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梨却心?疼她,拉到灯下检查。元氏浑不在意,“我擦过药油了。”又见周秀珠娘三和杜仪兄妹都来了,便问?,“咱们不跟着大家?逃么?” “不走了,咱们就留在村里。”来的路上他们商量过了,村子被大山围着的确不安全,山上真着了火,他们就得遭殃,所以等明天就马上自己先把周边烧了,自己烧个隔离带出来。 到时候就算真起了山火,没有燃烧物,难不成那泥巴还能燃起来? 只不过这一宿大家?也没能睡好,只听得那院墙坎下面?的路上,总有脚步声,还有锅碗瓢盆碰撞发出的乒乓声,以及孩童的哭声老人?的叹息声牲畜叫声。 反正周梨睡得糊糊的,觉得整个梦里好像自己都在跟着逃难一般,等第二天被热醒过来,发现?其实不过早上六点左右罢了。 这个时候村里打算走的也都走完了,原本热闹了一个夜晚的村子,这会儿反而显得十分寂静,周梨先去了花慧家?,总觉得她一个瘫在上的老人?,花慧爹身体不好,就剩下后娘带几个孩子,只怕不可能带她一起逃的。 可没想?到花慧的上却不见人?影,她那屋里也不剩下什?么东西,连被面?都被拆了去,只剩下一丛破烂的棉絮堆在边。 她心?里诧异,竟然产生出一种?愧疚?,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花慧被丢下。 又去家?那边看了一回,也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村里除了他们这一大家?子,也就剩下受了伤的柳地甲和他的孙子柳小八。 柳地甲觉得自己伤势过重,跟着去也是拖累人?,不如就在村里等死?罢了,只是小八没了爹娘,不愿意跟着叔婶走,执意留下来照顾柳地甲。 也就是说,原本上百人?的大村子,如今就只剩下周梨他们这里八口人?家?柳地甲祖孙俩。 总共十口人?。 按照之前周梨和白亦初他们商议的计划,先统计水源,然后再按照人?口分配。 如今柳地甲祖孙俩也在列,白亦初便将柳小八也喊来,两人?跟着杜仪先将村里的水井都光顾一回。 一人?下井,两个人?在上头拉绳子。 至于周梨她们也没敢闲着,除了小树,其余的全部去河里。 但事实上河水眼可见地迅速干枯,这会儿只能在河里堆砌一个又一个的小坝,让河水积在一处。 可经过一天一夜,第二天去瞧,每一个小水坑里所攒出来的水,不过一二两罢了,那最?小的葫芦瓢都舀不起来。 最?后只能用棉花去出来,不然等头上来,要不了多久就给晒没了。 好在水井算是争气,眼下一天一夜能取水一桶。但大家?也不敢太浪费,除了煮饭和每喝两口之外,都给存储起来。 毕竟这太还在,谁知道明天后,水井里还有没有水呢? 每大家?的常除了到处取水之外,就是围着村子自建隔离带,反正过得忙碌不已。 转眼过了五六天,周梨每从花慧家?门口过的时候,总觉得里头有股臭味散发出来。 那种?臭味就好似死?老鼠腐烂一般。 头一天隐隐闻到的时候,她和周秀珠都以为是死?老鼠,可是没想?到这味道越来越刺鼻,不是一只死?老鼠能发出来的。 两人?心?中都诧异不已。 可是那天她进去瞧的时候,他们可一只都没留下,听说连狗都给带走了。 今儿一早去河边取水回来,几十个小水坑,却连两斤陶罐的罐子都没装,她抱着罐子走在前面?,杜屏儿也愁眉苦脸地跟在后头。 到了花慧家?附近,两人?就条件反地开始用袖子捂口鼻,想?要快速越过,那臭味实在是叫人?难以忍耐。 哪里想?得到见天在那凉处睡觉的阿黄竟然出现?在这里,朝着周梨喵呜了两声,就跳进了栅栏,然后在他们家?茅坑口一直喵呜叫。 周梨不明所以,只见阿黄站在那里叫,觉得奇怪,“阿黄 快回来!” 但是阿黄却不但不动,那声音反而叫得诡异无比。