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饮雪抱着她,让她枕在怀里。主静谧的呼在面前均匀起伏,她没有摘掉的苏悬在空中,珠串微颤时,与池中波光映。他抬手护住她的额头,指腹轻轻抚摸着她的耳,她的脸颊。 一切都停歇了。风声、月……荷花飘的香气,他的心宁静下来,就像找到一个可以完美嵌合的入口,两颗不同形状的心严丝合地扣住,亲吻着对方过往的伤口。 “裴饮雪。” “嗯。”他低声应道。 “我来自一个跟这里完全不一样的地方。”薛玉霄想过使用一些格外的修辞,但她说出来时,却还是忘记了修饰,“你知道的……对不对?你知道我不是她。” “我知道。”裴饮雪轻轻地道,“我知道你是不同的。” 薛玉霄伸手抓住了他身上的玉佩,放在掌心捏着,“我在那个地方学会了很多东西。我被打倒了无数次,每次都会再增加一些我的坚定。我的棋学了很多年……我习惯了失败,我习惯了……一直失败。” 这听起来有些不可相信。 世人都说,凯旋侯没有败过。 但事实上,薛玉霄却悉很多坎坷的滋味。她不知道要如何跟裴饮雪倾诉那样的一个世界。一个身为女就会被审视、怀疑、苛待的世界,她要比异优秀几倍,才能被发现和赏识的世界。薛玉霄提起时,会觉到一股难以描述的错,有一刹那,她跟裴饮雪的伤口彼此叠了。 镜子的两端映照着彼此,映照着同样蔓延到血上的斑斑裂痕。她想要伸手去拢合裴饮雪身上的伤痕,却无意中照见了自己身上陈旧的疤。 薛玉霄沉默下来,眼角有点发热。女人的从来都不是缺点,大齐也并没有“有泪不轻弹”的说法,对于裴饮雪来说,主的眼泪是很珍贵的。 裴饮雪伸手去抚摸她的发鬓,伸手拭去她温热眼角上残留的润。月光映照着她的面颊,在簌簌的风声之中,她沉默的、柔软的态度,像是菩萨低眉时留恋向众生的一眼。 裴饮雪抱着她,慢慢低头,主动地贴上她的。他的气息冰凉和温柔,一寸寸地延伸过来,包裹住了过往的碎片。 他的手托住薛玉霄的后脑,垫着小舟两侧狭窄的木沿,不让她磕碰到。 两侧的荷叶丛拂过身畔,高矮不同的芙蓉擦过衣角。在花瓣的震颤当中,裴饮雪缓缓地、很认真地吻向她,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她包容的界限,深入到她的间。 呼融为了一体。 裴饮雪亲了一会儿,呼有点没换过来。他什么都会、学什么都很快,只有在亲近的时候总是显得青涩笨拙,显得不那么聪明。 就在他撤退想要换口气的时候,一直享受着裴郎主动亲吻的薛玉霄忽然凑上来。她抬手攀住裴饮雪的肩膀,追着他纠上去。 如同一条盘旋着绞住他的蟒,展开了合尾的邀请。 他的气息猛地被榨空了,觉到一股缺氧的眩晕。薛玉霄那么温和——表象上的温和。她“温和”又不容反抗地追上来,侵着他的呼和理智。裴饮雪一时不防,节节败退,一只手撑在了身后。 供给他的只有她口中的氧气。为此,他不得不尽力地去接受,无法逃离这种掌控和索取……攥着她衣衫的掌心渗出一点汗,裴饮雪低低地哼了两声,做出一个推她肩膀的动作,这才被蓦然放开。 他扶着木舟的边缘连连息,让新鲜的气息进入肺腑。裴郎的眼角红红的,无法呼而产生的眼泪停留在上面。 薛玉霄凑过去亲掉他的泪痕,低声说:“去亭子里吧,这样会被看到的。” 这片湖水很广阔,湖心的亭中悬挂着四面的竹帘,本意是为了在盛夏时在此避暑遮挡光。 裴饮雪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安全:“……你还真想这样……” 薛玉霄眼巴巴地看着他,眼神透出一股纯净的……好。 怎么会有人连好都这样真诚的啊? 裴饮雪无语凝噎,本没意识到是自己的滤镜在作祟,败下阵来:“你不知道外传着很多秘史闲话吗?就算是本没有的事,只要关联到你,天下人还捕风捉影地拿来听呢,何况你……真这么放诞。” 薛玉霄这个皇帝当得名扬四海,连她的隐私都有人瞎编拿去说书。 “什么闲话?”