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启祥有左相倚仗的赵妃娘娘,秋水榭的许贵人怀了皇上的孩子?,朝殿的应嫔是皇上以前的解语花,皇上都舍不得?欺负,只有嫔妾什么都没?有,皇上就喜捏嫔妾这个软柿子?……” 李玄胤脸沉下?来,“江婉芙,朕是太惯着你,让你忘了,换作旁人说这话,朕早摘了她的脑袋!” 这番,里面的人拱拱的身子?,才?不敢再说话了。 李玄胤了眉心,觉得?自己实在不该来这一趟。下?了早朝,就听说她这一大早上在坤宁的折腾,又犯了旧疾,去请太医。本是在殿里翻阅今岁赋税的账册,也不知为何,一个字都入不了眼。尽是那人固执委屈地在他?怀里掉泪的模样。他?这才?吩咐备驾去了金禧阁。 偏偏这人不识好歹。 他?将要开口时,那衾被忽地拱了下?,紧接着便出了女子?一张干净的脸蛋,只是眼尾泛着红意,眼眸清亮似水,又是委屈,又是害怕地看着他?。 这般,他?那些训斥的话还怎么说得?出口,只觉得?憋了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她磨磨蹭蹭地过来,抱住他?的,小?脸贴靠到他?怀里,闷闷地开口,“嫔妾知错了还不行嘛,皇上别生气了。” “你也会知道错?”李玄胤冷着脸,抬手就要把人推开。那人却跟着狗皮膏药似的,黏在他?怀里。 “松手!” 婉芙使劲摇头?,忽地直起身,跨坐到李玄胤间,垂着两条纤细白皙的腿,她咬着下?,娇声软语道:“嫔妾明?白,皇上其?实待嫔妾已经够好了。” 李玄胤微顿,敛下?眼去看她,手掌无意识地托住怀里女子?的身,免得?她动掉下?去,眼皮子?掀开,目光睇过去,“你知道,还敢这般肆意妄为。” 婉芙摇摇头?,轻抿住红,一滴泪从眼眶里滚出来,落到李玄胤的手背。与从前那些撒娇故意下?来的泪水都不一样。 “皇上可以有很多女人,与皇后是发,与赵妃是青梅竹马,与应嫔是心意相通……天下?的女子?,只要皇上想要,便都是皇上的。” “可是嫔妾不一样,嫔妾这辈子?只有皇上一人,没?有房花烛,没?有合卺酒,甚至……嫔妾都不能称皇上为夫君……” “嫔妾就是这样的子?,嫔妾能撒娇的,讨宠的,气恼的,怨怼的,伤心的……只有皇上一人。” “嫔妾不是一个端庄稳重?的嫔妾,但嫔妾永远都把皇上放到最重?要的位置,嫔妾所有的小?子?,都只愿意给皇上一个人看。所以,不论嫔妾一时气闷,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皇上不要真的生嫔妾的气,好不好?” …… 圣驾并未停留多久,离开了金禧阁。即便有婉芙的那些话,金禧阁内御赐的摆件,依旧没?能免遭劫难,该抄的书?还是要抄。 婉芙在榻里滚了一圈,眼帘垂下?来,怔怔地出神。她说完那句话,皇上脸依旧如常,看不出有半分动容。皇上对后中的女子?,一向都是漫不经心的态度,纵使她这般陈情,也看不出皇上对她有丝毫的改变。 她甚至不知,说出那些话,是对还是错。 …… 殿内,龙涎香燃着,静心凝气。 陈德海恭敬地茶倒水,觑着皇上的脸,不敢发出半点?动静。皇上是在看上呈的赋税账册,漏刻都过了小?半,却也不见皇上翻过一页。 皇上为政一向勤勉,从未有过走神的时候。这还是头?一遭,让他?不由得?记起,皇上从金禧阁出来时的神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总之他?