翘课了,生平第一次翘课。 原本以为自己要到大学以后才会开始练习翘课,没想到早上在课堂里就按捺不住逃出教室的衝动。 说是翘课,也没有事先想好去哪里。走到校门口,想说如果不幸被警卫拦下,就乖乖回教室上课。经过警卫室前,迺惠睁大眼睛,看看警卫杯杯在作什么。 警卫悠间地坐在办公桌前看报纸,眼角瞄到有人经过,抬头看到了迺惠。 「那个……」 迺惠脑袋一片空白,她本来就没有为翘课准备什么藉口,总不能坦白说要翘课吧? 警卫杯杯观察迺惠一会儿,居然对着迺惠点点头微笑,示意她可以自由进出校门。 「呼……」 迺惠呼了一口气。按正常程序,校内的学生要出大门口,要嚮导师报备后,由生活辅导组开临时假条,警卫才会放行。大概是因为之前帮忙筹备校庆的活动时,进进出出校门口好几次,这张脸被警卫认识,以为迺惠今天又是帮老师跑腿,才什么都没有问就放行吧? 又利用了别人对自己的信任!迺惠对自己乖宝宝的形象 到厌烦,又不得不承认某些时候还蛮好用的。 要去哪里?迺惠漫无目标,散步走到学校附近的公园。 这个公园,明明就在学校附近,每天搭公车也会经过。踏进公园时,却有一种魔幻 受,这座公园不在自己 常的动线上,明明是每天都会见到它的,每天在公车上都会幻想着公园里是什么模样。平常搭公车经过时,还会看到作运动的老人,或是推着娃娃车的年轻妈妈。现在公园里空无一人,只有寂寥的长椅和新修剪后的小叶欖仁。迺惠抬头望着用锯子处理过后留下的伤口,她为这些树木 到疼痛。之前听爸爸说过,原產于非洲的小叶欖仁之所以遍佈台湾,和台湾的政商运作有关。许多年前,苗木商支持的政治人物在选举中获胜,作为回报条件,在公共工程中大量採用小叶欖仁作景观树。后来只要有公园和学校的地方,都可以看到小叶欖仁 直 干向天际伸展枝叶的身影。她讨厌大人世界里的勾心斗角,可是小叶欖仁是无辜的,不是吗? 空无一人的公园。 这个时间公园里没有人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大家不是在上班,就是在上课,就算没有工作的老人家也有自己的事业要忙。谁会在这个时间跑来公园间晃?就连翘课的学生也懂得事先规划好消磨时间的地点,譬如网咖、漫画店、速食餐厅……只有连翘课都表现得那么不专业的迺惠,才会在这座公园 浪。 好久没有看到爸爸。这几年爸爸被公司调派到东南亚,负责產业鍊上下游的整合。详细的工作内容迺惠也听不懂,只知道爸爸今天在这座城市,隔天打电话来告诉妈妈说又出差到另一座城市。如果拿着笔在地图上划线串连爸爸的移动路线,最后会变成一团理不清的 线球吧? 不知道为什么,迺惠突然好想爸爸,又想到晴彦。 爸爸什么时候还会再打电话回来?妈妈会在电话里告诉爸爸自己和晴彦在一起的事吗? 迺惠边走边想这些事。 绕着公园走过二分之一圈,看到一双腿从树荫后的长椅上伸出来。 是我们学校制服 子的顏 。没有想到除了迺惠以外,还有翘课高中生会在公园里消磨时间。 从走道路过,迺惠偷偷观察一下。男孩在看书,为什么不在教室或图书馆看?要特地翘课跑到公园来看? 男孩子长相清秀,纠着眉 苦思的模样很有趣,像为 线球烦恼的猫。有点面 ,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男孩子听到脚步声,抬起头。他看着迺惠的脸,一直看,一直看,盯着不放,看到迺惠有点心慌。 男孩放下书本,向迺惠走近。 啊?这个男孩想要做什么,看他制服上的学号,应该是一年级的学弟吧?他不会是想要过来向自己搭訕吧?提出「既然翘课,不如一起去看电影或一起去唱ktv」之类的无聊邀约? 如果是这样,她一定会断然拒绝!最讨厌男孩搭訕时那付轻佻的嘴脸。 「迺惠学姐?」 男孩知道自己的名字?真尷尬,完全想不起来对方在哪里见过。 「真的是迺惠学姐,没想到你也会翘课。」 「学弟,你是……」 「噢!