听得周梨头皮发麻,只能忍着臭味,把罐子给杜屏儿,叫她先回去,然后自己进去喊阿黄。 也不知是不是周梨的错觉,她越是走近茅坑,就觉得那股子腐烂恶臭就越发浓郁了,几度叫她的鼻子有些?失去嗅觉。 她快步走近,刚要弯抱发出怪叫声的阿黄离开,不想?一低头,发现?地都是密密麻麻的苍蝇蛆虫。 乡下茅坑里不少见,尤其是这样?的天。 但这也多得恐怖,她下意识地跳开,生怕那些?蛆虫爬到自己的身上来,一面?急切地喊着阿黄,“阿黄过来啊!” 可阿黄仍旧原地不动,伸着脖子朝茅坑里叫唤。 她皱着眉头,一手捂着口鼻,只能退回栅栏旁边,从墙栅上朝一条竹篾,返回去将那茅坑前的麻布帘子挑起。 想?要探一个究竟,怎叫阿黄守在这里发出这种?恐怖的叫声。 不想?着麻布帘子一挑开,周梨脸瞬间变得刷白,一声难以控制的尖叫声从她喉咙里贯穿而出,直破云霄。 等着闻声赶来的众人?到的时候,周梨已经瘫软在了一旁的地上,正剧烈地呕吐着。 阿黄担忧地围着她叫唤。 白亦初是最?先赶来的,听到周梨的尖叫声,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急忙用轻功赶来。 他一手将瘫软无力的周梨扶起,忧心?地看着她面?如土的脸庞,“你怎么了?” 周梨只觉得腹的恶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吐得泪眼朦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麻布帘子后面?,“花慧……花慧……” 白亦初听不明白,只上前去一把掀起茅房的麻布帘子,顿时他也没忍住,转头开始干呕。 但其实两人?更多的不是恶心?,而是恐怖。 几乎已经全身腐烂的花慧就被扔在茅坑边的玉米壳上,乡下人?家?可讲究不得,擦股要么用那削好的竹片,要么就是这玉米壳。 所以村里大部份人?家?,玉米壳都堆在茅坑边上,就是为了上茅坑方?便。 只是花慧虽然已经腐烂,全身布了蛆虫,但她一个瘫痪的人?,如何能从上下来,爬到这玉米壳上呢?而且那姿势十分怪异。 分明,分明就是被人?…… 更何况,她那尸骨上还有几圈麻绳,虽然此刻是松垮地裹在身上,可不难看出,当时应该是将她捆住了。 浑身无力的周梨很?快就被背了回去,整个人?的手脚都一片冰凉,挑开麻布帘子的那一幕,始终是停留在她的眼前。 于是吐了一个下午。 等晚些?的时候,听说元氏他们几个想?办法将那尸骨出来,给裹上花慧上的破棉絮,埋了。 白亦初坐在头安她,“你也别太难过,此事与咱无关,要报应也到不到咱们的身上来。更何况天灾下自来人?恶态显,这样?的事情?,不晓得那逃难路上还有多少呢!你总不能因为一个人?的死?就把自己气死?一回吧?” 周梨晓得,她以前读过的那书?里,天灾之时易子而食的不在少数。 可是看书?不过寥寥几个字罢了,但如今真正看到了这天灾的残酷和人?的黑暗暴,她始终是觉得害怕又恐惧。两眼无神地看着白亦初,“阿初,你不会那样?对我吧?” 她问?出这话,只因想?着对比身体,自己体质始终不如白亦初好,真到了那一步,白亦初自己走,比带她这个拖油瓶好多了。 而且白亦初又会功夫,如果不带她,就算在这样?干旱下去几个月,白亦初也死?不了。 白亦初听到这话,脸一沉,抬手往她脑门上弹了一下,也不管她吃痛得了龇牙咧嘴的,有些?生气道:“你脑子没病吧?” 周梨伸手捂着脑门上被他弹得生疼的地方?,却垂眸道:“真到那时候,你自己活吧,别管我。” “神经病。”白亦初却是异常不悦,骂了她一句,起身离开。 不多会儿杜屏儿和许青苗进来,两人?虽被拦着没去看到花慧那惨状一幕,但见着想?来胆大的周梨都被吓得成了这个样?子,两人?心?中也害怕不已。 许青苗和周梨絮絮叨叨说了些?