从未见过,甚至怀疑,泠贵嫔是不是又把皇上气到了,可罕见的,皇上并未动太大的怒气。 虽说皇上吩咐他?带人搬走金禧阁御赐的摆件,但他?哪敢真的都搬走,皇上不过是说给泠贵嫔听,吓唬吓唬泠贵嫔罢了。搬回乾坤的,都是那些零零碎碎,并无用处的小?玩意儿。皇上待泠贵嫔,从来舍不得?真下?狠心。 他?瞧了眼漏刻,小?声提醒,“皇上,晌午了,可要奴才?吩咐御膳房传午膳?” 这时,李玄胤才?撂下?账册,靠到龙椅上,指腹了眉心。 皇上每每遇到棘手的事,都会如此,这让陈德海不敢说话,垂着脑袋,在一旁装死。 忽地,耳边听到皇上沉声问他?,“你觉得?,朕待后如何?” 皇上待后,自然是一碗水端平,随心所。除却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泠贵嫔,其?他?人都是皇上得?了空想起来就会去看上一眼,若是怀了龙嗣,则会多去几?。想不起来的,便搁置到一边,好吃好喝伺候着,也不曾亏待。 话是如此,可皇上以前从未问过这种事。皇上一向把前朝政务看得?比什么都重?,后嫔妃于皇上而言,不过是调剂的乐子?,甚至对于那些纷争,只要不触及子?嗣,皇上都懒得?去管,更别提今儿为了泠贵嫔安稳,让泠贵嫔抄书?为由头?的法子?。 就是当?年的应嫔主子?,吃了赵妃娘娘的暗亏,也得?生生咽下?这口气,皇上即便清楚,也从未多说些什么。 或许是因着应嫔在皇上面前总是温顺妥帖,又是书?香门第出身,家世并不高。而泠贵嫔家世靠不住,又是从奴才?做到主子?位份,无依无靠,每次见着皇上都是被责罚,故而让皇上生出怜惜不忍,下?意识的就会偏袒泠贵嫔。总归,泠贵嫔于皇上而言,都是不同的。 许久得?不到回应,李玄胤掀起眼皮子?睨过去,陈德海后颈一凉,忙上前回话,“奴才?认为,皇上待后的主子?们都甚好。” 他?顿了顿,大着胆子?继续道,“先帝盛宠梅妃,以至于荒废朝政,民生哀怨。但皇上从来都是以国?事为重?,肩负重?担,宵衣旰食。皇上勤政,不止奴才?看在眼里,前朝的大臣,大魏江山的百姓,都看在眼里。” 李玄胤凉凉掠他?,“你倒是会说话说。” 陈德海头?垂得?更低,讪笑,“奴才?说的都是实话。” 他?这句确实是实话,皇上的勤政,不止他?吃不消,前朝的大臣都受不住了。 李玄胤指骨叩了叩御案,忽起身,走到炭炉旁,两手伸去,烤着炭火,自言道:“时至凛冬,今岁苦寒。北方大旱将过,又多地洪发水,不知有多少百姓离失所。广岳十二州兵变,此时严冬,驻扎的将士们又该是怎样难熬。” 陈德海伺候到近前,“皇上体恤,百姓和将士们都会记在心里。” 良久,就在陈德海以为,皇上不会再说话时,忽听皇上又问了他?一个极其?难以回答的问题。 “朕待应嫔,与待泠贵嫔,有何不同?” 陈德海一听,手心顿时紧张得?生出了冷汗。 他?猜不到皇上这是什么意思。皇上待应嫔和待泠贵嫔的不同,一听位份就听出来了。 应嫔当?年盛宠时,有孕后,皇上大喜,许诺她妃位,后来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应嫔入了冷。即便现在出来,依旧是嫔位,有了身孕,皇上丝毫没?有升位份的意思。可见,皇上待应嫔的宠已经不比从前,慢慢地淡了。 泠贵嫔却不同,泠贵嫔虽说是新宠,可一上位就是常在,且有皇上亲赐的封号,即便没?有龙嗣,也是青云直上,坐到了贵嫔的位子?。