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肃立马站直,严肃道:“我会去致歉的!” 孟桑扬眉,颇有些忍俊不,摆摆手:“嗯,走吧。” 闻言,田肃如蒙大赦,赶紧端着餐盘离开,寻了一处桌案坐下。他伸手去取酢和辣椒油时,边的笑都不下来。 孟师傅可真心善! 唉,原来道歉也没什么,说出来轻松多了,后就能心安理得地来食堂啦! 田肃用筷子戳起一只饺子,将它放到盛有蘸料的小格子里浸了下,随后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下。 饺子外皮是有些滑的,入口一点也不软烂,咬着能受到一丝韧。里头的白菜豚馅拌得极好,水灵灵的白菜被剁成碎,吃到口中鲜得很,豚肥瘦相间,咀嚼时还能尝到些微汁。 酢的酸和红油的辣混合起来,又给饺子带来了新的滋味。 田肃边吃边哼,一连下三四只饺子,随后才将注意力转移到一旁的汤圆上头。 本朝对于这种内里带馅、圆滚滚的糯米团,多采用炸制之法,称之为焦饣追。而从皇太后那儿,又出现了新的吃法和叫法,开始将煮制而成的糯米团称为汤圆。 眼下,五只半大汤圆挤在单独的陶碗之中,而陶碗稳稳当当地卡在餐盘左上角,一并被田肃端了来。 他先喝了一口清汤,去了去口中的饺子味,随后执勺舀起一只白净的汤圆,急子地吹了几下,就往口中送。 刚入口倒没什么,只觉得外皮滑溜。然而等他直接咬破软糯的外皮,立即受到滚烫的黑芝麻内馅淌出来! “唔!”田肃五官都挤在一处,瞧着很是痛苦,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依稀能分辨出他在喊烫。 明明被烫到,可田肃品着那醇厚的黑芝麻香,受着滚烫的馅料划过舌尖,就完全不想将汤圆吐出来。 他一不做二不休,面狰狞地咀嚼起口中汤圆,吃到整张脸都憋红了。 忽然,田肃听见不远处传来毫不掩饰的笑声。 “噗——快看,田台元吃个汤圆还能被烫到,哈哈哈哈……” 田肃怒目而视,却又在看见许平和薛恒后,弱弱地收回视线,默默着烫伤的舌尖。 哦,是许狐狸啊,那……那无事了。 他在心中恨恨地骂道,就是那个薛安远,忒烦人! 田肃接下来吃汤圆就小心许多,没有再被烫到。 不一会儿,旁边桌案传来动静。 田肃闻声望去,就瞧见了许平和薛恒端着餐盘坐下。 薛恒察觉到视线,扬眉:“作甚?” 田肃默默把头转回去,一心盯着餐盘里的吃食,而一双招风耳高高竖起。 “嗯——子津,这个韭菜蛋馅的是真不错,让我想起先前那个韭菜盒子。” 田肃悄悄翻了个白眼。 嘁!韭菜那么素,有什么好吃的?还是香! 紧接着传来许子津温润的嗓音:“安远兄,素白菜的也很不错,鲜香可口,也不腻味。” 田肃一哽,旁若无人地收回白眼。 素白菜馅的是吧,嗯,他下回也尝尝。 田肃越吃越慢,斟酌着待会儿要如何向许平致歉。直等到餐盘里的饺子和汤圆都被吃光,他才终于狠下心,扭头冲着许、薛二人。 薛恒被他突然瞪过来的视线一吓,下意识拧眉:“田台元你想干嘛?” 许平也搁下了筷子,静静望过去。 而被两人盯着的田肃,憋红了脸,鼓起勇气:“许监生,先前我因为月考名次被你了一头,后来处处为难你和其他监生,是我……” 许平挑眉。 而田肃像是被无形的手戳了一下,嗓门大了起来:“是我不对!” “我明还会带着其他人,向你们正式致歉的!” “对不住!” 