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辰不动声地听她将筹码一一摆开来,却仍有顾虑。 宋秋说起北疆,倒是又让他想起先帝封宗室女和亲北狄一事,此时终究在他心中生出芥蒂,而他尚未向沈知弈问询此事。 “你说的这些,我记下了,”半晌,他沉声道,“你要什么?” “庸脂俗粉不过浮物,”宋秋轻缓地笑起来,“但很可惜,我并非有殿下这般从小生在金玉堆中的好命。” 她将茶盏搁回桌上,白瓷相撞的清脆正巧与应声重合:“我要拜相封侯。” 中一片缟素,宋秋踏雪行至御花园。这会子梅花还没开,唯有几支衰败的晚菊经不住赏玩,也只有青松翠柏有几分傲骨,却与当下的心境不符,一切也只是白搭。 她忆起上一次来逛这御花园,还是四年前尚未离京之时,被太后半强迫着与何家三小姐同游。如今四年过去,也不知当初痴沈知弈的女儿婚嫁与否? 她心里烦闷,身后却还跟着两位宋辰派来跟着的女。不过有女撑伞,挡一挡雪也还好。依她如今的身手,甩开两名女并非难事,不过翻不出花来罢了。 她思绪颇多,便未曾注意脚下物什,不经意间踩断一截枯枝,在冷清的御花园中倒显得扰人。 “谁在那儿?”她听到一个悉,却苍老的声音。 她有些疑心不敢认,便从女手上拿了伞,自往声音的来处去了。两位女面面相觑,却碍于宋秋的身份不敢追上去。 若是贵客,太子又何必让她们跟着呢? 总归是宋秋一人去了。绕过一片未开放的梅花,她瞧见不远处的凉亭中坐着一位身着装的女人——那并非是当下时兴的样式,想来应是有些年份了,却依旧显得贵气。 她的身边并没有人跟着,想必不会是哪一的小主,此时小主们大抵都在自己的里为往后而忧心吧。 那女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她,半眯着眼睛朝雪里望了望。她好似看清了什么,忽地连声音也高起来:“秋儿?” 还真是人,宋秋心道。 她想了想,缓步迈入那凉亭。这等天气,凉亭中竟还是夏天的陈设,连炭火也未曾烧。她见赵太妃穿得单薄,手上也仅捧着个不大的手炉罢了,想必起不到多少御寒的作用。 她并未低身作礼,只是站定在赵太妃面前,道:“见过太妃娘娘。娘娘莫不是认错人了。” 她一袭裙装曳地,珠钗环佩,略施脂粉,与身为男子出入庙堂的豫王世子,又怎会是同一人呢。 赵太妃蓦地站了起来,伸出手,似乎想抚摸她的脸。但宋秋后退半步,拉开距离,显出明显拒绝的姿态。 赵太妃见她躲闪,失魂落魄地垂下手臂,喃喃道: “你是何人?你不是秋儿,你不是。” 宋秋颔首,道:“我不过路经此地的一位过客,并不识得娘娘口中的人,娘娘也不必将我放在心上。” “你不是秋儿。”赵太妃说着,跌回了座椅上。她半闭着眼,一副筋疲力尽的姿态。宋秋分明瞧见她眼角划过的泪水,沾了狐裘上的绒。 一别数年,赵太妃——过些子便应是太皇太妃了,瞧着憔悴了许多。宋秋记得,她从前不过鬓边有几白发,却还美,每每梳妆定要将白发藏起,如今却几乎华发遍生,藏也藏不住了。 丧夫,丧子,又丧孙——豫王世子早不活在世上了。 深岁月漫长,大抵总是不饶人的。 “你不是我的秋儿,”赵太妃忽地道,她一把抓过宋秋的手腕,宋秋猝不及防,被她拉至身前,只见她几近失心疯,质问道,“你把我的秋儿、我的儿,你把他们骗到哪里去了?你怎会知道,我找他们,找得他们好苦。” 宋秋微微蹙眉,她想挣开来。不过一名老妪,断然是拧不过她。但她略一动作,从前赵太妃对她的好却忽地浮现在心头,致使她有些不忍心。 赵太妃见她不动,抓得更紧,却已经颇有些神志不清了,口中仍道:“先帝,皇上!你们……害得臣妾好苦啊!” 先前如此风华绝代的女人,竟落得此般境地。换做从前,宋秋大抵敷衍着安几句。 但如今,她却不再参与这些是非纷扰。 她在原地静了片刻,终是身,没走出两步,却听得身后赵太妃除了先前反复说的那几句,又说了些其他的话。 她蓦地起了一身冷汗。 “皇上!他是你的亲弟弟啊皇上!你的亲侄儿!”赵太妃呜呜哭了起来,“你还是殿下的时候,不是说一直保护弟弟吗?不是说要给秋儿也加封王侯?为何竟会落得此般田地?” 她的语气忽地温柔起来:“皇上打小就吃臣妾做的莲子羹,还着姐姐也学着做了与你。自从做了皇帝,许多年不曾尝了——不知臣妾的手艺,可还合皇上的口味?” 她喃喃道:“可是你做了皇上,喜吃什么,也不让旁人知晓了。不过……大抵是喜的吧。不然怎会吃下一整碗呢?” 宋秋顿步,听她说完这些,却是又胡言语起来。 不知为何,她兀地生出心哀戚来——活在皇之中,哪怕母凭子贵有了依仗,却还是逃不过皇帝一句话定死生的命运,总还是孤寂的吧?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