薛玉霄全然不觉,第一反应是,“是朝中有人要借此做什么事么?” 裴饮雪抬手戳她的眉心,正道:“是说你跟崔锦章其实有私情……” 薛玉霄:“呃……” “说你没有杀四殿下,而是偷偷饶了谢四,因为你跟前朝四殿下睡过。” 薛玉霄:“……” “跟王郎……” “好了。”薛玉霄立刻叫停,“就没有我跟你的吗?” 裴饮雪静了静,然后微笑说:“没有。” 天下人都知道陛下珍凤君,这样的话不是闲话秘史,一直在明面上传于世,更不需要捕风捉影。 因为这本来就是千古佳话。 …… 陛下拉着凤君消失了一夜,次清晨才现身。太极的侍从这才放下心,立即准备热水沐浴更衣。 更衣的原因是“被池水脏了衣服”。实际上这衣服是怎么脏的,她自己心里知道。里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明面上探寻揣测,但私下果然还是拘不住消息,坊市之中很快就有了新的创作题材。 新题材一经创作,立即风靡大江南北,传遍京兆。 在大菩提寺周围的禅心小筑内,书坊将书稿的酬谢放到小筑中的石案上,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童将钱收起来,装到匣子里,捧着去给主人看。 谢不疑就坐在台子上钓鱼。他没有穿红衣,一身闲云野鹤的常服便装,长发只用发绳系了几下,碎发松散,还是那么懒怠和玩世不恭。 小童进来叫他道:“主人!我们下一本写什么?你这样写那一位的风史,望清辉又要生气了。他总是批评主人你写得太过香。” “我写得可没有一句假话啊。”谢不疑膝盖上放着一卷书,从小童的匣子中取出一枚钱打水漂,“他生什么气,难道不是他勾引的三娘?” “诶……诶!”小童阻拦不住他的手,眼瞅着一枚钱被扔出去打了四五个水漂,脸一垮,“总是不把钱当回事儿,好像你真的家财万贯似得,我都吃几个月的素斋了。主人,三娘是谁啊?” “咱们陛下啊。”谢不疑懒懒地说。 小童呆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不相信地哼了一声:“净开玩笑,您能认识陛下啊?咱们就是破写书的,冬天的大衣破了个都没去补呢。这鱼……什么时候钓上来啊?” 小童想要爬上台子看鱼篓。 谢不疑哈欠一声,随口道:“不知道,我没放饵啊。” “……”童子爬上去的动作一顿,又下去了,紧紧抱着装钱的匣子,嘀咕道,“真不知道你怎么活这么大的,还没我会打算呢。” 谢不疑全当没听见。他随便翻了翻闲书,决定今天就钓到这里,该回去沽酒了。才刚起身,小筑的院门传来了几声礼节备至的叩门之响。 小童跑出去开门,一打开,见到一队穿着严谨恭肃的侍卫,为首的是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女子,穿着御前近侍的公服,将帖子递给面前的小孩儿。 近侍和颜悦地说:“请问珊瑚主人是不是住在这里?” 小童心一紧,生怕是编造那一位的粉红故事被发现了,脊背冒汗,结结巴巴地道:“是……我家主人……沽酒去了。” 近侍微笑点头,将一个帖子给他:“这是凤君千岁请珊瑚主人入小住的帖子,劳烦小仙童转给他。” 小童愣愣地接过,直到这一队人从面前离开都没回过神来。他好不容易还魂,狂奔进小筑,喊道:“主人,你认识凤君啊!” “不认识。” “你认识当今陛下啊!” “……” “我们进去见世面吧!” 四海为家共饮和(3) 第111章 陪着谢不疑的小童叫不穷,是大雪天从外面捡回来的。 当年谢不疑在如意园住了一阵子,等大局稳定,风波过去后,仰赖薛玉霄为他遮掩身份、排除万难,得以从前朝皇子的这个囚笼中身,在大菩提寺周遭独居。 裴饮雪为人仔细,曾经为他打点了金银田铺,倒不是为别的,只为谢不疑当众杀了他姐姐,没有让薛玉霄亲自动手——看似结果都一样,但实际却为薛玉霄扫平的一大坎坷非议。光是为了这个,裴饮雪便可以放下一切成见好好待他。 