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气氛弥漫在餐桌上,一切都是这么安宁祥和,直到杨的视线落在二版,整个人僵住为止。 “……希莉丝。”她用变了调的声音轻唤。 “嗯?”红发少女尚未察觉命运的恶意,托着还剩一半草莓蛋糕的盘子凑近。倒是对座的维烈和耶拉姆听出不对,一齐放下手里的刀叉和茶杯。 杨默默将报纸摊在桌上,指着一行铅字。希莉丝瞥眼间,脸刹时变得惨白,叉子滑落手指,在白瓷碟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那里写着:“南城梅迪战败,西城伊斯法正式进驻南城割让地凡尔加平原,以威斯莱岭为屏障,与梅迪残军形成对垒之势。同上午,本该在火刑场处死的南城救世主柳轩风神秘失踪,当时还出现奇妙的无云打雷现象,劈死观刑者总共七十三人。民间有声浪称这是误会神使,企图杀死真正救世主所招来的天罚……” 战火之卷 第一百三十九章 血河之战(一) 凡尔加平原位于南城梅迪下界的西北方,是一块水草肥美的畜牧区,占地七千平方公里,两条大河——灰水河和威斯莱河将它分为西、中、东三大块,滋润了这片平原上的万千住户。 对南城而言,凡尔加平原既是重要的粮食产地,也是关键的军事据点。长久以来,南城建立的西部边防阻挡住西城的铁骑,凡尔加平原上的百姓一直安居乐业,从没陷入战火的燎烧。 然而,今年,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率领大军从南城北面与中城卡萨兰接壤的夏恩山岭冒出来,冲进凡尔加平原,沿途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灰水河西岸的五个郡沦陷,最宏伟的肯格要被贝姆特招揽的世界头号罪犯血魔用陨石群落术夷为平地,全体军民丧生。其他要也不能幸免,先是被血魔破坏了城墙,守军被冲进城的虎之师杀得溃不成军,一路败逃到灰水河以东,才勉强集结起防线,撑到援军赶来。 自此,局势陷入了僵局。 整个夏天,双方隔着一条灰水河遥遥相望,大小战斗不下百回,却谁也赢不了谁——西城军渡不了河,南城军赶不走敌人。 假如血魔再出手,扔一堆火球蒸干河水,伊斯法的军队就可以渡河,但是未免起其他三城的反弹,贝姆特理智地选择不这么做,让部下离开,用传统法进攻,才有了如上的局面。 然而,两位城主心下雪亮——这样的局势不会长久。 创世历1037年丰之月14·灰水河西岸。 太高高挂在蔚蓝的天空中心,没有云遮挡的光线分外刺眼,只有河面吹来的风为战士们挣得一丝清凉。 哒哒声响,一名年轻的西城战士骑着马巡逻,虎般的锐目盯着对岸,突然,他拉住缰绳,目光定在岸边一丛芦苇花上,眼神微微波动。 俯下身,青年以小心的动作拔下一簇白花,放到鼻下嗅闻,脸上出意外和困惑的神情。 “朱烈斯!” 一个咖啡头发的青年策马走近,招呼道,“原来你在这里,夏亚正到处找你呢。”血徽佣兵团长朱烈斯·桑达转头打量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道:“请问,你是费路迪亚还是费路迪尔?” 白凤佣兵团长和黑龙佣兵团长是双胞胎兄弟,当下咬牙切齿: “我·是·费·路·迪·亚!”他额上青筋跳动,一把勾住朱烈斯的脖子,在口揍了一拳:“朱烈斯!你实在太让我伤心了!亏我们还是一起征战多年的老朋友,你竟然连我是谁都分不出来,这还算是好朋友吗?啊!” “对…对不起。”被友人一通数落的朱烈斯告罪,举起手里的芦苇花,“你见过这种花吗,费路迪亚?这是花吗?怎么我闻起来和草差不多?” “不知道,应该是花吧。” 费路迪亚也不确认,看了又看,稀奇地触碰。 “你知道吗,费路迪亚,这是我出生以来头一次看见鲜花,以前我只看过首领随身带的干燥花和狗尾巴草,原来真正的花是这么美丽柔软的东西。” “我也是啊。”