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她对自己在程珩一那里的定位多少有些错误的判断。 原本岑眠以为,程珩一只是单纯对她没觉,不喜她而已。 但至少他们那么多年的情谊是不变的,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程珩一。 到了白溪塘,她才发现,所有人都比她更了解。 而岑眠很清楚的确定,程珩一在与她朝夕相处的十年校园生活里,从来没有提到过关于白溪塘的一切。 如果每个人都有两个世界,里世界和表世界。 岑眠以为她在程珩一的里世界,但真相是,她从来就没有进去过。 她眨了眨眼睛,觉得眼睛里有些酸酸的。 岑眠不想沉浸在无谓的情绪里,抬起头,望向远处蓝天。 忽然,她脚下一滑,踩到了延伸至田埂上的青草。 程珩一伸手想拉住她,却已经来不及了。 岑眠整个人摔进了田埂旁边的水渠里。 她双手撑着地,受到冰凉的水浸过她的手背,股凉飕飕的,水透过衣服布料,到了里面。 水渠下面是柔软的泥土,摔不疼人,但身的泥土,也足够使人狈。 岑眠有一瞬间的呆滞,懵在了那里,泥水溅到了她的眼角。 她仰起头,看见程珩一高高地站在梯田上,俯瞰她。 岑眠看不清程珩一此时脸上的表情,但她猜一定冷漠多于关心。 不知道是因为摔进了水渠里,还是因为晚饭时被他凶了,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 她突然觉得很委屈。 难过的情绪借着她此时的狈,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眼泪啪嗒落下,落进了浑浊的泥水里。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程珩一也懵了一瞬,等他弯想去拉岑眠时,着已经很暗淡的天光,注意到她眼角有晶莹泪光闪烁。 程珩一扣住岑眠胳膊的手顿了顿,然后收紧,将她拉了出来。 “回家吧。”他说。 “不要。”岑眠摇头,“水还没浇。” 已经走到那么远了,她还摔了一跤,不能什么事情也不完成就回去。 程珩一知道岑眠的格,这么多年一直没变,一旦她脑子里有什么事较上了劲儿,就会一直坚持到完成为止。 就算身都是脏污,衣服在还淌水。 他无奈道:“那走吧。” 所幸现在六七月的子,天气炎热,岑眠身上虽然漉漉的,但不至于冷,偶尔有风吹过,甚至带起了一阵清凉。 反正脏都脏了,在程珩一给地里浇水时,她直接坐在了田埂上,手托着腮,静静看他。 冬季播种的小麦,此时已经长得没过了程珩一的小腿,小麦得长势极好,绿油油一片,麦穗,等待即将到来的收割季。 程珩一走到不远处的溪边打水,肩膀上扛着扁担,一前一后两桶水,随着步子上下轻晃。 许是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一面,岑眠觉得有一种割裂。 割裂了她和程珩一。 割裂了城市与乡村。 程珩一浇完水,便领着岑眠回家了,到家时,天已经全黑。 他从厨房的柜子里翻出一个银老式的手电筒。 “你收拾一下洗澡要用的东西,去那边洗。” 岑眠听出他说的那边,是指沈家的新屋,医疗队住的地方。 之前程珩一不想她住下,说这里没有洗澡的地方,是真的没有。 她环视老屋一圈,老屋不大,一层是沈平山住的地方,从左边的楼梯上去,二楼有两间房,过道是天的走廊。 程珩一带她上了二楼,说道:“我晚上住这间房,你住这一间房。” 岑眠跟他进了房间,发现自己的行李箱靠在边。 房间不大,只有五六平米,除了一张老旧的木板,就没有其他家具了,看不出这间屋子原来主人存在过的痕迹。 岑眠身上的泥水已经干了,时不时掉下些泥土,她想要赶紧收拾干净,找了个袋子,装上干净的衣物和洗漱用品,便下了楼。 因为没有那么多的灯光,农村的夜晚,比城市里要黑得多,伸手不见五指。 夜间出行时,人们唯一的照明工具,就是手中的那盏手电。 岑眠跟在程珩一后面,手电的光线微弱,她看不见脚下的路,被嵌在泥土里的石子儿绊了一脚,差点撞到他的背上。 