说罢,田肃抓着餐盘,扭头就走。走到中途,他似是想起什么,又急匆匆地扭头回来,飞快补了一句。 “那我去看过郎中了,诊过脉,他说没有大碍。” “多,多谢你!” 末了,整张脸都憋红的田肃快步离去,看都不敢看许平的神,活像是身后有恶鬼在追他。 许平与薛恒大眼瞪小眼,最后也不知是触动了哪一筋,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 而不远处的灶台上,孟桑将此处动静悉数纳入眼底,低头一笑。 少年郎啊,啧啧! 第56章 猪炖粉条 自打九月末,食堂的吃食在监生中闯出名头后,来食堂用朝食、暮食的监生人数一夜之间翻了一倍。 六学监生加起来共有一千二百余人,几乎所有监生都会来食堂用朝食。待到了晚间用暮食时,人数会稍微少个一百人左右。 这些没来食堂用暮食的监生,或是因为实在等不及排长队,或是对某食堂所做吃食的兴致不大,又或是早早有约要出去吃宴席……各种不同的缘由都有,但其中绝对不包括“因为食堂难吃而不来”这一点。 好在食堂是国子监成立之初建的,后来又在国子监最鼎盛时期扩建了一回,内里容纳千余人绰绰有余。只是庖厨和杂役们忙得有些脚不沾地,巴不得承包制赶紧落定,好让他们松快一番。 至于国子监内的诸位官员,早早就通过徐监丞传达了意愿,说是“后他们的食单改成与监生一致即可,无须额外准备其他菜式”。由此,魏询身上的活计轻了不少,他索与陈厨子、纪厨子一并负责暮食。 不过这些官员,在察觉白庆然和谢青章会将暮食带走后,立马有样学样。他们每也自备食盒来装暮食,要将吃食带回府中与家眷一并享用。其中亦有一些人会提早出门,来食堂用朝食。 关于诸位官员要带走暮食一事,徐监丞亲自来食堂商量了一下如何妥善安排。 依着众人商议出来的章程——每至午时,廨房的杂役会将官员们的食盒收拢到一处,将它们统一送来食堂,而等食堂这边装好吃食,再由食堂的杂役送回廨房。 当然,若是后承包制实行,官员们想来食堂另买吃食,也可提早代一句,让食堂杂役装好暮食后不必送回食盒,他们买完吃食后会顺便取走。除此之外,也能另派书吏、杂役跑腿,自个儿留在廨房安然等着两份吃食到手。 做事嘛,自然会不断遇到大大小小的坎儿。而在孟桑看来,只要灵活变通一下,这些也都不算是什么麻烦事。 至此,经过孟桑与食堂内诸人的两月努力,食堂过往那些不堪名声总算被彻底洗刷干净。 眼下,正值暮食时分,食堂内众人正在忙碌。 魏询等人做完各自负责的吃食后,会把它们盛入桶中,由杂役们将桶分批运到四个打菜处。另有杂役将空木盆、潲水桶搬到食堂大门口,一一妥帖摆好。而孟桑正盯着柱子做今限量的小食——椒盐土豆,阿兰在一旁负责将土豆块撒上料并装入油纸袋中。 没多久,食堂门外隐隐传来年轻郎君们的说笑声。 先一步抵达食堂的竟然是太学监生,他们嬉嬉闹闹地步入食堂后,先与孟桑打了招呼,随后或是分别散到四个打菜处领暮食,或是冲到柱子这儿领小食的。 眨眼间,各处都排起了队伍。 有监生冲着孟桑眨眼:“孟师傅,听说承包制快定下来了。到底会上什么新菜式呀,可否透一二?” 孟桑的视线从油锅中移开,笑道:“届时就晓得了。” 那监生叹了口气,“埋怨”了一句“孟师傅这嘴得忒严实”,忽而又笑了,挤眉眼道:“孟师傅你不晓得,今讲堂出了一道奇景呢!” 