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手拿出一本翻阅起来,尴尬地发现自己竟然不认得上面的古老文字。 他只好把书籍放回原处,绕着书架来回寻找起来,过了好一会才终于从书架上翻出几本能看懂的书。 上面的繁体字读起来虽然有些麻烦,竖着的排版看起来也有点别扭,但是用来打发时间还是很不错的。 这是一本教人驱鬼的书,涉及一些道家和佛门的知识,读起来竟然意外有趣。 于洲看得入,不知不觉间一红烛已经燃尽,直到烛花跳动了一下,他的目光才从书籍上移开,重新点燃了一蜡烛。 一转身,又是一个白人影站在后面。 于洲又被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烛台打翻。 摇曳的烛光下,穿着白唐装的鬼王神复杂难辨,美丽的容貌在烛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长长的睫在眼睑下方投下分明的影子,花瓣似的嘴轻轻抿着,眉眼间似乎带着一股淡淡的愁绪。 于洲拍了拍口,受到惊吓的心脏跳的极快,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他有些愠怒地说道:“你下次进我房间能不能打声招呼,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经受不住这样的惊吓。” 鬼王瞥了他一眼,耳朵里听着于洲的心跳声,也知道于洲被他吓得不轻。 凡人经不住惊吓,他刚进来时本想打声招呼的,只是看到于洲笼罩在烛光下的背影时,突然间恍惚失神,这才许久没有出声。 也不知为何,面对于洲时,他的言语突然柔和起来:“我也不是要故意吓你的,你把手伸过来,让我看看你手腕上那串朱砂手串。” 于洲把烛台放在桌上,对着曲昙伸出了手。 曲昙握住于洲的手,低头打量着他手上的朱砂手串。 手串上一共十九颗珠子,每一颗珠子上的咒都十分强大。 一次破解不了,只能逐个击破。 其他珠子上的咒便罢了,最难破解的还是情郎留下的咒。 花枝般的雪白手指握着于洲的手,指腹上带着凉凉的体温,于洲比他高了半个头,在昏黄的烛光里俯视着这位鬼王,没察觉到他身上的森森鬼气,反而觉得他有些孱弱消瘦,给人一种弱不风的觉。 真是疯了,他一个任人宰割的凡人居然觉得鬼王弱不风。 于洲悻悻说道:“你看够了没有?” 曲昙抬起头,比于洲矮上半个头的他正好撞进于洲的眼睛里,清晰地看见于洲眼眸中那一抹属于自己的倒影。 于洲的眼睛像秋里安静的湖泊,曲昙在湖面上看到了自己清晰的成像。 一股说不出的酸涩滋味又开始在心底弥漫开来。 千年前的情郎正是最好的模样,他却没那个福分,亲眼看一看情郎的样子。 哪怕情郎只是长得普普通通平平凡凡,或是相貌丑陋不堪入目,只要是那个人,如果能看上一眼,美与丑又有什么关系呢。 眼前的鬼王呆呆地看着他的眼睛,又不说话了,于洲没办法,只好伸出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曲昙眨了眨眼睛,收起方才一瞬间的失态,看着于洲手上的手串,“你的手串是苍雪山的至宝,每一颗珠子上都有苍雪山历代的最强天师设下的咒,其中一道咒尤其厉害,我一时间竟也无计可施。” 于洲从小就戴着这串朱砂手串,尽管周围人都说这是苍雪山的镇山之宝,于洲也从来没觉得它有多么珍贵。 直到这次被掳到万鬼城,听到鬼王这样说,于洲才认真地打量起自己的朱砂手串。 他问道:“最强的那道咒是谁设下的?” 曲昙看着朱砂手串上的一颗珠子,神中带着惆怅和骄傲,声音低柔婉转:“那是一位旷古绝今的玄门天才,哪怕过了数千年,也再没有那样惊才绝的人物了。” 听鬼王这么一说,于洲也来了兴趣,他小时候曾经看过苍雪山的天师名谱,上面记载着历代天师的生平事迹,于洲现在也记得很清楚。 于洲回想着天师名谱上记载的天师,又问道:“你说的那位天师叫什么名字?” 曲昙眼眸中泛起一阵柔情,轻声说道:“千年之前的他名唤于洲。” 于洲一愣,心想不会这么巧吧。 “是哪个于,哪个洲?” “象气之舒于的于,洲是十洲三岛的洲。” 于洲沉默了。 曲昙目柔情,“这是一个绝好的名字呢。” 于洲:“......有吗,我怎么觉得很一般?” 曲昙脸一变,冷笑道:“你懂什么,你们这代人心浮躁,不通诗书,怎么会知道这里的含义。” 于洲:“什么含义?” 曲昙悠悠说道:“于的本意是天地之气,十洲三岛是传说中神仙居住的地方,岛上的神仙风姿清灵,逍遥自在,他师尊给他起这个名字时,是盼望他不为世俗所累,如神仙般逍遥自在一生。” 他又看向于洲,怪气地问道:“你说我情郎的名字一般,你叫什么名字,倒是说来给我听听。” 于洲抬手摸了摸鼻子,幽幽说道:“真是不巧,我和你情郎的名字一样,也叫于洲。” 第261章 苍雪7 先前郑池只告诉他这青年姓于,是他师父唯一的儿子,从来没和鬼王说过青年的名字叫于洲。 鬼王的脸很彩。 