费路迪亚叹气,“我连干燥花都没见过哩!我和费路迪尔只在祖母的葬礼上看见母亲将一朵蒲公英别在她前,那是唯一的一次。对了,蒲公英好像不是花,那我只看过油菜花了。” 伊斯法是魔导国最贫瘠的城市,西北方是平均温度高达40摄氏度,人畜不存的死亡沙漠「天神之叹」;西南方是荒凉的岩漠和魔兽辈出的枯骨草原;东北是充食植物的可怕森林;东南方与近中部地区都是矿山和雨林;只有首府赫拉特及其周边因为一条迪诺河的灌溉,可以种植一些粮食,但本无法足全城人民的需求,因此西城的粮食大部分依赖进口,生产以工矿业为主,农民比例极低,耕地面积更是少得可怜。生长在这样的城市里,多数百姓别说花了,连大片的麦浪也没看过。对他们而言,丰饶的土地和娇美的鲜花一样,都是个遥远而奢侈的梦。 而现在,这个梦就在朱烈斯手中,一如他想象的美丽。 “河的对岸,想必有更多这么可的小东西吧……” 血徽佣兵团长眼中出憎恨的光,每个西城城民心中或多或少都累积着这样的怨恨——对一出生就享有肥沃的土地;充足的水源;适宜的天候,却连一点也不肯分给自己的他城人民。而既然他们不肯给,那就只有抢了。 白凤佣兵团长也绽开一个让人无法联想到任何善意词汇的笑容。 “这个问题只有到了河对岸才能确定了。” 两名团长相视而笑,从对方眼里看到相同的冷酷决心。将芦苇花进盔甲里面,朱烈斯拉转马首,和费路迪亚一起并肩走向营地。 ****** 西城的阵地,数万顶帐篷壮观地耸立着,外围是坚固的栅栏和壕沟。哨兵了望用的木楼高高矗立,各旌旗风飘舞。 朱烈斯和费路迪亚刚走到营区不远处,一名哨兵喊道:“两位团长,首领叫你们立刻去帅帐,有重要事情要宣布!其他团长已经去了!” 两人换了一个眼,都认为所谓的“重要事情”是作战指示,不出兴奋之情,二话不说拍马就奔。 帅帐位于营地中央,雪白帆布搭建的帐篷在一大堆绿军帐里十分醒目,旁边着一十来米长的旗杆,顶部一面锦织大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衬得上面绣的苍鹰就像真正的鹰般矫健雄伟。 两人掀帘走进,不意外地看到里面已坐了几个人。但环顾一圈后,他俩错愕:少了金雀花和炎佣兵团长。 “莱拉和达留恩呢?”费路迪亚问道:那个哨兵不是说人都到齐了吗? 西城城主贝姆特派遣了三个佣兵团驻守灰水河西岸,到夏季的枯水期,更是扩大为八个佣兵团。除了城主亲卫的翔鹰佣兵团,分别是血徽、逆十字、月影、炎、金雀花、白凤和黑龙,只留下铁甲佣兵团负责补给和后勤;独角兽佣兵团监视城里的不法分子,用倾巢而出来形容一点不夸张。 然而南城的抵抗出乎意料的顽强,卡特·罗纳将军率领的风骑士团十分骁勇善战,面对西城的凶猛攻势毫不退缩。加上柔软的河大大降低了战马的冲击力,虽然西城在人数上占据优势,战斗还是以平手结局。 自此,两军就没有发生大规模的较量,七个佣兵团长也陪着城主留在这里。只有首都会议那天,贝姆特为了和希顿、哈梅尔两个商会长恰谈事务秘密前往中城首府里那,随行者是大神官夏亚·典恩,那次行程遇上了杨。 “我让他们离开了。” 贝姆特答道。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穿铠甲,身着浅绿的剑士服和一条灰布斗篷,从他的打扮完全看不出是一介城主,像大街上随处可捡的普通剑士。亚麻的浏海下扎着雪白的头巾,大剑「闪空」放在他的右脚边,靠着桌脚。 “离开?为什么?”费路迪亚一边就坐一边追问。他的孪生兄弟黑龙佣兵团长费路迪尔就坐在他旁边,他一坐下,余人就生出费路迪尔一分为二的错觉。谁叫这对双胞胎明知长得像还不肯在服饰上做些记号方便确认,比如一个穿白一个穿黑。 朱烈斯坐到逆十字佣兵团长夏亚旁边,问道:“莫非是死亡佣兵团那帮家伙又开始不安分了?” “不。”