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阿婆,”田肃买了一份饯,边吃边走,“原本是我家阿翁想去,结果没争过阿婆。” 薛恒乐了:“巧得很,我家也是这样。本以为我阿娘得下旬才能赶回长安,理所应当是阿耶去家长会。” “哪成想阿娘不仅提早回来,还尝到了百味食肆的吃食,于是直接从我阿耶手中将帖子抢了过去,说要去多品尝一些美味佳肴。” 许平微笑道:“有薛伯母在,我家阿娘能安心些。” 田肃将装着饯的油纸包递过去,示意两位好友拿一些吃,遗憾道:“可惜这两百味食肆闭门休息,不做堂食、也不做外送……唉!吃习惯了食堂的吃食,一尝不到,我这心里就难受得紧!” 薛恒亦有同,旋即又笑了:“无妨,左右咱们已经在孟师傅那儿报过姓名,后家长会时一起去食堂维持秩序。” 提起这茬,田肃面上顿时放晴。 因为孟桑承诺过,会亲自给帮忙的监生做新吃食,所以监生们为了有限的名额险些抢破头。若不是薛恒耳朵尖,当机立断地拉着他和许平去报名,那此次他们只能和新吃食擦肩而过了。 田肃喜滋滋地往口中扔了三块饯,含糊不清道:“家长会可赶紧开吧,我等不及品尝新吃食了!” 许平迤迤然走在一旁,笑着颔首赞同。 三名少年郎继续说说笑笑地往前走,偶尔遇上街边玩杂耍的,他们还会驻足观赏,气氛十分融洽。 与此同时,务本坊孟宅之中,孟桑正在做着一道小食——藕夹。 常言“冬藕最养人”,孟桑对食补一道不算很了解,但对如何把藕做得好吃,还算有些心得。 藕夹算是各种用藕为食材做的吃食中,最简单也是最美味的一种小食。洗净的冬藕去皮,依次切片,再夹上调好的馅,裹上一层面糊,然后入锅经二度炸制,直至外壳金黄、内里透即可出锅。 “滋啦”一声中,裹着白面糊的藕夹入锅后,身边聚拢起许多小油泡。 孟桑一边炸着藕夹,一边侧耳听外头隐隐传来的刀剑相击声,莞尔一笑。 她家阿娘惯是个雷厉风行的子,说了要在武艺上考校谢青章,就不会再给对方准备的工夫。昨阿娘就让她转达,如若不是遇上什么要紧事,便让谢青章以后来孟宅陪她练武。 谢青章倒也实在,立马就让侍从回去取了惯用的长剑,当下值后就与孟桑一并回来孟宅,恭恭敬敬地当起未来岳母的陪练。 想到这儿,孟桑听着外头一下比一下重的声响,忍不住摇头叹气。 说来也是谢青章运气不好,赶上的时机忒不巧。 前她家耶娘从姜记食肆回来之后,面都不大好看。且不说子暴躁的阿娘,便是一贯笑脸人的阿耶,其面上也隐隐含着怒意。 二老回来后见了她,倒是也没多说什么,但心里头那一团火气明显消不下去。 阿耶把她提溜到跟前,柔声细语地问她今过得如何。她家阿娘则扔过来一只银钱袋子,只说是她应得的,然后就在宅中架起木桩子,大开大合地练起刀来,借以发怒气。 姜记食肆那儿,哪里还有孟桑应得银子? 当时孟桑颠了颠里头银子的重量,转念联想谢青章上月与她说的事,便明白过来这是什么银钱了。 怕不是当初叶怀信找上朱氏,向她询问孟桑的来历时,付给对方的好处罢! 想通其中关窍后,孟桑心安理得地将银钱收好,准备这几用来买些好吃的、好喝的,亲自下厨做给她家耶娘品尝。 “锵!” 屋外传来一声声的刀剑声,孟桑回过神来,用竹笊篱捞起复炸好的藕夹,给其中一半的藕夹撒上特制香料,再将它们装入两个盘里。 厨房留给婢子们收拾,孟桑带着阿兰一起回到内院。 内院的一处空地上,裴卿卿正在单方面着谢青章打……咳咳,是两人正在友善地切磋武艺。 裴卿卿手中的长刀攻势凶猛,每一下都会惹起隐隐的破空声。她的速度太快,一刀刚落下,眨眼间另一刀又接上,得谢青章不断后退。 谢青章有些左支右绌,勉力接下面而来的每一刀,气吁吁地走位躲避。 不远处的银杏树下,孟知味笑地抱着裴卿卿心的另两把长度不一的刀,怡然自得地用耳朵旁听战局。 而正堂中,昭宁长公主与叶柏占据桌案的两侧。两人一手抱着茶,另一手拈起桌案上的薯条或者时令鲜果,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谢青章如何被裴卿卿一次次击败,俱是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 瞧见谢青章被踹得后退好几步,然后才狈停下。 叶柏板直,挥舞小拳头:“姑母威武!” 昭宁长公主拍手鼓掌,双眼发亮地盯着裴卿卿看:“卿卿赢得漂亮!” 浑身上下都泛着酸痛的谢青章:“……” 您可真是他的亲阿娘! 裴卿卿才不会给对手留出气的空暇,她信手挽了个花刀,微微眯眼,踏地朝前冲去。 数次落败,谢青章显然已经很是疲惫,脸都透着烈运动之后的红意。他用尽全身力气去拦下裴卿卿的一击,大口大口着气,汗珠顺着他的额角滑到下颌,然后“啪嗒”一下砸向地面。 孟桑走过来,刚巧瞧见心上人这副体力不支的模样,只觉得美越发人,忍不住吹了个口哨。 