一块布,好歹给小儿子擦干净股,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一把屎一把”地带孩子。纥那蹲在出恭的盆上都快睡着了,没有人扶着小身板,刚擦完股,小孩的腿短没有力气,险些都栽到屎盆子里去。 拓跋猗迤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照顾孩子比打仗还难。 真是难为婉婉了。 他以后要对老婆更好一点才行。 他卸下盔甲换好衣裳,才抱着孩子躺回去上。本来他想抱着婉婉睡觉的,结果纥那非要吵着睡在两人的中间,这死孩子刚才还犯困,现在倒是龙虎猛。 非要伸手摸他的脸,还要摸他的。 面无表情的拓跋猗迤:妈的,我不生气,我真的不生气。 一闭上眼睛,他便睡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婉婉已经起来了,三个儿子都围了过来看他。他问最近后方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家里怎么样啦,你们娘有没有不开心。 八岁的普说话很利,思路也很清晰,道:没有大事,家中一切都好,就是娘总想念洛。 “你娘是洛人嘛,肯定是想念的。”拓跋猗迤很理解,他也很喜繁华的洛,“等我有空,带你们都去洛逛逛,看那个什么花灯会。” “好哦!” 孩子们都笑起来了,娘总说,洛有很多好吃的东西。 什么黄馅冰皮月饼啊,讲得他们都要口水了。 等拓跋猗迤处理好事务的时候,都是第二年的正月了。他带着老婆孩子从大本营代郡出发,走了十几天的路程,终于赶上了正月十五的洛花灯会。这几年洛的发展越来越好,继任的天子说正月十五是元宵节。 所以便有了元宵节。 大红的灯笼悬挂在竹架上,照得夜里灯火通明。还有做成兔子、荷花使用的花灯,最受姑娘们的青睐,其中有一盏灯做得最巧,是成如圆月一样,上面还画了嫦娥的图画。 月影绰绰,美人如梦。 三个男孩被鲜卑护卫跟着,普的左手牵着二弟弟贺傉,右手牵着小弟弟纥那。这样安全,肯定不会走丢。 拓跋猗迤长得高看得远,欣赏到如此美景,心中忍不住赞叹:“真好看,婉婉你瞧那个灯,我们买回家里玩吧。” “我,我看不见……” 婉婉顺着拓跋猗迤指的方向,只看到前方的人头。她生得不算高,挤在人堆里什么都看不到。 “唉,真的拿你没办法。”拓跋猗迤蹲下来,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来,我驮着你去看。” “这多不好意思啊?”婉婉拒绝了一下,其实心里十分意动。 只是走在花灯会里,都是小孩子闹着要骑,哪有女人骑在丈夫肩膀上的? 拓跋猗迤知道她肯定乐意,哄道:“你十年前从梯子摔下来,还不是骑我身上?现在一把年纪,倒是装起小姑娘来……” “你说谁装小姑娘啦?”婉婉很不服气,“我才二十五,二十五岁!” “对对对,你最年轻,那你还要不要骑?” “要!” 婉婉顺势坐到男人的肩膀上,果然坐得高就是不一样,花灯会的美景能尽收眼底。也多亏拓跋猗迤长得魁梧健壮,肩膀厚实有,换作是个肤白纤细的洛美少年,还真的驮不动她。 看得三个小男孩都羡慕极了。 “娘,娘我也要坐。” “娘,换我上去——” “爹,背背我,背背我啊!” 拓跋猗迤驮着老婆,他力气大,走起路来毫不费力。他给三个儿子一人赏了一个暴栗,骂道:“小小年纪还想骑到你老子头上拉屎拉?你们这群逆子,真不要脸!” 长子普和次子贺傉顿时就不闹腾了,但最小的纥那指着问:“为什么娘可以骑,我不能骑?”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