他伸出双手来比划:“国子学的田台元,就是那位吏部尚书的孙子,平里最是趾高气扬一个人!今讲堂上早课前,博士还未来,田台元突然带着六个跟班,特别严肃地给四门学、律学等四学的同窗致歉。” “好家伙,那阵仗跟负荆请罪也没什么两样了!我当时就在场,亲眼瞧见其他四学那些监生们人都懵了,显然没想到会有这一出!” 孟桑笑了,将装了椒盐土豆的油纸包递给这位监生:“那之后呢?两边人握手言和了?” 监生当即握着纸包,一手捏着竹签子,走到一旁吃了一块椒盐土豆,方才继续道:“应当是吧?” “他们两边人都有些别扭,僵持许久,最终还是四门学的许子津出来打了圆场,好歹将两拨人都劝回各自桌案。” 孟桑一边将油纸包递给其他人,一边据这位监生所言,在脑海中模拟一番今早讲堂的情形,莞尔一笑。 说曹,曹到。 国子学监生下学后,陆陆续续来了食堂,而田肃亦在其中。 他今早领着六名跟班,郑重其事地跟孟桑又道了一次歉,随后在讲堂也跟许平等人道过歉,眼下是浑身轻松,嘚嘚瑟瑟地排到队伍末尾。 几乎是前后脚的工夫,以许平、薛恒为首的四门学监生也来了食堂。其中有两位监生,顾不上领吃食,径直来阿兰这儿领了红布条后,开始认认真真地巡视、监督监生们归还餐盘。 许平对椒盐土豆的兴致不高,往领暮食的打菜处走去,而薛恒最喜小食,直奔领小食的队伍。 不曾想,他来了之后,就瞧见排在最末的田肃,不由脚步一顿。 嗯……实不相瞒,虽说两边人都通过气,不再计较往事,但经过早上那阵仗,他跟田肃碰见了总觉得有些尴尬。 田肃听见动静,回头时刚好瞧见这一幕。他憋了半天,最终恶狠狠地开口:“你不领小食?” 闻言,薛恒直背,下意识地凶回去:“谁说我不领小食!” 田肃翻了个白眼:“那你站那儿作甚?” 薛恒立马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来,排在田肃后头,同时理直气壮地梗着脖子:“谁说我没过来!” 两人的视线相之际,似是都想起来了早间情形,各自侧过身、扭过头,一个看左边、一个瞧右边,互不相让。 这幅既尴尬又莫名和谐的场景落在孟桑眼里,逗得她失笑摇头,随后专心盯着柱子、阿兰干活。 不多时,叶柏也拎着小书袋来了食堂,在人群中寻到孟桑身影后,迈着不快不慢的步伐,凑到孟桑身边。 “今国子学的博士多留了一会儿,”叶柏乖乖开口,眼底闪过郁闷,“加之我不及其他监生走得快,故而迟这么久才来。” 没办法,毕竟他才七岁,相较其他监生而言,他的腿短呐! 孟桑目光温和下来:“无妨,吃食都给你留着呢。” 她看了一圈,确认食堂众人都没出什么差错,然后才领着叶柏寻了一张桌案,自去后厨端来两人的暮食。 承包制还未定下,能拨下来用的月料钱有限,故而食堂的暮食以一小荤二素为主。 今做的小荤是豚炖粉条,东北四大炖之一。 东北菜要的就是一个量大豪横,且细分下来的做法各有不同。就拿这道豚炖粉条而言,有人喜加白菜或酸菜,有人会加木耳、冻豆腐等等,也有喜啥配菜也不加,就吃五花和粉条的味儿。 孟桑忖量着月料钱,还有库房里的食材,最后往里头了些白菜和冻豆腐。既能撑起分量,减少所花费的银钱,又能些风味。 吃食端上桌时,叶柏已经擦完手,默契地接过孟桑递来的木筷。 豚炖粉条是孟桑从锅里现盛的,还冒着热乎气。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