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温度微凉,骑摩托车在山间盘绕,风一吹,更显得寒冷。 岑眠抱紧了程珩一,脑袋靠在他的背上躲风,他的后背宽厚结实,像是火炉般温暖。 路上,谁也没说话。 回来时的心情比去时要更糟糕。 到了白溪塘村口,程珩一的车速放缓停下。 岑眠抬起头,才看见摩托车灯打至的前方,站着一人影。 林皓双手抱臂,一瘸一拐走过来,不知道他在村口等了多久。 “你们怎么才回来。” 他探着脑袋,朝摩托车后面望去:“夏夜呢,她没有回来?” 岑眠不知如何告诉他夏夜的病情,沉默不语。 “她住院了。”程珩一开口。 闻言,林皓着急问:“要不要紧啊?” 程珩一:“医生会给她治疗,不用担心。” 林皓松了口气,他咧嘴笑:“岑老师,我给的钱用上了吗?” 借着昏暗的光线,岑眠看见林皓手臂上被苕帚打的红痕。 她张了张口,嗫嚅了两下。 “用上了。” “帮了大忙呢。” 第45章 白夜 医疗队在白溪塘义诊的时间, 只剩下最后两天。 在白溪塘的子,比起城市里,有诸多不便, 大家虽然嘴上没说, 但一个个都非常想念城市的便捷生活。 山区里的义诊都已经走完,医疗队最后两天的工作安排很是清闲, 志愿者更是没什么事情。 岑眠早上结束了工作, 下午就回了老屋。 沈平山知道他们很快要走,这两天的情绪明显低落,就连骂程珩一的次数都少了。 “你们什么时候走啊?”吃饭的时候, 沈平山又问。 这几天他问了岑眠许多遍。 岑眠回答道:“后天就走了。” “哦, 那么早啊。”老人的语气平静,但她却从中听出了不舍。 岑眠觉得难受,不敢看他, 默默地吃饭。 午饭吃完, 岑面收拾洗碗。 沈平山背着手, 慢腾腾地走到里屋,坐在一张木头椅里,拉开旁边柜子的屉, 不知道在翻找些什么。 岑眠洗完碗,甩了甩手里的水, 也进了里屋。 程珩一平时忙,到了晚上才回来。 他在白溪塘的义诊结束, 跟王主任去了镇上, 执导镇医院的医生学习, 进行医学。 待在白溪塘的时间不多了,岑眠想着尽可能多陪陪沈平山。 “阿公, 您在找什么呢?”她问。 “找照片。”沈平山戴上老花眼镜,腿上放了厚厚一本的相册。 岑眠坐到他旁边,目光落在相册上,相册很有年头,许多相片还是黑白的。 她看到了沈平山年轻时候的样子,穿一身笔军装,英俊潇洒,仔细对比,能够发现程珩一的眉眼里,有几分像他。 “阿公,你年轻的时候好帅啊。”岑眠一半发自内心,一半是为了哄老头开心。 沈平山果然很高兴,呵呵笑道:“那是。” 相册一页一页地翻。 岑眠看着相册,仿佛看到了沈平山的一生经历。 在白溪塘长大,在镇里求学,高中毕业进了部队,退伍后沈平山没有选择在外发展,而是回了白溪塘,当了半辈子的村长。 岑眠还看到了许多白溪塘里悉的面孔。 年轻时候的梁叔,意气风发的张疯子,也有许多她叫不出名字的村里人。 随着沈平山的年岁渐长,照片却越来越少。 到最后,只剩下每年过大节时,沈氏家族在祠堂里,正襟危坐的合照。 岑眠注意到,这种合照,在某一段的年份里,似乎缺失了。 再一次有家族大合照出现时,沈平山明显比上一张要老了许多,而他怀里,也多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岑眠眨了眨眼睛,问:“这是程珩一?” 沈平山翻到下一页,故意逗她说:“不是。” 岑眠歪着脑袋,继续看。 小婴儿每年都在长大,从被沈平山抱着,再到乖乖站在他身边。 随着他逐渐长开,眉眼里像是程珩一的地方越来越多。 岑眠猜到沈平山在蒙她:“这就是程珩一嘛,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沈平山笑:“你还知道他小时候长什么样呢?” “当然了。”岑眠自然而然地说,“我跟他从小学起就是同学。” 程珩一是那种从小好看到大的类型,到哪都招人喜。按她的审美来看,她就没见过比他长得还好的男生。 沈平山扶了扶老花镜,瞪着眼睛打量起岑眠,隔了好久才悠悠道:“难怪一见面,我就觉得你眼呢。” 岑眠一愣:“阿公您见过我?” 沈平山:“幺儿每次寒假回来,会给我看在外头拍的照片。” 岑眠记得,程珩一的爸爸是个很喜拍照的人,每次学校里有什么活动,都会带个照相机来,拍了不少照片。 沈平山继续打量岑眠,像是在跟记忆里对比,“你跟小时候比,没怎么变嘛,不像沈幺,越长越不可了。” “那些照片也在这里吗?”岑眠有些想看看。 沈平山摇头,轻嗤:“都被他锁在自己柜子里,当宝贝呢。” “……” 沈平山轻飘飘地揶揄,却让岑眠忍不住想多。 她甚至想起了之前,在程珩一办公室里看到的,摆在他桌上的那一张她的照片。 厚厚一本相册,不知不觉翻完,沈平山嘟囔道:“怎么没有合适的?” 岑眠回过神来,“什么合适的?” “合适做遗照的。”沈平山看一眼岑眠,想起来,“要不你来帮我拍一张。” 岑眠赶紧说:“呸呸呸,阿公你说什么呢,哪有现在就拍遗照的。” 死亡这件事情,令她下意识的忌讳,尤其是在一个老人面前。 沈平山的反应倒是比她淡然。 “我都一把年纪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去了。” “走之前把后事先准备好,省得到时候慌慌张张。” 沈平山坚持要拍,没办法,岑眠上楼找出她的相机。 老屋里没有纯的白墙,沈平山带她去了梁叔家。 梁叔家去年新盖的三层楼房,刷了白漆,干干净净,宝贝得很。平时干了活,他连手都不敢摸墙,生怕留下巴掌印。 下午的时候,梁叔家总是很热闹,村子里闲来无事的老人聚在一起,围着一张棋桌。 有人看见沈平山后面跟着的岑眠,还有她手里的那台相机,玩笑道:“沈老村长,又有记者来采访你啊?还穿那么正式嘞。” 以前沈平山当村长时,评了一个什么贡献奖,有段时间,总有镇里市里的记者来采访他。 今天为了拍照,他出门时,特意换了一身立的中山装。 沈平山摆摆手:“哪来什么记者。” 老梁从屋子里端出两杯泡好的茶,放在院子的圆桌上,他对岑眠笑笑,“来,喝茶。” 沈平山:“老梁,用下你们家的白墙。” 老梁一愣:“用墙做什么?” 沈平山站在白墙前,理了理衣领:“拍一张我以后的遗照。” 岑眠没想到沈平山在外头也说得那么直接。 老梁反应了一会儿:“哎哟,你想的周到啊,要不给我也拍一张。” 其他老人听了,棋也不下了,凑到白墙前,你一言我一语,都要拍遗照。 “那老梁你拍完,轮我拍。” “我回去换件能看的衣服,你们别走了啊。” 岑眠惊讶于这些老人对死亡的看淡,她摆正心态,格外慎重地对待这一次拍照。 沈平山拍照的时候,板一张脸。 旁边梁叔揶揄他:“老村长,笑一下嘛。”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