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家中独女,从小便只有家中那些丫头们陪她玩,后来与叶舒云相识,二人年纪相仿,能玩到一处去,便常常腻在一处。 叶舒云听见林兰的话,玩大发,转了一大圈,蹲在林兰跟前,堵住林兰和秀玉的去路。叶舒云身上那件斗篷在雪中舞了一大圈后落在地上,扬起地上的雪花,那些雪花便往后退了一大截。 叶舒云笑对林兰道:“我就是个孩子。” 秀玉忙道:“姑娘,地上脏,仔细脏了衣服。” 秀玉弯想拉叶舒云,林兰忙不迭拦住秀玉。她有好久都没见到叶舒云如此孩子气的一面了,一时之间,她竟有点不忍心,只想让叶舒云孩子气的一面多停留一会儿。 林兰像是牵孩子一般朝叶舒云伸出手,她道:“走罢。” 叶舒云愣住,时光似乎在这一刻迅速倒,退回到几年前她刚认识林兰那会儿,那时候林兰说她是妹妹,处处让着她,宠着她。 叶舒云牢牢牵住林兰的手,笑了一笑。 “你可与侯爷说了你出城来寻我?”林兰看得出来,她的笑并不轻快。 叶舒云含糊应了一声:“说过了。” 说到孟云泽,林兰便想起来前些子听人说的关于孟家的秘事,听闻早年小侯爷母亲嫁入侯府并非为老侯爷,也并非为情,而是看中了老侯爷身份尊贵和侯府锦衣玉食的子。 林兰想了想,这毕竟是侯府的私事,谁人愿意自家的私事被当成话头传来传去的。 夜气如雾,山中人鸟声俱绝,举目远眺,漫天雪片似落花飘扬而下。寒风卷来银粟,落进火炉的炭火中,雪花便迅速化成水,融进火红的光亮中。 三人对坐,叶舒云伸手拿酒壶,发觉壶身温热,她道:“酒是热的,这家主人有心了。” 秀玉伸手想把酒壶拿过来,叶舒云却不让,她道:“你安安心心坐着,平时都是你伺候我,今天让我伺候你和林姐姐一回。” 秀玉不肯,直说哪有这样的道理。 林兰亦劝秀玉:“你就安安心心坐着罢,只是倒一杯酒而已,累不着她。” 叶舒云笑,各为林兰和秀玉斟上一杯酒。 杯中热气源源不断地冒出来,隔着肚皮,叶舒云都能受到这几杯酒在冰天雪地里将为她们带来的温暖。 秀玉问林兰道:“兰姑娘和姑娘真是越大越像个孩子了,一个赛一个的任。” 林兰和秀玉看了对方一眼,她们都有自己的心事,也有自己的不能舍,若是任一回能换来自己想要的结果,为何不拼一拼? 见二人都不说话,秀玉一时也无话可说。林兰和叶定安的事,她是一路看过来的,在她看来,叶定安和林兰是极般配的一对,可惜林家老爷却是个打鸳鸯的主儿。 林兰悠悠道:“今晨父亲说我年纪大了,该把亲事定一定了。父亲说他已经和颜家老爷说好了,过两两家人便坐下来把婚事定下来。我的心事你们都是知道的……我说不肯。父亲便说这事爷爷定下来的亲事,由不得我。我父亲是什么样的人,我太清楚了。父亲哪里是因为爷爷,分明是看中颜家的家世才不肯放手。为这事,我顶撞了父亲,父亲说了我几句,母亲也骂我不懂事,不识大体,我气不过就跑出来了。” 听林兰这么说,叶舒云未免心虚,若她没嫁入侯府,叶定安和林兰之事本该在今年年底出现转机。 只是如今一切都变了。 将来叶定安和林兰究竟会走向哪种结局,面对怎样的变数,尚是未知数。 第四十章 林家和颜家的渊源, 叶舒云听叶定安提过一次。 早些年,颜家祖辈独往山中狩猎,因其穿着富贵, 故被悍匪盯上。彼时, 林家祖辈亦在山中打猎。当时便是多亏林家祖辈仗义相助才让颜以恒爷爷死里逃生。颜家祖辈林家祖辈的救命之恩,遂替两个孩子定下娃娃亲。 那时林家祖辈并未一口答应, 林兰爷爷说儿孙的亲事应当由儿孙自己做主, 颜家祖辈才没再言语。 这件事除了颜以恒和林兰还有林兰爷爷之外,余下诸人都把这事放在了心上。 若按着林兰爷爷当初的意思,这门亲早该在林兰说不愿意之时作废,但林家老爷不肯。对林家而言, 林兰若真可以嫁入颜府,那是高嫁,林家老爷自然不肯放手。 