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桑点头:“有一道酸辣口的土豆丝。” “这个好,七娘定然喜。”白庆然颔首致意,单手负在身后,笑着离去。 孟桑莞尔一笑,视线扫过正在收拾碗盘的杂役们,微微蹙眉。她低下头,一边干活一边等魏询他们过来。 是时候开一个食堂内部高层会议,商量一番之后的路该怎么走了。 不多久,魏询和徐叔结伴而来,一前一后进了食堂。 孟桑瞅准机会,等他们用完了朝食,便领着五个徒弟过去,笑眯眯将两老围住。 徒弟们机灵得很,将空盘空碗悉数搬走,又奉上清茶,文厨子三人这才找了空位落座,阿兰与柱子守在一旁。 跟八前,文厨子抓住偷酱贼康三,却不小心落下蛋饼,于是几人围桌而坐的情景,很是相似。 徐叔饶有兴致地问道:“孟师傅,这是作甚?” 孟桑从怀中取出一叠纸,递给魏询和徐叔一人一份,给徒弟们共一份,随后捏着手里头剩下的最后一份,笑着开口。 “我写了一份章程,有关现如今食堂的弊端,以及今后如何改善,有请您二位掌眼。” 闻言,识字的魏询与徐叔自发展开看了,而徒弟们中仅纪山识得几个字,便由他低声说给其他四人听。 孟桑同时开口阐述:“其实,现如今食堂有三处弊端。” “于外,来的监生虽对吃食赞不绝口,但人数不增不减。这或许是因为过往给他们的印象太差,须得想出法子,扭转这些监生的看法。” “于内,又有两则短处。一则,现如今食堂内部的庖厨、帮工、杂役应付二百余名监生尚可,倘若后人一多,便会忙不过来、人手短缺;二则,为了留住监生,暮食多用鸭鱼羊等类食材,眼下还好,但此非长远之举,后徐叔这儿的库房银子恐怕会吃紧。” 孟桑有条有理地娓娓道来,惹得大多数人不由自主抬头听她讲,而魏叔草草看完一遍章程,也放下了手中纸张。 “你这上头列的招揽监生的法子,”魏询手指一一点过,“下学小食摊?” 孟桑点头,笑道:“既然其余监生不愿来,那咱们就到人家跟前去!那些不来食堂的监生们,下学后会从偏门出国子监,寻外头食肆酒楼用暮食。” “届时,我就领着柱子去偏门门外摆摊,尽管上些又香又馋人的吃食,不收银钱但分量极少,勾着他们尝个味,只说之后会在食堂里专门提供。顺道,咱们也带一份当暮食出去,引他们转道回食堂。此举,就是要将咱们食堂的名号打出去,洗刷一番往名声。” “待到大多监生愿意来咱们食堂用暮食了,摊子即可挪回食堂,如暮食一般供应。” 徐叔笑呵呵道:“此举倒也可行,左右咱们没收监生银钱,吃食也是落在监生口中,不算违背了规矩。老魏,你觉着呢?” 魏询细思,到底还是点了头:“你且先试试。” 有了这话,孟桑就安心多了,继而说起如何改善食堂内部的事。 其实说来也没什么复杂的。 一则是节约人手,要点落在杂役身上。 照着孟桑这些子观察所得,食堂内的十名杂役中,除了两个专门留在后院洗碗碟的,剩下八人悉数都得去收拾监生们留下的碗盘,不断在食堂与后院之间跑动,费时又费力。 纪山随着孟桑所言,不断看着手中章程。浏览到后头的解决之法,他有些犹豫地开口。 “可若按照师父你所写的,让监生们用完朝食、暮食,自发将碗盘送至门口……恐怕不成啊,您别看许监生他们平好说话,但都是官员子弟,哪里愿做这等活?更别提国子学与太学了。” 