可见,皇上是宠泠贵嫔要胜于应嫔。 但陈德海不能这么直白地说,皇上这么问,想听的,却不一定是实话。 他?干笑道:“应嫔主子?温柔知意,自是与皇上心意相通。” “心意相通。”李玄胤咀嚼着这四个字,莫名记起那女子?在自己怀里,哭着跟他?说,他?与应嫔心意相通时的模样,又是委屈,又是可怜。她怎会什么都没?有,这后里,她最是知晓,怎样讨他?心,让他?心疼。 李玄胤淡去脸,无声地转了下?拇指的扳指,“那她呢?” 她是谁,陈德海用膝盖想都知道,能让皇上这般不自觉亲昵地问出的人,也就只有泠贵嫔。 他?垂低着脑袋,没?敢去看皇上的脸,“泠主子?子?跳,与后嫔妃主子?都有不同。奴才?瞧着,自泠主子?侍奉在皇上身边,皇上脸上照以往多了不少悦。” 这话说的不假,皇上不止多了悦,脾气也越来越大了。往深了说,泠贵嫔的一举一动,似乎都牵扯着皇上的情绪。 这他?是不敢说的,为君者,能影响皇上抉择的,只能是江山要事,而不是后区区一个女人。这话说出来,不止泠贵嫔会遭殃,皇上也不听。他?在御前伺候多年,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心里头?还是有几?分计较。 “悦?”李玄胤冷冷一嗤,讽道,“她没?把朕气得?吐血,都已经是收敛了。” 陈德海赔笑,知皇上面上虽气,可心里头?却是愉悦着,不敢接话。 李玄胤收了手,面如常,“罢了,朕何必问你这些,传膳。” …… 金禧阁搬走了大半华贵的摆件,其?中婉芙最心疼的就属那尊琉璃胭脂红瓷瓶。她本是拿来花的,结果不止把瓷瓶拿走,她辛辛苦苦摘来的梅花也一同带了去。 婉芙一脸幽怨地坐到案后,提笔准备抄书?。 秋池伺候着磨墨,见主子?难看的脸,忍住了,没?敢打扰主子?。 她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只觉得?皇上这次是太过分了。主子?被赵妃责罚,皇上半句安抚没?有,还搬走了金禧阁大半的摆件,其?中不少主子?都极为喜。皇上待别的嫔妃从不偏颇,独独待主子?,又苛刻,又小?气。 这些话,她只敢在心里嘀咕,不敢面上说出来,免得?给主子?招惹了麻烦。上回的祸从口出,险些害得?主子?失宠,她可是记住了。 从晌午到暮,婉芙工工整整地抄完了三十页纸,眼眸一转,又在最后一页落下?了一行诗,吹干墨迹,由秋池送到御前。秋池临走时,婉芙再三叮嘱,“记住,定要把那尊琉璃胭脂红瓷瓶换回来!” 秋池忍笑,领了命,快步去了乾坤。 …… 陈德海将金禧阁送来的手抄呈到御案上,“皇上,泠主子?指名要那尊琉璃胭脂红瓷瓶,您看?” 李玄胤从案牍中出身,撂下?了片刻前呈进殿的奏报,拿起古治手抄,一张一张掠了眼,今这字迹确实进步良多,不过比之他?看惯的前朝奏折依旧难以入目。到最后一页,果不其?然,下?面又题了一行小?诗。 “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不知心恨谁。” 李玄胤垂眸看着,嘴角扯了扯,卷起宣纸,递给陈德海,“收好,放到存玉阁。”顿了下?,又道,“她屋里那些东西,随便挑一个送回去,那尊琉璃胭脂红瓷瓶摆到朕的寝殿。” 陈德海觑了觑皇上的脸,忍住笑,皇上也忒能欺负泠贵嫔了。他?忽然想到,皇上将那尊琉璃胭脂红瓷瓶放到寝殿里,岂不是都能瞧见。泠贵嫔特意提起,究竟是真心喜,还是有意为之? 他?应下?