嫁给不之人, 憋屈一辈子过活的子,叶舒云活过,所以她不想有朝一林兰也过上这种憋闷子。 叶舒云覆上林兰的手,她道:“总会有法子的。” 林兰的笑淡淡的,像是不信。如果把她父母比作刀俎,那她便是案板上的鱼, 哪有她自主选择的余地。 林兰微微抬起头看了看四周,长舒一口气道:“有这么一方天地让我躲一躲, 逃离那些令我烦心的事, 似乎让我有了一点浑身一松的觉。” 外头那些不如意的事在她身上了几年,常常得她不上气。今来这, 山川绿水, 素白大雪, 她那些烦心事似乎也被大雪埋了起来。 林兰自顾自道:“在这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我还能做做梦,似乎一切都会按着我的想法发展下去。” 如果可能,她多想永永远远躲在这儿,那儿也不去。 叶舒云托腮道:“明明是出来散心的,何故如此丧气?没道理咱们出来散心的,还越散心越回去罢?” 叶舒云挑眉看向秀玉,秀玉立即会意,她道:“这么美的雪,又没有旁人打搅咱们,林姑娘快别多想,咱们开开心心喝几杯,看看雪,再多的愁便也都烟消云散了。” 林兰轻声一笑。 叶舒云伸了伸懒,把手凑到火炉旁边烤火。她看了一眼夜下的山野,当真如诗里说那样,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因风雪越来越紧,冻得三人手冷,三人在听雪亭略坐了一会子便回去歇着。 飞花漫天,夜之下,远处的山头已经盖上一抹素白。风雪绵延万里,万籁俱静,偶有一两片银粟落进火炉,炉中便会响起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寂静中,这清脆的声响干净又利落,倒显得颇为人。 窗外尽是雪落下来的声音,屋内暖烘烘的,秀玉歇在外间的那张榻上,林兰和叶舒云便一同歇在里间的上。 林兰悄声问叶舒云:“你心悦孟侯对不对?” 起初,叶舒云怔了一怔,旋即笑说:“竟如此明显么?” 林兰笑,她道:“你说呢?” 上回他们在城外赏梅偶遇孟云泽,叶舒云的目光便一直追着孟云泽,倘或她的目光暂时跟丢了,她也能迅速在他们这些人中找到孟云泽。凭她对叶舒云的了解,若这还不是叶舒云心里有孟云泽,那她也想不明白叶舒云为何如此。 叶舒云吐舌耸肩纳罕道:“不知那个呆子看出来没。” 叶舒云说得小声,林兰没听清楚,她道:“你说什么?” 叶舒云摇头否认:“没说什么。” 所幸夜低沉,藏住她微红的脸,没让林兰把她的小女儿情态看了去。 林兰轻声问她:“近来你和侯爷如何了?” “这可难住我了,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林兰问得含糊,叶舒云便也答得含糊。 林兰才想夸她,岂料叶舒云话锋急转,她道:“这些统统没有。” 林兰伸了手,从衾内探到叶舒云右臂,轻轻在叶舒云手臂上拧了一下,她道:“我看你是越来越淘气了,竟想寻我开心。” 叶舒云缩回手,躲了一躲,言笑晏晏:“今儿你闷了一天,不过是想逗你笑一笑。” 林兰脸上挂着笑:“这哪是逗我开心,分明是寻我开心。” 因夜里睡得迟,三人又小酌了几杯,故而三人睡得有点沉。一大早,云室的丫头在外头敲门敲了好半晌,三人在屋里头愣是一点儿没听见。 到底还是叶舒云耳朵尖,睡梦里隐约听见外头有人敲门,于是应了一声。 外头的丫头道:“姑娘,主子让我来叫几位姑娘起来,若姑娘们起了就让人伺候姑娘洗漱,顺便把姑娘们的早点端上来。” 叶舒云醒眼微朦,软声细语道:“我们这就起,有劳姑娘了。” 门外的丫头应了一声退下。 叶舒云睁眼看了看四下,外头的雪光照进屋内,亮堂堂的,屋内暗香浮动,林兰和秀玉正睡得香甜。 叶舒云起身,抬手放在眼前,遮了遮外头透进来的白光。 