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鹂面不变,浅笑应道:“不过是一场误会,何以让郎君挂念到今。” 他嗤笑一声,剑锋的寒芒折到薛鹂的脸上。 “我睚眦必报这件事,你竟不曾听闻过吗?何况你生得这般貌美,我自然要念念不忘了。” 魏蕴冷声道:“夏侯信,我劝你适可而止。” “哦?”夏侯信嬉笑道:“原是蕴娘,我方才只顾着同美人说话,竟没瞧见你也在,实在是失礼。” 魏蕴反相讥:“言重了,被你瞧见也算不上好事。” 夏侯信面上的笑意渐渐沉了下去,眼神轻佻地从薛鹂脸上掠过,说道:“叫这位小娘子下来赔个罪,再与我喝上两杯,从前的事我便既往不咎,如何?” 他自以为这话已算得上给魏氏颜面,更算不得是欺辱,不过一个低门小户的女子,能叫他耐着子也是他的恩赐。 魏蕴按住薛鹂的手想要安抚她,并说道:“鹂娘是我魏氏的人,只要我不许,任何人也休想欺她。” 夏侯信睨了薛鹂一眼,冷声道:“你不肯?” 四周聚着不少看客,僵持得越久,夏侯信便越不耐烦,他不会让同一个人几次将他的颜面丢到地上踩。 不过一个外姓旁支,魏氏还能为了她与太尉府翻脸不成。 夏侯信淡淡道:“话已至此,也不必留什么情面了、来人,将这小娘子给我拖下来。” 话音一落,魏氏的家仆立刻聚在马车周围挡住夏侯信的侍从。然而魏蕴不过是出门赏灯,随行的侍从并不擅长与人搏斗,几下便叫人制服了。薛鹂一向是个能屈能伸的子,见状便要软下态度去赔罪,实在气不过后再讨回来便是了。 谁知她才一弯身出了马车,一个靠近她的侍从忽地惨叫一声,手掌赫然被一袖箭刺穿,鲜血顿时染红了手掌。 晋炤的速度很快,顷刻间便从人群中移到了马车旁,手中的长刀已经搁在了一人的脖颈上,对方被吓得颤抖,脚步不敢挪动分毫。 百姓们认出夏侯信,都知晓他情暴戾,也不敢留着看戏,纷纷避远了。 薛鹂有些惊讶,她还以为晋炤也跟着魏玠去了冀州,不想竟是在暗中护着她,也不知她今亲近梁晏可有叫他看了去…… 不过看去了也无甚要紧,总归梁晏才是要紧事,魏玠总有一要知晓…… “堂兄竟将侍卫都留给了你。”魏蕴的语气略显低落,薛鹂却没有心思安她,而是望着靠近的来人。 赵统策马缓缓靠近,夏侯信见到是他,本出口的话也堵住了。 “你便是夏侯征的长子?”赵统的衣袍上罩了层软甲,被灯火照出暖黄的光,却依旧显得无比森冷。他与人说话的时候不怒自威,以至于才一开口,夏侯信便失去了方才的嚣张气焰。 “在下夏侯信,见过钧山王。” 赵统似乎不想多说,只淡淡道:“薛娘子与我有恩,你若为难她,便是要与我为敌。” 他到底是长辈,又是是夏侯氏想拉拢的封王,夏侯信再如何气愤,也不敢因私仇与他恶,只好不情不愿地说道:“晚辈不敢,既然钧山王开口了,此事便算作了解。” 说完后,他冷冷地瞥了薛鹂一眼,着脸驾马走了,也不管他受伤的侍从。 晋炤收回了刀,沉默地挤开车夫,挡住薛鹂的大半个身子。 魏蕴心有余悸地盯着赵统,紧紧握着薛鹂的手不松开,连手心何时出了层冷汗都未察觉。 赵统看向薛鹂的时候,目光柔和了不少,语气也没有方才的冷硬。 “今游玩可还算尽兴?” “甚好。”薛鹂点头。 他并不是少年人,然而面对中意的女子,竟也忍不住在内心思忖着如何开口。 想了想,他才说:“我过几要南下平。”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你若愿意同我一起,你想要什么,我都能许给你。” 这样的空话谁都会说,薛鹂也说得不少,自然不会叫这轻飘飘的话给昏了头,立刻回答道:“钧山王的好意鹂娘心领了,只是我心有所属,不敢奢求更多,更不敢高攀。想必钧山王英武不凡,定能早觅得佳人。” 赵统摩挲着手里的缰绳,沉默了片刻,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仍和善,却又隐隐带了迫的意味。 “你想清楚了。” 薛鹂毫不犹豫:“还望钧山王此去平安,早凯旋。” “你的意中人,可是魏氏的长公子?” 第36章 薛鹂没想到赵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问的如此直白。如今她与魏玠虽有传闻,却也只是遮遮掩掩。然而她若当众承认,她对魏玠一往情深的事必定会传开,后再与梁晏牵扯不清,必定要惹来不少讥讽。 装可怜总归是没错的。 她微敛着眉,神情略显低落,自嘲道:“大公子贵如云霞,我身如微尘,不敢痴心妄想。钧山王后还是莫要说这种话了,若要人知晓,只怕是有损大公子名誉……” 此话一出,薛鹂便显得尤为凄楚可怜,甚至有听者能因此想出她因出身低微配不上魏玠,而被人奚落讥讽的画面,以至于连魏蕴都回想起了她从前说的那些话,心中不由地生出了几分懊悔。 赵统默了默,才说:“真心待你的人,不会在意你出身高低。” 薛鹂几乎想要冷笑,不过是嘴上说的好听罢了。世上的男子总是最诡诈狡猾的,哪有不在意出身高低的,只有被礼法训教到昏了头的女子,才会甘心与一无所有的庶人私奔。 她的父亲如今虽去做了被士族所轻蔑的商贾,却足够明自私,曾将她的阿娘哄骗得死心塌地。 魏玠在乎,梁晏必然也在乎,赵统说不在乎,不过是因为他如今不需要,他早已重权在握,再娶名门之后便会被视为野心。倘若有朝一他需要联姻笼络势力,只怕是他发在世都能被一脚踢开。 薛鹂强忍不耐,低垂着眉眼故作伤心状,赵统自知惹她不悦了,也知趣地不再多说,只留下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我等你后来寻我。” 说完他便离开了,魏蕴冷着脸催促家仆驾马。 薛鹂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她扶着车壁,问晋炤:“表哥让你来的?” 晋炤一声不吭,仅是漠然地点了点头。 倘若留下的是晋青还好,偏偏是个哑巴似的晋炤,薛鹂拿他毫无法子,想必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中愈发不耐。 魏蕴也着脸,瞥了眼晋炤后,幽幽道:“表哥对你还真是上心。” 她索沉默着不去反驳。 两人因突然冒出的夏侯信被搅了兴致,路上也没有再说什么话,回府后也早早散了。 姚灵慧坐在院子里纳凉,树上挂了两盏灯笼,照见她脸上略显得意的笑。 “阿娘可是遇上了什么好事?” 姚灵慧冷哼道:“薛氏遭祸,可不正是天大的好事。吴地起了反贼,你叔父他们从前上赶着讨好淮王,如今反遭连累,写信请我去找你舅父说几句好话。” 离开吴郡时,薛氏的长辈还嘲讽她们去魏氏打秋风,魏氏的人必定不会理会她们,如今这一遭也算是让姚灵慧扬眉吐气,彻底舒坦了一回。 薛鹂却忍不住有些发愁,前几只听说是有藩王起兵造反,不曾想连薛氏都能牵扯进去,恐怕这件事不好平息。如今魏氏也手了,只怕在不久后平远侯也要领兵去平,莫要将梁晏牵扯进去才好。 薛鹂忧心忡忡地回到屋里,看到桌案上架着的琴,这才想起远在冀州的魏玠。他送了一张琴给她,让她好好练琴,待他回来再查阅。换做是从前,她为了讨好他自然是什么都肯用功,如今梁晏对她动了心思,她自然没有多余的力再耗费在魏玠的身上。 “将琴移开,放在此处碍手碍脚的。”她坐下饮茶的时候,才注意到到卧房里有股冷香,悉却又说不上名字,出声问道:“今燃的是什么香,似乎与往不同。” 正在铺的侍女听到声音,停下动作回答道:“是大公子命人送给娘子的香。” 薛鹂这才想起来,前几她随口说喜魏玠身上的气味儿,他便命人将熏衣的香送了过来。分明当她觉得好闻极了,甚至忍不住贴近多嗅了几下。兴许是在屋子里久了的缘故,同样的香气,今再闻到,却没有当的受。 