话,杜屏儿只在一旁点头附和着,都在叫她赶紧好起来。 周梨倒也没那么矫情?,只一夜第二天又活奔跳的了。她是怕是觉得恐惧,可白亦初说得对,这样?的事情?,那逃难的路上只怕数不胜数呢!她难过得了许多?当务之急,还是要活着,想?办法水,只要有水,那样?的事情?就永远不会发生在家?中。 可是天公不作美,老天爷似乎也将那最?基本的怜悯之心?给遗忘了,太依旧继续爬到了墙边的树梢上。 才不过早上卯时三刻,天已经热得没法了。 小树就穿了个褂子坐在廊下乘凉,见了她叫了一声小姨,然后用那声气的声音说道:“娘说小姨身体不好,今天在家?休息,她带着姐姐和屏儿姨姨去河里取水。”然后问?周梨好些?了没。 周梨见他小脑袋上是汗,接过他说里的蒲扇用力地扇着,“小姨没事了,姨呢?田埂上去了么?” 元氏这几忙着挖草,她觉得再这样?下去,草都要给晒没了,这一锄头下去,尘土飞扬,的确有不少长得浅的草都已经干枯了。 “嗯,听小八叔说,他爷爷也在挖。”小树回着,表示自己也想?去。 不过他太小了,那太一会儿就能把他给晒中暑,哪里比得过大人?能熬?“你看家?,小姨去替你挖。” 她看了看头,最?多也就能挖个一个时辰左右了。 当下找了锄头,也出了门去。 今天大家?收回来的水更少了,已经有三口井彻底枯竭了,明天后天,只怕也会有水井不断枯竭。 水井都枯竭了,河里又还能取得多少水呢?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了。 晚上大家?忧心?忡忡聚在院子里商量。 杜仪提议,“要不我和阿初再进山找一找?” 他所提的是柳地甲他们进山没找到的山和地下河。 周梨立即就给否决了,“不行,咱们缺水,山里不一样?也缺水?那些?个野兽只怕将树树皮都啃完了,你俩现?在进去,不是送命么?再有咱们如今没外面?的消息,该得想?办法去镇子上探一探。” 老百姓都大部份走完了,但也保不齐有那趁打劫的人?。 谁晓得会不会跑到这村子里来,若是发现?还有他们这些?活人?的话…… 她这一提醒,大家?也都警惕起来,白亦初也是赞成周梨的话,“进山先不考虑,明就辛苦阿仪哥和小八,我去镇子上看一眼。” 他会武功,一个人?去来方?便,真遇到人?也方?便躲方?便逃。 大家?分工明确,河里也几乎取不了多少水,周秀珠和周梨取完水就去跟元氏一起挖草。 等烈当头就都回来休息,保存体力。 说来其实不缺粮食,蔬菜也还有,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一边夹杂着些?草,不然那蔬菜吃完了,往后就吃干粮的话,对身体也不好,所以粮食蔬菜草搭配,也方?便着消化。 白亦初第二天天不亮就启程去了,他一走周梨一颗心?就悬起来,加上中午的时候火烧坡那边又燃起来,明明火离他们很?远,可是因为这灼热的烈,仿佛那大火就在旁边炙烤一般,使?得整个人?都跟着热得不行。 好在那火往反方?向燃,没朝村子这一头,可即便那火没来,从村里望过去,那田坝里也多了不少野兽。 阿黄整个下午都没睡觉,两只耳朵一直立起来,坐在墙头上瞪圆眼睛,但凡那田里的野兽朝村里靠近几分,它就喵呜叫几声。 周梨这个时候也顾不上担心?白亦初了,尤其是确认过那些?野兽里除了几只杂和一大群豺,就紧张的不行。 也亏得因为中午太实在炙热,大家?受不住那烘烤早早回来了,不然只怕是要遭殃的。 大门狗都给堵上,为了以防万一那些?豺爬树,墙外面? 的树也让杜仪赶紧砍了去。 和那一群豺在田坝里对峙了约莫个把时辰,最?后以那些?数量少而退开。 走了,只剩下这一群豺,似乎也将这整个村子做自己的囊中之物一般,大摇大摆地进村了。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