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谒先师这一,礼毕之后,这些乡贡举人迫不及待地来到食堂,然后就被各吃食晃花了眼睛,一直吃到撑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里头不乏家境富裕者,离去之前,还一口气买了好多小食和饮子。 其中有才气者,甚至当场题诗作赋,咏遍各种吃食。 自此,国子监食堂和百味食肆的名气,进一步在民间扩散开来。 不过,这些已经不是孟桑最为关心的事了。 她忙完招待乡贡举人的事后,先是好生休息半,随后就惦记起另一桩要紧事来—— 再过四便是腊月十五,也是她的生辰。 上月,下大雪那,谢青章曾经郑重其事地询问过她的生辰。瞧上去,对方应当也是很重视这桩事的。 想起这事,孟桑忍不住抿,略有些不好意思,心底又不漾出期待。 修远他……应当会做些什么吧? 第93章 地锅 朝食时分,食堂内一如既往的热闹。监生们三三两两结成伴,享受地用着各朝食,面餍足之。 “桑桑,你是不是生病了?” 耳边传来叶柏的询问声,孟桑愣了一下,倏地回过神来,莞尔道:“你瞧我这神抖擞的样子,哪里像是患病的?” 叶柏眨眼,试探地问道:“可你这两总是有些魂不守舍的,让人瞧着有些担心。” 提起这个,孟桑面有些不自然,含糊其辞道:“没什么,就是在想些琐事。” 明就是她的生辰,连七娘都派阿奇过来传信,说要请她去平康坊一趟,而谢青章却一直没什么反应。每来用朝食、暮食时,他的神十分自然,仿佛本记不起这桩事一般。 说实在的,她本也不怎么重视大大小小的各种节、特殊子。只是谢青章先前做得太好、太体贴,加之二人正处于没挑明心思的暧昧时期,便让她莫名生出些期盼,总觉得对方会做些什么。 想到这儿,孟桑先是用双手掌轻拍下颌,试图让自己清醒许多,然后端起桌上尚且温热的豆浆,将之一口闷了,最后长呼一口气,出一个释然的笑来。 毕竟还没确认关系,人家没表示就没表示,何必如此挂念呢? 再者说了,子得为自己而活。若是总将自身的喜怒哀乐系在旁人身上,那得多被动、多累啊! 罢了,顺其自然吧。 孟桑笑着拍了一下小表弟的肩膀:“放心,我没事。你赶紧将朝食用完,待会儿还得去上早课呢。” “哦。”叶柏又看了孟桑几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低下头继续吃面。 过不多久,谢青章迤迤然走进食堂,轻车路地在百味食肆那边买好吃食,来到孟桑、叶柏这一桌坐下。 在孟桑与路过的监生说话时,谢青章与叶柏不动声地抬眸,两人的视线一触即分。 三人先后用完朝食,各自干正事去了。 孟桑自己解开过生辰的心结之后,便直接将此事抛之脑后,继续一心扑在吃食上头。 快要过年,子越发冷。 监生们自然也偏好上热乎一些的吃食,最好还是带上些汤汁的。像是各种口味的暖锅,还有酸辣粉、过桥米线等等吃食,都很受监生的喜。 食堂那边,孟桑除了调换一些单子上的热菜,将豆腐煲、红烧猪蹄等等菜式替换上去,还额外给监生了羊汤、骨茶,想着让他们喝了之后暖暖身子。 因着如今食堂这边资金充裕,徐叔自然是乐见其成的。至于魏叔、陈厨子、文厨子他们也没有其他意见,各自领了吃食,回去苦练。 魏叔本就煲得一手好羊汤,只是一直拿羊身上那股膻味没辙。他从孟桑这儿学了些处理食材的小技巧后,那羊汤煲得是越发可口,惹得许多监生对它赞不绝口。 