说话的是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他负责情报事务,“自从上次偷袭失败后,休得斯和他的部下就不知去向,连我们也查不出来,可能是躲在什么地方打鬼主意,等待下次朝我们放冷箭的机会吧。”语气充讥讽。死亡佣兵团长一直以城主贝姆特为狙击目标,身为贝姆特下属的克劳德自然不会对他有好。 “那么?”朱烈斯和费路迪亚一致看向贝姆特,脸困惑。 “因为粮食不够了。”贝姆特两手一摊,回答直截了当,“养不起这么多人口。” 顿时,除了兼任军需官的克劳德,余人一齐变。久经沙场的他们都明白,没有补给意味着什么。 西城军之所以能够长期占领凡尔加平原的西部,一半倚仗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运来的物资;另一半是靠就地征取。因为维堡距此路途遥远,运输不易;而且西城本土的粮食也很吃紧。但是经过将近半年的横征暴敛,占领区的牲畜和储粮也愈来愈近底线。 “难道要撤退吗?”朱烈斯自言自语,语气充了不甘和恼恨。 费路迪亚拍桌道:“开什么玩笑!都打到这个份上了,哪能轻易放手!起码也要攻下灰水河,给那些臭婆娘一点颜瞧瞧!” 他的兄弟费路迪尔附和:“不错!不然这口气无论如何咽不下去!” 朱烈斯想起炎佣兵团长达留恩,这个同僚是脾气最暴躁的一个,却乖乖离开,没有像兄弟俩这样大吵大闹,不知道首领是怎么说服他的。想到这,他看向上首的主君。 注意到他的目光,贝姆特微微笑了笑。 大神官夏亚问道:“我们还有多少粮食?” “顶多一星期的份。”克劳德显然早就计算过,对答如。 “够了!”双胞胎异口同声,“我们三天之内就拿下灰水河!” 贝姆特沉下脸:“胡吹大气!十万大军花了半年都没渡过灰水河,你们凭什么夸口三天就能拿下?人头吗!” 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无言以对,垂头丧气。 克劳德适时发言驱散有些沉闷的气氛:“即使三天真的拿得下灰水河,我们还要把回程的时间考虑进去。” “反正还有一个礼拜的时间,一旦拿下灰水河,我们就不用急着回去了,直接把敌军的粮食抢光,不,打败风骑士团的话,南城就连像样的抵抗也没有了,到时金银珠宝、美人财富,还不任我们抢?这个险绝对值得冒!”夏亚怂勇,极具煽动的话让在座众人眼里都冒出璀璨的金光,这就是强盗的劣。 贝姆特第一个回过神,让他意外的是夏亚的提议不是纯粹胡闹,他这个大神官是雷神托尔的神眷之子,拥有强大的神恩,平常魔法都不怎么用心研究,成调皮捣蛋,一点军事才能方面的表现都没有,这次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很人的提议。”贝姆特评价,接着话锋一转,“可惜我从不冒险。”众人大失所望。 朱烈斯察言观,觉得贝姆特有意退兵,只好接受现实:“首领,现在问题是,南城有可能察觉我们的窘况,进而阻扰我们后撤。” “她们追上来最好!我们正好来个头痛击!”费路迪亚瞬间恢复元气,生龙活虎地喊道。朱烈斯摇摇头:“怕就怕对方不追击,咬我们的尾巴,来个长期战,那就麻烦了,还是不要耍什么把戏,速速撤退的保险。” 费路迪尔疑惑地道:“咬尾巴?怎么咬?平原上还说得过去,这里可是有条河,要想追击,他们就非渡河不可,那主动权不就完全在我方手里了吗?” “他们可以不用渡河,只在对岸摆出挑衅的姿态,我们的队伍里就会有一大半的人回应。”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叹道,“然后再趁我们久战疲惫、弹尽粮绝的机会,将我们一网打尽。” “唔……”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心虚地低下头。朱烈斯笑道:“不过,既然知道对方可能会耍这种招数,我们就不会上当了。”