谢四收了,收完又把这事儿给忘了,放在禅心小筑的房梁上当一块木头垫着。 他住了半年,写书、钓鱼,杜撰活生香的某种文学,在市井当中格外畅销。去年冬到近处的酒家沽酒,见到被遗弃的小男孩瑟缩地躲在酒家的门口。 谢不疑把他领了回来,给他改名叫不穷。不穷跟着谢不疑身边打下手,来往递送书稿、接受酬谢,他没想到自己真的有一能进——主人真的认识陛下啊! 一路上,小童都是晕晕乎乎的。他抓着谢不疑的衣角进了椒房殿,发现主人倒是轻车路、面不改,忍不住道:“主人……你跟陛下是什么关系啊?” 谢不疑淡定道:“睡过。” 不穷呆住了,他这次没有立刻怀疑里面的真实,很慌张地道:“那、那你为什么没被纳为侍君……” 谢不疑瞥了他一眼,捏了捏他的脸,开口道:“陛下呢,倒是对我一见钟情的,但我不喜待在皇,主人我啊——” 话没说完,另一边的珠帘被起来。裴饮雪一身清淡的霜广袖长衫,墨发用一支玉簪拢住,泻出一缕细碎的发。他看了谢不疑一眼,道:“谁对你一见钟情?” 谢不疑见了他,也不改口,眯眼笑道:“凤君千岁气不错,我听说你父女平安,孩子在哪儿呢,让我抱抱。” “婉婉睡呢,怕你把孩子摔了。”裴饮雪道,“你整天都在写些什么东西,还让这么小的孩子去送书稿?” 不穷脸一红,低下头不敢说话。 谢不疑伸手倒茶,闲散道:“怎么,得不到连幻想一下都不行啦?” 他才这么得意地说了一句,面见到薛玉霄走过来的朦胧身影。她之前在帘外跟一个御前近侍说话,说了几句后才动身过来,他手一抖,茶水溢杯盏,向外泻了几滴。 薛玉霄临时有事跟内侍省吩咐,所以稍迟半步,没有听见谢四说了什么。两人一年多不见,谢不疑俊美如初,眉心朱砂浓鲜妍,只着一身低调的浅外袍,不复当年宛如海棠的丽。 “主人。”不穷扯他衣角,“茶水、茶!” 谢不疑恍然回神,见小案上已经被溢出来的茶水了。他朝着裴饮雪伸出手,裴郎无可奈何地看着他,从袖中取出手帕,递了过去。 谢不疑没让侍奴动手,自行擦掉了溢出来的茶水。他盯着薛玉霄看了半晌,忽然说:“明月菩萨还是温柔美丽如昔初见,虽然是当母亲的人了,却还看得人蠢蠢动。” 薛玉霄听了这话,玩笑道:“四殿下风采倒是更胜从前,只是说起话来依旧一点儿都没长进,要是说这话得罪了裴郎,我可救不了你。” 谢不疑跟着笑起来,这才起身行礼。他身边的小童见他行礼,才惊慌失措地起来有样学样,心里暗暗地想:这是皇帝陛下啊?陛下不是一位所向披靡的武将么,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传言当中的那么可怕。 谢不疑是裴郎请来的,薛玉霄不想打搅两人说话,只陪着吃了顿饭,就借口有事离开。她离开后,不穷才松了口气,把提着的心放下来,紧紧地攥着主人的衣摆。 谢不疑望了一会儿她的背影,回首跟裴饮雪控诉道:“真是无情啊,也不说跟我叙叙旧。” 裴饮雪道:“怎么敢跟你叙旧,你要是当着我的面暗送秋波,惹我生气怎么办?” “哪有的事儿。”谢不疑边带笑,“我十分敬她,才不会那样呢。明明崔七公子时常在中医署为官、王家那位郎君也出入闱,怎么就偏偏不放心我。” 裴饮雪上下审视他一番,道:“你说呢?” 谢不疑摸了摸鼻尖,很有自知之明地不问了,伸手翻看裴饮雪写了一半的书册——不是话本小说,是农政。 裴饮雪邀请他来,一则是探问谢不疑的近况,他毕竟身份特别,不可张扬。二则是为了他那些香故事。只不过他说得话,谢不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到一半还打起哈欠,总之就是油盐不进,有时候还忽然扭头说:“好哥哥,我没体验过,你说说那个到底是什么滋味儿。” 裴饮雪:“……你旁边还有孩子。” 谢不疑毫不介意:“他什么都知道,还经常帮我整理手稿,不必顾忌。”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