我想学姐应该不记得我,我是宇霖,晴彦的同班同学。」宇霖歪着头,好像在斟酌接下来要怎么自我介绍,「我是 佳的男朋友,上次住院时,你和晴彦一起到医院看过我。」 「啊啊啊!我想起来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太会认人的脸。」 跳进迺惠的印象却是晴彦掛在嘴上的「笨蛋情侣双人组」。 「没关係,只有见过一次面,没印象也是正常的。只是,迺惠学姐怎么会翘课?」 「因为,因为……我想说在毕业之前至少尝试一次翘课的经验。」 迺惠临时掰了一个藉口。 「嗯嗯,的确是应该这样做!」 这种事情没什么好鼓励吧!虽然自己也翘课了,心里还是忍不住吐糟宇霖。 「学弟,那你呢?既然要看书,在教室里或图书馆看就好了,何必翘课跑到公园来。」 「因为在教室里不能专心看书呀!还有,如果我跑去图书馆或是躲在学校里的什么地方,可是会马上被 佳抓到,只好跑到公园里来。」 因为在教室里不能专心看书?这真是奇怪的理由。 迺惠对宇霖放下戒心,坐在宇霖刚才看书的长椅上。宇霖还蛮会挑地方,背后的小叶欖仁挡住 光,比坐在教室里还要凉 。 迺惠双手放在学生裙上,看着宇霖。 「听晴彦说, 佳对你很『严厉』?」 「严厉?还好啦!毕竟是我太散漫了。只是多了个女朋友,好像多了个老妈。更不幸的是,我们又是班对,每天在一起的时间比谁都久。」 「真羡慕你们,可以每天在一起,像晴彦前阵子忙着高中联赛,我们两三天才可以见到一次面,连星期六星期天都没办法约会。」迺惠伸伸懒 。 「我反而觉得两三天见一次面刚刚好,可以为彼此保留一点距离。晴彦和学姐还在热恋吧?才会两天没有见面,就觉得好难熬。」 「热恋?你和 佳不是也还在热恋吗?想要每天看到喜 的人的心情也是正常的吧?」 「啊!是没错,我可是每天都可以 受到 佳的『热情』呦!」宇霖苦笑,「我很喜 佳,也很想要这样子和她一直走下去。只是有时候,两个人靠得太近,会让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快要窒息?为什么?」迺惠其实是知道答案的,她只是想听从宇霖嘴里说出来。 「喜 一个人,想要和某一个人在一起的这种心情,并不一定是因为对方身上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引自己。如果是这样,那么不一定要在一起,保持适当的距离,反而可以好好欣赏对方的特质,像是朋友、同学呀之类的关係就好。那么为什么非要和喜 的人在一起呢?是因为你相信对方可以看到不一样的你,只有在对方眼睛里才会跑出来那个特别的自己,也只有和对方很靠近很靠近的时候,不允许其它人侵入的亲密距离里,那个特别的自己才会『蹦』一声的被挤出来。你会觉得那才是真正的自己,特别自在、特别自由、特别温柔、特别乾净的自己,只活在恋人的注视之下。」 「被你讲得好像在挤青 痘一样。」 「大概就是这种心情了!」宇霖不像在开玩笑,认真地点点头。 真的吗?谈恋 的心情就像挤青 痘? 「那么,像你形容的,谈恋 应该是一件很自在的事?为什么还会 到窒息?」 「这么说吧!恋 的时候的确是会 受到来自对方的要求,有时候不 会这么想,对方是喜 上我呢?还是因为她发现我具备那样的潜能,可以被改造成她理想中的样子?但实际上束缚住自己的,并不是对方的要求,而自己想要被对方束缚的那份心愿。」 「渴望被束缚的人得到束缚,求仁得仁,那是好事吧,不是吗?」 「求仁得仁?如果是这样,那真的是好事。但实际上经常会出现误差,明明是想要对方看见不一样的自己,后来才发现对方喜 上的是另一个模样,她对你已经有既定的想像。不过最可怕的是,对方喜 上的那个『人』 本还没有诞生,她才只把你当作材料,才刚开始要动手打造她理想中的情人。」 