这一声,险些让谢青章踏歪了步伐。 裴卿卿猛地用力,收回将要砍到谢青章眉心的长刀,左脚一踩旁边装饰用的大石头,朝后翻了一个跟头,游刃有余地站定。 她睨了一眼孟桑:“又捣!万一我收不住刀,在他身上切下一两块呢?” 孟桑端着碗盘,乖巧一笑:“阿娘最厉害了!” “女儿做了阿娘最喜的藕夹,阿娘要不要来尝一尝呀?” “刚出锅的藕夹,好香好香的……” 再说了,她还不知道自家阿娘放了多少水嘛!看似打得忒凶,其实招招都留了大半力道,否则就以谢青章的武艺,哪里能在她家阿娘手底下一直撑到现在呢? 裴卿卿没好气地瞪她,转身去到银杏树下,接过孟知味手里的其他刀剑,然后搀着孟知味去到正堂。 孟桑莞尔,眼神示意杵在一旁的杜昉去扶一把谢青章,随后在她家阿娘充“威胁”的眼神中,忙不迭领着阿兰过去,将藕夹献上。 众人取走自己的筷子,各自夹起品尝。 孟桑从阿兰手中接过干净的空碗,夹了一只形状最漂亮的放入碗中,假装自然地把碗和筷子递给缓步而来的谢青章。 两人相视一笑,旋即分别品尝起美食。 刚出锅的藕夹,尚且散着热气。咬上一口,外皮酥脆,有几不可见的白气顺着咬破的口子冒出来。冬藕吃着还算脆,内里夹着的豚馅肥瘦相间,香味四溢。 冬藕清甜、豚细,再配上略有些辣的特制香料……藕夹尝在口中,只觉得香酥可口,一连吃上两三个都不觉得油腻。 盘子里的藕夹数目不少,但架不住在场的人多。没一会儿,两个盘子变得空空如也,而孟桑被众人催促着再去做一些来。 裴卿卿吃到了心心念念的藕夹,神越发抖擞,好像浑身上下的气力都用不完似的。 她再度看向谢青章,目光锐利:“谢家小子,继续来战。” 闻言,谢青章心中叹气,面上还得乖乖应声,飞快将碗中剩下的半块藕夹吃完。 趁着还没开打,裴卿卿去到孟知味身边挑选趁手兵器:“谢家小子武艺忒差,以后怎么护住咱们家桑桑?对他们这些京中郎君而言,长剑多是宴会上舞一舞,图一个样子好看罢了。于实战上,一般的剑本没有刀用起来顺手。” “夫君,你说我待会儿是用长一些的,还是短一些的?” 孟知味微笑,和煦道:“夫人用哪一把都很好,一切都听夫人的。” 他循声偏头,温声问:“桑桑,怎么还不去做藕夹?为父没听见你离开的脚步声。” 孟桑心头一凛,朝着谢青章投去鼓励的笑容,然后端着空盘子快步离开。 冷风之中,包括昭宁长公主、杜昉在内的一众人都在笑,唯有谢青章摇头一笑,去到正堂外的空地站好。 裴卿卿挑好自己用的长刀,又拿起一把扔给谢青章:“谢家小子别磨蹭,赶紧来继续打!” “明我得陪桑桑去国子监,没工夫练刀,所以今得练够时辰!” 谢青章伸手接过兵器,全神贯注地站好,温声道:“姨母请赐……!” 话说到一半,他被迫抬手,接住对方如山如海一般的攻势,将余下的话都咽回肚子里。 翌,头正好。 陆陆续续有数辆马车、驴车由坊门驶入国子监,最终在大门处停下。 无数穿着得体、年岁不一的郎君、夫人从车上下来,手里持着国子监发出去的帖子。其中,不乏彼此之间认识的,遇上之后笑着寒暄几句,一并朝着大门走去。 也有那等相看两相厌的,譬如田太夫人与秦太夫人,二人同一时间抵达国子监,撞上之后立马明里暗里地开怼,势要比对方高一头才甘心。 秦太夫人嗤笑道:“哎哟,九娘这是亲自来瞧瞧你家二郎考得有多差?别又是六七百名开外吧?” 田太夫人皮笑不笑:“你家六郎读书刻苦,是不是头顶的头发都变稀松了?” 她拖长尾调:“我家二郎有孝心,时常在府中陪伴我这个祖母,自然比不得你家六郎成天连平康坊呢……” 秦太夫人咬牙切齿:“你!” 这时,有一辆半旧不新的马车渐渐驶近。 有不少眼尖的官员认出这马车背后的主人,不由面面相觑。 “这是叶相公府上的马车?” “也是,叶家小郎君也在国子监中就读。看这架势,莫非来的不是叶侍郎,而是叶侍郎的夫人?否则为何不骑马?” “万一是那位亲自来了呢?” “不会吧!那岂不是会在食堂遇上……” 众人议论纷纷,而马车稳稳停在了大门前。 下一瞬,车帘被从里面开,面沉着的叶怀信从车门处出现,随后不紧不慢地下了马车。 他一出现,众人不约而同停了议论声,此地倏地静了下来。 叶怀信稳稳站定,从怀中拿出与其他人一样制式、外侧正中央印着“国子监”三字的帖子,喜怒不辨地望向正前方。 接着,他抬脚往国子监大门走去。 第98章 梅干菜锅盔 “白菜上锅蒸了吗?” “豚排骨都切好没?” “暖锅底料都准备好了吧?” “……” 国子监食堂内,孟桑带着食堂和百味食肆的庖厨,早早就忙活起来。 大堂内,仆役和杂役们在卖力擦着各处桌案,一副要将它们擦到桌面反光的认真架势;中央灶台的四口灶眼全都点上了火,正在做着不同吃食;左边最里侧,饮子、小食两处柜面后头,亦有专门的庖厨在忙个不停。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