声,正出去,又听皇上叫住他?,却好一会儿没?有开口,他?小?声提醒了一句,“皇上?” 李玄胤指骨敲着御案,眼底划过一抹惫凉意,“赵妃既被褫夺了封号,降了位份,也不宜再留有协理六的大权,撤了吧。” 第64章 赵妃娘娘自潜邸跟着皇上一入就有了?封号, 得贵妃之位。皇上本来是打算过了?年宴,再提赵妃的位份,这下可好, 不仅丢了?封号位份, 连协理六的大权也被夺走了。 陈德海不敢想赵妃娘娘闻讯的神?,赵妃娘娘是后里谁都不敢得罪的存在,皇上这般, 是真的动了盛怒。其实以往赵妃娘娘没?少做这种倚仗权势人的事, 谁叫这回?动的人是泠贵嫔,当下皇上极为宠的人。这圣宠或许会随着新妃入慢慢淡去, 至少如今, 他得拿出十二分的殷勤去伺候着。 陈德海一个奴才,不敢置喙皇上的决断,领了?吩咐下去传旨。 …… 秋池跑了?一趟乾坤,那?当当的三十页纸,不仅没换回来琉璃胭脂红瓷瓶,乾坤的奴才,只给了?一颗南海珍珠就将她打发了。这南海珍珠是穿成的珠串, 足足有三十颗,照这么下去,主子要抄书多久,才能把金禧阁的摆件赎回来。 秋池苦着脸回?金禧阁复命。实在不明白, 皇上干嘛这样?戏主子,可怜主子字写?得本就不尽人意,一笔一划, 那?纤细的手?腕发红,看得人直心疼。 正是后午, 婉芙枕着引枕,捏了?一块御膳房送来的糕点,咬了?小口,悠哉悠哉地晒着小窗外照进的头,暖融融的光舒舒服服地投在侧脸,女子像只酣睡的猫儿,躲懒偷闲,好不快意。 她瞧见秋池气呼呼的模样?,又瞥了?眼案上放着的南海珍珠,扑哧一笑,往秋池嘴里了?块红豆糕,将那?张憋屈的小嘴得当当。 “珍珠就珍珠吧,也是值钱的玩意儿。” 秋池是知晓主子有多稀罕那?尊琉璃胭脂红瓷瓶,往里面花,偏偏皇上就是不给,主子昨夜留宿乾坤已?经是招了?人眼,若是再去一趟,后的嫔妃嫉妒的,不得把主子生活剥了?。 珠帘掀开,千黛从外面进来,与秋池对视一眼,眼眸含笑,上前低声通禀道:“主子,皇上方?才下令,夺了?赵妃娘娘协理六的大权。” 得此喜讯,最为?畅快的还是要数秋池。她方?才对皇上的埋怨都没?了?,只觉前路光明,皇上待主子可真是好。 婉芙意外地挑了?挑眉,剥夺赵妃协理六大权这事,皇上当初褫夺封号,降位份,都不曾做过。而今做了?,就在赵妃责罚她之后,非她自作多情,皇上这么做,实在像是为?了?她出气。 眼下赵妃得了?信儿,不知该有多恼火。婉芙不愉悦是不可能的,她没?同情赵妃,毕竟赵妃有左相?撑着,即便失了?协理六的大权,在后也依旧能嚣张跋扈。 此时赵妃失去的这点皮于她而言算不得什么。只是后,赵妃怕是恨极了?她,这梁子是彻底结下了?,再见到赵妃得躲远点走。 …… 启祥 伺候的人瑟瑟发抖,在殿外战战兢兢地跪着,听着内殿噼啪摔打的动静,缩了?缩脖子,生怕遭娘娘牵连。 昨儿个娘娘将责罚完泠贵嫔,今儿个皇上就夺了?娘娘协理六的大权,说是此事与泠贵嫔无关,可没?人会信。 毕竟娘娘前脚罚了?泠贵嫔,皇上下了?朝,就去金禧阁看人了?,谁知道泠贵嫔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人不如新,泠贵嫔是新宠,娘娘权势再怎么厉害,也不如新人讨喜。这些话人憋在肚子里,一句也不敢往外说。 赵妃越想越气,猛然抬手?,一把掀了?桌的珍馐。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