魏询等人听了,也是摇头。 孟桑手指轻敲桌面,斟酌道:“我也晓得贸然要监生们自行归还空碟,有些欠妥当,但也得试试。否则,待到后监生人数越多,咱们这就越发缺人手,总不能一直让魏叔去寻徐监丞对外招杂役罢?” “愿意将空碗碟送至门口的监生,可单独领一份特有小食,以资鼓舞,这总能勾得一些人妥协。” “就算此举不可行,须得招杂役,那为何不从咱们国子监的律学、书学、算学里找?这里头可几乎都是平民百姓家出来的监生,在家也都是做过活的,且平里的银钱应付纸墨不易。” “比起对外招杂役,倘若能说动他们来食堂,每帮一个时辰的忙,再给他们补贴些银钱,多少也是件互帮互助的善事罢?” 这其实就类似于后世的勤工俭学。 孟桑侃侃而谈,语气很是坚定,没有丝毫犹豫,反而慢慢说服了大部分人。 而于魏询而言,他是从食堂兴盛时期过来的。虽然一时间难以接受孟桑说的“让监生自己还盘子”“对内招杂役帮工”,但是他亦亲眼见过,当年的食堂有多混。 千名监生汇聚食堂,哪怕是五十名杂役,那都不够用,有时还会因为人多而撞在一处,闹得人仰马翻。 魏询回想当初,呼出一口郁气:“只要你能说动监生,老叟便没有异议,继续往下说罢。” 闻言,孟桑璀然一笑,继续说起明确食单的事来。大意就是,后暮食仅提供一荤、两素、一清汤、一饭。而像是小食,则每限量供应,先到先得。 说起这个,徐叔很有触,连忙道:“孟师傅当真是帮了老徐我一个大忙。那些个捉钱人每月回监中的银子就那么多,祭酒、监丞那儿都有数。” “像前些子的月饼、烤鸭,咱们偶尔来一回,倒也无妨。倘若后监生们当真都回来食堂,可抵不住这么吃喝。” 孟桑连忙告饶:“是我先前思虑不周,劳累徐叔了。” 徐叔笑眯眯地摆手:“无妨,这不是才二百多名监生,现下还是吃得起的,况且老徐我也跟着一口福了嘛!” 关于明确食单的事,倒是毫无异议地通过,魏询也没什么异议,难得十分认可地点头。 众人又针对其中一些细处商议一番,魏询和徐叔便先忙他们事儿去了。 孟桑敲敲桌子,引得五个徒弟齐齐看过来。 “好了,是时候聊聊你们都想做些什么了,总不能一直什么都学,又都学不。” “谁先说?” 陈厨子五人面面相觑,之后竟是文厨子率先站出,说要跟着孟桑学白案。 其余人亦不甘落后,陈厨子、纪厨子偏暮食,无论荤素;柱子也算坦诚,说自己什么都不会,得先学切菜。 唯有阿兰,难得犹豫许久,拿不定主意。 孟桑对徒弟们的想法多少心中有数,看见阿兰踌躇也不意外,缓声道:“无妨,阿兰你还是先跟着我,朝食、暮食都再试试。” 阿兰眼中是:“多谢师父。” 孟桑想明确食单子的想法,早在八月十四就已经定下,故而昨告知徐叔所需食材时,其实也是按照一荤二素的规格报的。 今的荤菜,定的是蒜香排骨。2 排骨切块,洗净血水,另加蒜蓉、盐、糖等辅料拌匀腌制。腌制入味后,倒入淀粉抓匀。 入油锅炸至外皮金黄,前后约一盏茶的工夫,即可捞出控油,再度入油锅复炸一遍,才算做好。 蒜香排骨,就得刚炸出锅的时候趁热吃。 孟桑夹起一块,轻轻吹了几口气,随后毫不客气地将之送入口中。 外皮极为酥脆,内里豚却很细,吃着一点也不干柴,几口就能将骨头上的悉数咬走。 孟桑又特意挑了炸过的蒜粒来嚼,吃着也有些脆,蒜香浓郁,泛着一丝丝甜。 “尚可,你们也尝尝。”