「不,我不觉得那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一开始就决定要喜 上什么样的人,你也刚好就是他想要喜 的那个人。但是从他喜 你的那一瞬间开始,你就被遗弃了,你应该被喜 的内容就已经被决定了。他不愿意再花力气去看见你其它的部分,那些你期待拉近距离之后才准备展 给他看见的部分,他反而把它当作是无理的要求,甚至是对恋情的背叛。因为他一开始就决定好了自己要去喜 什么,你不应该在他喜 的清单下偷渡他不想要的东西给他。」 「是这样呀!」宇霖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啊!我说的不是我和晴彦之间的关係!」 看到宇霖有所理解的样子,迺惠慌张辩解。 「没关係,我说的也不是我和 佳之间的关係!」 两个人对视,尷尬地笑了。 「难怪晴彦会说你是怪咖。」 「怪咖是礼貌 的说法吧?」 「嗯!」迺惠扬扬眉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有时候我还蛮欣赏晴彦的个 ,什么事情到他手里,总是能以直线距线解决,不像我老是自寻苦恼。」宇霖说。 「直线距线?像是跑步衝刺的那种 觉吗?不过,晴彦才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他肚子里的拐弯抹角才多呢!」 「是吗?是我看错了晴彦?」 「绝对是!」 「嗯,这种事就没有什么好和学姐争辩的,毕竟和晴彦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真可惜,我还会以为你会对晴彦的所作所为大发议论呢!」 「啊!学姐的用意原来是要引 我在背后说晴彦的坏话呀!背着同学,在他女朋友面前说他坏话,这么恶毒的事情我可做不出来。」 「被发现了?」迺惠吐吐舌头。 「女人的恶意真可怕,连自己男朋友都可以陷害!」 「才不是陷害呢?如果能够从朋友身边听到他的缺点,那么知道该怎么帮他改进。」 「就是这样才可怕吧!到时候还会说,你不改过不行的唷!因为你这个缺点已经闹到眾所皆知的地步,你还不知反省。」 「你对女人会採取的手段,还是透彻理解呀。」 「为了保障我个人的人身安全,我要特别强调一件事,会理解女人的这些手段,绝对是我从小说里领会来的心得,绝对绝对和 佳的功劳无关。」 「知道了,我绝对不会在 佳面讲这件事,但要是哪天不知道从哪里 传出来,那可与我无关。」和宇霖这种习惯在言语里设圈套的人聊天,不自觉就想捉 他。 「吓!我也看错学姐了,原来学姐是这么可怕的人。」宇霖吓得从椅子上弹跳起来。 「呵!没想到和学弟聊天还愉快的。」 「是觉得捉 我很很有趣吧?」宇霖眨了眨眼。 「啊?」 迺惠突然想到,晴彦口中的宇霖是刁鑽的吐糟高手,那么不可能在话里留这么多破绽吧?除非是,他故意留下这些把柄给对方?原以为是自己在话语上捉 了他,结果这些都是宇霖设计好要讨自己 心的圈套。 像是打麻将时不着痕跡地放水。 这傢伙比想像中的狡猾呀! 「啊!现在几点了。」宇霖突然慌张的问 「十一点……,再五分鐘就十二点了。」 迺惠看了一下手錶,又再看看宇霖的手腕,这傢伙果然没有戴手錶的习惯。 「我要赶快回教室了,早上翘课的事就已经要被 佳唸死了,不能再错过中午一起吃便当的时间。」 吃便当?有人会翘掉正常的上课时间,赶回教室就只是为了和女朋友一起吃便当? 「学弟!」看着宇霖把书收进书包,就准备要离开,迺惠连忙叫着他, 「不好意思,我忘记你叫什么名字。」迺惠羞愧咬着下 。 「宇霖!我叫宇霖!不好意思,我要先回教室了。学姐,改天再聊!」 「改天再聊!」 宇霖挥挥手,背影消失在公园小径转角。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