食堂的每小食这块,孟桑给了一道烤苕皮,依旧是给柱子来做。 柱子真正学厨的子还不久,刀工也不够纯,逮着机会就找纪厨子取经。不过他在小食这一块,倒是有些天赋,做得像模像样,味道也很好。 孟桑想着,让柱子多练一练基本功,顺带着教他一些对基本功要求不高的菜式或小食。这样既不会手生,也不至于让这徒弟觉得学厨枯燥,最终半途而废。 毕竟,魏叔先前也有向她透过一些事儿,说是觉得纪厨子、陈厨子一心专注做菜,二人对管理食堂没什么想法,而文厨子太拉不下面子、为人不够活络。如果没有什么变故发生,他打算把柱子提拔上来,后慢慢接替自己的位置。 既然魏询提早打了招呼,孟桑自然也对柱子的要求更高了一些。 而百味食肆这边,孟桑琢磨着推出了一道限量热菜——地锅。 小锅是找人定制的,每口锅能装半只的分量。如若监生们结伴来吃,只怕还要再点些旁的吃食,才能吃到。 至于限量……一是这菜费锅、费灶台,后厨施展不开;二则可以跟开水白菜一样,玩上一出饥饿营销,方便提价。 对此,百味食肆的孟老板十分坦然。 嗐!一切都是为了赚钱,不磕碜! 地锅所用的,讲究些的得用小公,皮紧实又耐炖。若是不讲究,其实用寻常也大差不差,毕竟咱吃的就是一个热乎劲儿。 洗净后,处理成块,上各辅料,先炒再焖炖。好的面团切成小份,得先在清水中浸泡过,然后再一一贴到锅边,与一块炖上片刻,即可出锅开吃。 头一天推出地锅,依着惯例,今个儿这道菜都会由孟桑亲手做。不过这菜前期比较费力,等到贴好饼子,便也没什么需要孟桑太心的。 “师父,叶监生与谢司业到了。”阿兰从小门走进后厨,去到孟桑身边轻声提醒。 孟桑点头,将小锅的锅盖盖上,指挥有经验的仆役去外头桌案上架好小炭盆,又嘱咐帮工帮忙盯着些火候,随后端着做好的地锅离开后厨。 大堂内,叶柏似是与谢青章在说些什么,瞧见她过来,两人立马若无其事地分开。 孟桑走近,笑道:“在聊什么呢?” “在谈岁考。”叶柏轻咳一声,浓密的一行眼睫眨啊眨。 谢青章颔首,看似很平静:“嗯,确如叶监生所言。” 孟桑挑眉,总觉得自家表弟的神不太对。不过她牵挂着后厨的吃食,便也没想太多,将小锅放到小炭炉上后,利利索索地转身离开,去拿其他吃食和白饭。 看着孟桑的背影消失在小门后头,叶柏扭头望向谢青章,颇有些紧张地问:“明当真都安排妥当了?” “嗯,”谢青章点头,看着是一副气定神闲、有成竹的模样,“都已经与令尊、宋七娘他们都说好,明我耶娘和外祖母也会一起来给桑娘庆贺生辰。” “宋七娘会提早给桑娘传信,约她去家中一聚,拖到约好的时辰再与她一同回孟宅。” 话音未落,叶柏就瞧见孟桑端着吃食从小门出来,连忙与谢青章一道正襟危坐。 孟桑将干净碗筷分了分,招呼道:“快尝尝这道地锅,香得很呢。” “哦,对了。我今还得忙后厨,吃几口垫垫肚子就走,你们待会儿慢慢吃。” 谢青章和叶柏对视一眼,连忙接过碗筷,专心用起吃食。 木质锅盖掀开,出里头的地锅来。 炭炉子里放的炭火不多,也就起个保温的作用,但仍然惹得锅中汤汁偶尔冒出一两个小泡。 饼子沿着锅壁贴了一圈,一半在外头,边缘微微鼓起,另一半被和汤汁在下头。锅中央,块被炖到染上酱,浑身泛着油光,香气人。 炖够时辰的,尝着软而不烂,牙齿稍稍一咬,就能把从骨头上剔下来。爪就更美味了,一、抿一抿,暖糯可口。 孟桑笑着提醒:“尝尝饼子,那才是髓。” 