孟桑让出来。 周遭人一拥而上,有些贪心的一口气抢走三四块,差点没被别人围起来揍。 后厨里热热闹闹的,惹得孟桑边笑意不减。 将蒜香排骨给陈厨子来做,紧接着,孟桑又马不停蹄做起今素菜之一——酸辣土豆丝。 这道后世的家常菜要的就是一个“快”字,火候极为重要,否则土豆丝或是不够入味、或是不够脆,总之都不完美。 土豆去皮,切成细均匀的丝状,悉数扔进清水里洗去淀粉,捞出控水。青红椒同样切成丝,留在一旁备用。 起锅倒油,先干辣椒与花椒,炒出香味后快速倒入土豆丝翻炒,再加青红椒、盐,最后另些许酢,炒匀即可出锅。 随着炒制,浓浓的酸辣味逸散在后厨,嗅到这香味的人无一不咽了咽津,只恨手边没有煮好的白饭。 众人忙忙碌碌,不知不觉便到了监生下学的时辰。 原本孟桑以为,头一个来到食堂的必定是许平和薛恒。 不曾想,出现在食堂门前的却是谢青章。 他见着孟桑,徐徐走近,倒是很客气地问:“不知暮食可好了?” “您来得巧,正在装您的那份暮食。”孟桑连忙让阿兰去后厨,将食盒取来。 谢青章颔首,接过食盒,随后仙气飘飘地走远。 几乎是前后脚的工夫,叶柏规规矩矩拎着书袋,来到了食堂。 他进来时,恰好听见柱子在与其他人说起“谢司业今竟然来了食堂两回”,顿时大眼睛瞪圆,顾不得仪态,装不了稳重,小碎步跑到孟桑跟前,是控诉。 “孟女郎,你说好‘谢司业不来食堂’的呢!” 觑着叶小郎君脸的“再也不信你们大人的话”,孟桑噎住了。 “这……我也没料到嘛……” 她尴尬一笑,指了指还热乎的蒜香排骨,极为生硬地转移话题:“叶监生,伤心难过,不如来份排骨?” 第39章 香酥 叶柏咬着嘟嘟的下,嗅着空中肆意的蒜香与排骨香,后知后觉自己适才有些失态。 他垂下眼帘盯着前头灶台的砖,惘然叹气:“要的。” 暮食还是要吃的,尤其这个豚,闻着好香啊…… 看他这副失落模样,孟桑心怀莫名愧意,亲自为叶柏打了暮食。她本想与先前两回一般,帮叶柏送到桌案边,怎知刚一动就被叶柏拦下了。 叶柏一本正经道:“君子当做力所能及之事,不应无故劳烦他人。孟女郎,暮食还是由我自行来拿取罢!” 话音刚落,叶柏扫了眼四周,择了最近的一张桌案,放好书袋,然后又回来端菜。 他人还小,却也晓得不应瞎逞能,故而每回只端一个盘子走,足足来回五趟,才将三菜一饭一汤都稳稳当当运到桌案边,随后坐下掏出帕子擦手,准备用暮食。 孟桑一见他哼哧哼哧来回端盘子,就晓得叶小郎君定然还“怪”她,又好笑又无奈。 老天爷,这小郎君跟人生闷气时,怎么也是这般正经的可样儿,当真是招人疼! 孟桑将打菜这处的事情给阿兰看着,随后笑着来到叶柏对面坐下。 她单手撑着下巴,叹气:“当真不是我诓骗你,谢司业先前确实不曾来过食堂。” 叶柏正夹了一块蒜香排骨到碗中,闻言,他闷声闷气道:“我晓得,此事不应怪女郎。” “那你还生闷气吗?”孟桑轻声问他。 叶柏半垂着眼帘,手指头抓紧木筷,童音中藏着难过:“我许久未见谢司业了。前几中秋,他去阿翁故居拜访时,我不在,而今又频频错过……难免有些看不开。” “不过女郎安心,君子不应无故迁怒他人,更应以平常心对待万事万物,我用完这顿暮食就好了。”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