林兰恰在此刻醒来,她扭头看了看叶舒云,笑着问她:“方才我仿佛听见有人在外头敲门?” 叶舒云道:“咱们睡迟了,云室的主人派人来叫我们吃早饭。” 林兰看了看外头,天已大亮,她笑得腼腆:“是迟了。” 三人吃过早膳出来,皑皑白雪赫然入眼,万里冰封,天与地上下一白,仿佛这干干净净的模样才是天地本该有的样子。 怪不得林兰说心烦之时只消来这儿待上一阵,所有纷扰自可散去。看着眼前这大好山川和银白雪景,再多的心事在心头也尽可散去了。 秀玉刚叹了一句,方芊芊不知打哪冒出来,她道:“原来夫人在这里。” 叶舒云愣怔,她想不通方芊芊为何在此,她问道:“方姑娘?” 林兰听说过方芊芊的大名,她是京中名角,京城里不知有多少权贵排着队想一亲芳泽,就连身上还背着婚约的颜以恒也不例外。 林兰一眼扫过方芊芊,人人都传方芊芊乃姑神人,今一瞧,传言果然不虚。下一刻,林兰便把目光放到远处的山头,不再看方芊芊。 方芊芊欠了欠身,她道:“方才我出城时在城门遇见孟候,听见他们说要出城来找人。现下看来,孟候要找的想来就是夫人了。” 叶舒云的大名方芊芊听过,没看见叶舒云本尊之前,她一直以为叶舒云必定是个有手段的人,可如今一看,叶舒云目光澄澈,一点儿不像有狠心机之人,这可当真让她糊涂了。 昨儿叶舒云一心只想着找林兰,全然忘了找人回去捎个信孟云泽,眼下经方芊芊这么一提,她才想起来这事,暗道不妙,不知侯府和她父亲母亲那儿闹成哪般了。 林兰听闻,问叶舒云:“昨儿你说的竟是哄我的?” 叶舒云颇为心虚地摇了摇头,她道:“我与兄长说了,他应当会替我说一声罢?” 林兰听见叶舒云提起她叶定安,喜上眉梢,待要问她详情,又碍于方芊芊在那儿杵着,不好开口问她。 林兰无可奈何,轻轻点了点叶舒云的额头道:“又胡闹。” 叶舒云不服,她道:“你说我胡闹,那你自个儿便是对的了?” 林兰自认理亏,不敢则声。 方芊芊道:“没想到夫人还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不与相公言语一声便跑了出来。我瞧孟候神疲倦,怕是一整夜都没歇好。夫人若没别的事,还是尽早回去为好,免得侯爷忧心。” 经方芊芊这么一提醒,秀玉才惊觉昨儿她们出来得急,还不曾告知孟云泽。秀玉一拍脑袋道:“可不是,竟忘了知会侯爷一声。姑娘,咱们快回去罢。此刻他们还不晓得急成什么样了。” 叶舒云看看林兰,见她一脸的不愿意,于是劝她:“咱们走罢,老在这儿躲着也不是办法,该来的总会来,该面对也逃不掉。” 正如叶舒云所说,她想逃,逃得远远的,让谁也找不到她,可她心中还有所牵挂,她逃不远。 辞别方芊芊,三人原想当面和云室主人也道声谢,但云室主人不愿意见。三人托丫头代为转达谢意便从云室出来。 行至半山,马车已经在那儿等了许久,三人上了马车,车夫便赶车往城内去。一行人到了官道上,车夫突然停下马车,不再前行。 叶舒云不明原因,隔着车幔问了一句:“为……” 脑筋一转,忽然想起适才方芊芊所言,起身掀开车幔,果见孟云泽驾马停在前方。看来方芊芊没有诓她,他看上去确实有些疲惫,双眼里的疲态也藏都藏不住,再看他的表情和眼神,他似乎有一点气她。 看来是车夫远远看见孟云泽便自觉把车停了下来。 孟云泽一看见叶舒云便从马背下来,他走得急,斗篷被风吹起,翻了个边飘到身后去。 车内林兰和秀玉没看见外面的情况,探出脑袋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停下来了?” 转盼,二人看见孟云泽沉着一张脸走来,都替叶舒云捏一把冷汗。看来孟云泽是被叶舒云惹火了。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