费路迪亚咕哝:“不上当有什么用,还不是要撤退。”费路迪尔抱道:“如果能让对方主动出击就好了。” “对了!我们可以假装粮草不够,要连夜逃跑,引她们过来啊!”费路迪亚击了下掌。 克劳德朝他泼冷水:“我不认为梅莲可城主会上这种当,她大可以按兵不动,任我们耍宝耍得半死,不得不灰溜溜地离去,再顺理成章地收回土地。” “我倒不认为梅莲可会眼睁睁看着我们离开。” 贝姆特高深莫测地笑了。今天的会议让他很意,几个平时只知舞刀剑的部下开始开动脑筋认真分析战场形势,也完善了他的计划,总算没白演这出戏,“正如我们无功而返是件没面子的事,若她放任侵略者逃走,也会引起民众的不,尤其是占领地的人民,不会原谅她,即使她的决策是出于正确的考量。不过,这样还是不能她使出全力,她可以导演一出追击的戏码瞒过人民的眼睛,所以一定要丢给她一个更大的饵才行。” “什么饵?” 众人呆呆看着前一刻还一意撤退,这会儿又积极起来的主君,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胜利!”贝姆特的答案干脆无比,众人又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这、这不就是我们的计策嘛!”双胞胎大喊。贝姆特白了他们一眼:“我又没说不采纳。” 费路迪亚高兴地看向刚才反驳自己的克劳德,正要开口炫耀,贝姆特打断:“但是你们的计划太草率了,不适用于粮草紧张的情况,毕竟我们没那个资本,反而有可能巧成拙,把自己入绝境。”双胞胎被他搅得一头雾水,不明白他到底是赞同还是不赞同。 朱烈斯若有所悟:“首领的意思是——”贝姆特笑道:“没错,我有资本陪她玩。” “啊——”夏亚忽然大叫,吓了同僚一大跳,“我想起来了!你不是跟希顿商会长订好‘以铁换粮’的协议,怎么会粮食不够?” 这个木鱼脑袋总算想起来啦?贝姆特睨了他一眼:“轻点!你想昭告天下吗!”随即把和两大商会长签订的协约简述了一遍。 听罢,月影佣兵团长和血徽佣兵团长眉间浮起云,剩下两人一脸怨气冲天:“首领~~~” “吼什么,我不偶尔你们一次,你们的脑子迟早被肌填。” “首领,希顿商会长真的同意这个提议?”克劳德不敢置信地道,“他拿得出这么多粮食?!” 贝姆特端正的脸庞掠过复杂的情绪:“即使他拿不出,他的后台老板一定拿得出。” 克劳德失声道:“罗兰城主!?”贝姆特颔首。 “原来传闻是真的。”克劳德偷瞧他,“首领,你……” “没什么,我走我的关道,他走他的独木桥罢了。”贝姆特淡淡地道,浓重的暗示意味让克劳德乖乖闭上嘴巴。余人也一脸惴惴不安。贝姆特的身世及他和希顿商会长的关系,在场每个人都猜得到十之八.九,只是谁也不曾说出口。 朱烈斯打破沉默:“首领,罗兰城主这么积级地和我们缔结这个盟约,目的很明白。” 贝姆特微笑道:“是啊,同样的,我的目的也很明白。讽刺的是,我们俩各取所需的结果正好一致——都是为了战争,就是这样才有趣。” “唉,世出英雄,连罗兰城主也挡不住野心的惑。”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异口同声地叹。其他人慨双胞胎就是有默契。 克劳德问道:“那么,首领打算怎么做?” “这就要看对方怎么反应了。”西城城主绽开一抹锐不可当的笑容,“我已经把局布好,剩下就看我们的演技,还有配合梅莲可的动静。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言下之意是对方可能会主动出击。 诸将心领神会,纷纷起身行礼,回去各自的队伍完成调集事宜。 待部下都离开帐子,贝姆特摊开一张军事地图,食指摩挲上面一条像河般弯弯曲曲的细线,灰眸出冷光,心道:今次,轮到我反客为主了,梅莲可。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