或许正如魏玠此人一般,初识只会看到他的高洁文雅,待时久了,便要觉着他虽美名远扬,子却无趣寡淡,还是远远地观瞻最好。 齐国的朝政早已混不堪,徇私枉法贪墨军饷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冤假错案更是数不胜数。似乎是为了给新上任的梁晏一个警告,他初上任便要去处理堆成一座山似的卷宗,为避免底下的人奉违,他还要亲自去狱中刑审。 由于常年不见天,狱中泛着一股冷的霉味,以及一些难言的腥臊恶臭。 梁晏没有因此退缩,反而愈挫愈勇,加之魏恒在暗中打点,虽有太尉府一派的人为难他,同僚们到底是不敢在明面上给他使袢子。 他忙了好几,连侯府都不曾回去,虽说三公曹的差事又苦又累,并不如他所想的顺心,更不被亲友所看好,然而能做自己想要做的事,至少后想起来不会因此而悔过。正如薛鹂所说,尽管去做,是非成败何必过问。 想到薛鹂,他心上忽地一软,疲倦似乎也消去不少。 等手上的政务稍闲下来的时候,他回侯府已经是深夜,马车行至途中,他却忽地来了兴致,想要去洼地看一眼萤火。 从前是因为心中苦闷,今夜的心情却大不相同。 只是没想到的是,等他靠近那处是萤的洼地时,会见到一个悉的身影。 “鹂娘?” 薛鹂提着灯坐在石头上,一盏灯笼放在她身侧,昏黄光晕照亮了一方天地,也为她罩了层朦胧的清辉。 梁晏险些以为眼前人只是他累昏了头所看见的幻像,稍一走近便会化作泡影消散。 “世子?”薛鹂惊讶地唤了他一声,看到他身上的绛红官袍,又道:“看来世子在三公曹的这些时,过得不算舒心?” 梁晏低笑一声,应道:“倒也还好,今来此不是因为心中烦扰,只是想来看看风景。” 薛鹂惋惜道:“可惜今夜萤不算多,我等了好一会儿,也只有零星几只在这儿飞来飞去的,世子恐怕是白来一趟了。”尤其是这些恼人的蚊虫叫她苦不堪言,她连着几来此,都不曾遇见梁晏,正想着过几便不来了,谁知今夜总算是撞上了他。 “能见到你,今夜便不算白来。”梁晏说完后,又提醒她:“你若想要看风景,后要让人陪着才好,此处荒山野岭,你孤身一人我实在不安心。” “侍卫就在不远处,世子不必担心。”晋炤跟着她好几,撵都撵不走,连阿娘都忍不住问了她几次。 冷风吹得薛鹂瑟缩了一下,梁晏皱眉道:“夜里风凉,还是早些回去吧。” 薛鹂点了点头,小心翼翼起身,动作却显得有几分古怪。 “可是身子何处不适?” 她小声道:“方才扭到脚了,坐下歇了一会,还是有些不好走……” “侍卫竟不管吗?”梁晏语气微沉道。 她如何知晓,毕竟是魏玠的侍卫,只怕如他一般毫无意趣。 梁晏伸手去扶薛鹂,她忽地身子一歪险些往前栽,又被他扶着给拦了回去,这样一来,二人的姿势便显得极为亲密,像是抱在了一起。 她立刻慌地要往后要退,梁晏无措地松开手,见到薛鹂疼痛地要蹲下去,连忙又去扶,无奈道:“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先背你上马车。” 薛鹂沉默许久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梁晏心中舒了一口气,将薛鹂小心翼翼背起来。她身上有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发丝垂下的时候,随着他的动作而轻轻晃动,时而会触到他的脸颊。 她好轻…… 梁晏忍不住在心中想,而后脖颈一凉,似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顺着衣襟滑进了他的衣衫,像一位灵活的小蛇,让他脚步也跟着一。 是薛鹂的头发。 他的手心不知不觉中出了冷汗,步子也显得格外僵硬,几乎要不知道如何走路了。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