程珩一注意到她的动静,侧过身,让出路:“你走前面。” 无垠夜里,男人的声音低沉好听。 岑眠看他一眼,没做声,默默走到他前头。 程珩一在后面拿着手电筒,光照亮了她前面的路。 到了新屋,程珩一在门口停住了脚步,没有进去。 “我在外面等你。”他说。 岑眠抿抿:“要不你先走吧,我洗完了自己回去。” 程珩一靠在门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垂眸把玩。 “……”见他不理自己,岑眠不想自讨没趣,转身进了屋子。 之前分配跟岑眠住一起的女医生赵澜把房间让出来,给她洗澡。 赵澜听说岑眠摔进水渠,得一身狈,出去住的地方还不方便洗澡,只能回来洗漱,愧疚极了,一个劲的抱歉。 岑眠虽然是被家里富养着长大,但对着外人,没有被养成娇纵乖戾的格,即使不习惯老屋的破旧,却一句抱怨也没有。 “没事没事的,除了洗澡不是很方便,其他都还行。”她宽赵澜。 赵澜坐在上,抱着枕头,轻轻晃着腿:“下午的时候,我跟同事出去溜达了一圈,发现不少村民家里都还没有修厕所,上的是公共厕所,洗澡也是得打水洗,村子里只有一间小诊所,一名村医。” 她忍不住慨:“没想到程医生的老家原来条件那么差啊?难怪他年年都跟医院申请来白溪塘义诊。” 岑眠站在镜子前,用巾擦头发,听见赵澜提及程珩一,动作微顿,没有接话。 赵澜环顾自己现在住的房间,水晶吊灯闪烁,照在红木家具上,锃亮透润。 “不过程医生自己家应该是够有钱的了,能修那么气派的房子。”虽然建筑的风格,带着一股暴发户的土气。 岑眠洗完澡,告别赵澜,出来时,看见程珩一保持着之前靠在门边的姿势,一动不动。 手机屏幕发出幽蓝的光,映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高的鼻梁,线条明晰的下颚线条。 他的嘴轻轻抿成了一条线,眼眸神暗淡,似乎心情不佳。 岑眠猜测,程珩一心情不好的原因,还是因为晚上吃饭时,她多嘴问的那个问题。 可她道歉也道了,他要还是在生暗气,她也没有办法。 “我好了。”岑眠走近说。 闻言,程珩一锁上手机,站直起身,打开手电筒的电源,“走吧。” 回去的路上,夜更沉了,伴随一路的沉默。 岑眠依然走在前面,程珩一的手电照着她的背影。 她的黑发微,垂落下来,在肩头轻扫。 程珩一闻见空气里有隐约淡香,影影绰绰。 他屏住了呼,害怕自己沉溺于这一抹淡香。 他们回到老屋时,沈平山早就回来了,坐在藤椅里,拿一把蒲扇,在院子中乘凉。 程珩一进了厨房,收起手电筒。 “去哪玩了?”沈平山笑眯眯问岑眠。 岑眠回答说:“去了您的那栋新宅子。” 闻言,沈平山的脸微微沉了沉,扭头看向站在厨房里的程珩一。 “你也去了?” 程珩一拉开柜子的屉,没抬眸,淡淡道:“我没进去。” “没进去也不行!”沈平山拿过靠在椅子边的拐杖,用力地戳着地面,发出声响,“来历不干净的屋子,脏了我们沈家的名声。” “……”岑眠一愣,听得一知半解,没想到她无意的一句话,会惹得沈平山大发雷霆。 她下意识看向厨房里的人。 程珩一将手电筒放进屉,用力一推,屉撞回柜子,发出砰得一声响。 岑眠惊讶,印象里,程珩一给人的觉一直是斯文冷静的,倒是难得将情绪发给外物。 她站在原地,茫不知所措,有些莫名的心虚,毕竟是因为她的那一句话,才起了这么一场冲突。 程珩一从厨房出来时,目光落在岑眠的脸上,看出了她眼睛里的惶恐不安。 他没有立刻接沈平山的斥责,而是去了沈平山的房间,找出降药,端着杯子,递到了老头的面前。 “先把药吃了。” 沈平山朝他吹胡子瞪脸,哼了一声,接过杯子,仰头吃了药。 见他把药吃了,程珩一才缓缓开口:“我刚回来,不想跟你闹得不高兴。你怎么看待那栋屋子是你的事,我怎么看待是我的事。以后我该去还会去。” 程珩一讲话的语气慢条斯理,却把沈平山又气得够呛,抬起手颤颤巍巍指着他的鼻子,老半天又骂不出一句来。 沈平山气不过,把手里的搪瓷杯砸到了地上。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