闻言,叶柏和谢青章一前一后夹了块饼子,咬下一口,仔细品尝。 贴在锅壁的那一面面饼略微有些焦,但是吃着仍然是软乎的,泛着醇厚的面香;而浸在锅里的那一半,早已咸辣风味的汤汁,尝在口中能同时品出面香、香和酱香……一干一,两种口看似截然不同、水火不容,却在此刻带来极为奇妙的滋味。 孟桑看他们埋头吃饭,便晓得这道吃食必定对他们胃口。抬头环视四周,第一批做好的地锅已经端到监生面前,见众人吃得不亦乐乎,她心中也觉得很是喜。 还是那句老话,对于热做饭的庖厨而言,再也没有比食客的赏识、意更能使之开怀的了! 孟桑牵挂着还在炖煮的地锅,于是飞快扒拉完饭,尝了几块面饼,与谢青章二人打了个招呼,就回到了后厨。 离去前,她忽然记起一事,朝着两人笑道:“明我忙完朝食后,要去七娘那儿一趟,应当就不与你们一道用暮食了。” 闻言,叶柏与谢青章不痕迹地对视一眼,目送孟桑离去后,又低声商量起明要如何给孟桑过生辰的事来。 一大一小没注意到的是,坐在他们身侧的薛恒等人互相换了个眼神。 当晚,国子监的各处斋舍都有些躁动。 “什么!明是孟师傅生辰?” “那咱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许子津他们的主意好,咱们就……” “……” 这一夜,负责外送夜宵的仆役们眼睁睁看着监生们窜来窜去,觑着监生们脸上神秘的笑容,忍不住面面相觑。 这是……临近岁考和家长会,监生们被课业到疯魔了? 翌清晨,孟桑起洗漱完,笑眯眯地在心里向自己道了一声“生辰快乐”,又默默许了一个希望全家人和身边人都能健健康康的愿望,这才脚下生风地去了国子监。 她早上贪觉,加之近也没什么新品要上,所以几乎都是踩着监生用朝食的点去食堂。今是她生辰,便由着小子,多睡了两刻才起。 步入院中,能瞧见食堂大门虚虚拢着,里头只传来隐隐说话声,不似往常那般热闹。 孟桑挑眉,暗自嘟囔:“才这个点,他们都用完吃食了?” 她加快步伐朝里头走去,没生出一点疑心。 毕竟今是她生辰的事,她只告诉了昭宁长公主、谢青章和宋七娘,便是连叶简、叶柏都没说,遑论关系没那么亲.密的食堂众人和监生们了。 孟桑揣着不解,上前推开食堂大门。下一瞬,她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震在原地。 入眼是乌泱泱的一堆人,许平三人和孙贡他们列在最前头,带着一众监生齐刷刷地望向孟桑。 孟桑直觉有些不对劲,下意识道:“你们……” 话未说完,就见田肃振臂一挥,中气十足地高呼:“起!” 此声一出,这堆监生们齐齐张口,大声道:“孟师傅!生辰吉乐!” 他们这堆少年郎加在一起,少说也有大几百个人。眼下,他们从各处对准孟桑,中气十足地吼出这一嗓子,好似狂风卷过她身边,又好似有数道惊雷落在她面前,炸得她脑袋发晕。 孟桑:“……” 人还好,就是有些耳鸣。 没等她回过神来,监生们有条不紊地上前,将手中纸张递给孟桑,然后逐一道了祝贺之语。 孟桑反应过来,手忙脚地收下监生们递来的一封封写着祝语的信笺,只来得及与一众监生道谢,本没法细问上几句。 最后一个上前的是许平,他将手中信笺递给孟桑,说完祝语,然后才温和有礼地笑道:“孟师傅能来国子监,是我们所有监生的幸事,我和诸位同窗都非常喜。”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