于洲看着他的脸,觉得有点好玩,继续说道:“我的名字就起的很随便了,我父亲说我命格太旺盛,就像燎原野火,需要用水浇一浇,所以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鬼王脸继续变化。 于洲瞥了他一眼,问道:“你找到你转世的情郎了吧,你想抢夺我身上的气运,是不是也为了你的情郎?” 鬼王看了于洲一眼,脸又开始继续变化,一会儿一会儿晴。 “你怎么知道?” 于洲看着他的脸,说道:“我虽然不是天师,但也懂一点这方面的知识,我的命格再好,那也对人才有效,你一个修行了数千年的鬼王,要我一个凡人的命格做什么。” 曲昙笑了一声:“你倒会猜。” 于洲说道:“你想抢我气运给你情郎用,你的那位情郎知道吗?” 曲昙收敛笑容,面无表情的看着于洲:“关你什么事?” 于洲轻嗤了一声:“你抢我气运给别人用,还说关我什么事,你那位情郎要是不知道还好,要是知道的话......” 于洲顿了顿,不再往下说。 曲昙却不肯罢休,冷冷地看着他:“少年郎,话说一半可不好,要是知道又怎样?” 于洲:“你那位情郎要是知道你这么做也不表示反对,那就说明他人品有问题。” 曲昙的脸沉了沉,一双眼睛盯着于洲,测测地说道:“你凭什么说他有问题?” 于洲冷哼了一声,他脾气虽然好,但一番折腾下来也生了火气,开始怪气:“抢别人的气运和小偷有什么分别,自己不自也就算了,还让自己的另一半去做这种损的事情。” “你堂堂鬼王,修行了几千年,本事又这么厉害,怎么会喜这么一个道德败坏品质低劣的人?” 于洲言辞辛辣直白,让曲昙一时间无话可说。 可于洲的话却也实实在在的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千年之前的情郎是何等光风霁月品德高洁,再看千年之后的情郎,确实令曲昙有些失望。 曲昙深了一口气,有些狈地别过脸,吐了一些自己的心声:“你还年少,不明白那种情,就算千年之后的他不像以前那样好,我又怎么能因为他变得不好而弃他与不顾呢。” 于洲不太理解这位鬼王的脑回路:“你不想弃他于不顾,所以就帮他害人,夺取别人的气运给他用?” 他呼出一口气,觉得这位鬼王的脑回路实在是匪夷所思,十八年来霉运身,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郁闷无语。 “你应该纠正他的错误,让他明白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不是一味的纵容他,足他任何无理的要求!” 高大的青年语气愤怒,声音铿锵有力,曲昙哑然,也觉得气闷,一时间竟然有许多心里话想要倾吐。 “可我怎么忍心苛责他呢,他前世受了那样的苦,我恨不得把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他面前。” 于洲无语,“什么是世间最好的一切?一个永远不知足的人,贪婪只会无限膨。” “他眼里没有最好,只有更好,他现在敢抢夺别人的气运,以后说不定就会谋财害命,一步一步滑落深渊。” “而对他无限纵容的你,就是罪魁祸首之一。” 曲昙再一次被于洲说的哑口无言,不抬手摸了摸别在前襟上的玉雕昙花。 他这一抬手,被咒伤到的手背便暴在于洲眼中,一道深可见骨的漆黑伤痕横贯手背,正往外冒着森森黑气。 于洲的目光在那道伤痕上定住:“你的手怎么了?” “啊?”曲昙愣了一瞬,低头看着手背上的伤口。 也不知怎么,心中又开始难过起来。 他知道世间之事往往难以圆,人心易变,情飘渺,也不奢望情郎还如千年之前那般待他。 可就像于洲说的那样,人心的贪婪永无止境,拥有之后便还想拥有更多,永远不知足。 他苦苦寻觅了千年,若说对转世后的情郎没有期望,那绝对是假的。 没有期望,便不会失望。 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思及此处,曲昙也不叹了口气,“没什么,只是被你手串上的咒伤到了而已。” 于洲瞟了一眼,语气中带着淡淡的不屑:“又是为了你那个情郎?” 曲昙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于洲:“啧,智者不入河,恋脑真要不得。” 他看了曲昙一眼,把桌上的烛台往角落里推了推,继续坐在桌前看书。 曲昙张了张嘴,看着他的背影怔怔出神,心中突然泛起一阵说不出的委屈。 他真的做错了吗? 或许这个青年说的是对的,他本不知道怎样去一个人。 烛光摇曳,于洲再次回头时,曲昙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来的时候悄无声息,离开的时候也悄无声息,于洲合上书,走到书房外面看了看。 屋里屋外都不见曲昙的影子,看来那位鬼王是彻底离开了。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