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跟你们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谈过吗?动过手吗?谁占上风? 方储试探着,又不敢说得太明显。 结果话音刚落,灵王动了一下,转头朝向他。 方储心下一怂,立马转了话头:“人间是正在闹祸么?我看这桥下的云刚刚突然变浓了。” 天宿正落到桥边,闻言脚步一刹,朝桥下看去。 他看到浓如白汤的云雾时,眉心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 *** 现世的雀不落里。 萧复暄动作一顿,出了一模一样的神情。 乌行雪见状问道:“怎么了?” 萧复暄:“线那边,仙都多了许多香火供奉。” 乌行雪:“突然之间?” 萧复暄点一下头。 乌行雪并不意外,但脸还是微微沉了下来。 香火供奉越多,仙都便越是鼎盛长久。换言之,倘若灵台天道有意干涉影响一些事,在这种情况之下,那种干涉和影响也会变得越发厉害不可抗。 “如此这般,是为了彻底控住那位‘灵王’,还是想推着那位‘灵王’更进一步?”乌行雪低声道,“最要紧的是……那些香火供奉是如何突然多起来的?” 他问萧复暄:“那边的人间起了灾祸?” 萧复暄静默片刻,似乎在借线的躯壳查探人间。 过了一会儿,他沉声道:“未见大祸。” “那边既不是会有天灾的时节,也不能凭空撒一堆魔作。何况那位本就有些动摇,再惊现一堆祸,不是更显古怪,更容易起疑。” “那倒是。”乌行雪点了点头,“确实不可能在那位‘灵王’正动摇的时候出祸来,太突兀显眼——” 他说到一半,猛地顿住话头,与萧复暄对视一眼。 在那位“灵王”目之所及处出祸,自然突兀显眼。可如果是在“灵王”看不到的地方呢? 比如…… 现世! 下一刻,乌行雪长袖一扫。 紧闭的房门猝然大开,重重撞向两侧。 “砰”地一声重响! 门外的宁怀衫被惊得蹿起来:“我他——” 他把吓出来的鄙之言咽回去,叫道:“城主!你们……你们灵识归体了?!” 先前萧复暄抓着乌行雪灵识离体去了线,宁怀衫便将他们的躯壳好好安置在了屋里,然后蹲守门外。 他倒是好奇得抓耳挠腮,想知道方储如今怎样,也想知道线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鉴于之前闯进屋时撞见过一些不该看见的场景,他这回学了乖,打死不再闯,老老实实等城主和天宿自己开门。 只是万万没想到,一开门就是这么大的动静! “发生何事了?”宁怀衫意识到情形不对,连忙问道。 就见城主掠出门时,身形顿了一下,问他:“方才这段时间里,可有人出城?” “您说照夜城?”宁怀衫愣了一下。 以往乌行雪从来不会问他们这种话,因为照夜城镇守城门的青冥灯都出自乌行雪之手,但凡有魔进出城门,他都有有知,用不着问。 但因为花信所扮的封薛礼在照夜城布过重重法阵,青冥灯受了干扰,便作不得准了。 宁怀衫冷不丁被问,没答上来,正支支吾吾着,只觉鼻前寒风惊扫而过—— 城主和天宿已然没了踪影。 只有一句话顺着风落进他耳里。 城主说:“别跑,留下守家。” 宁怀衫原本急急要跟上,闻言一刹脚步,在院里团团转了两圈,大马金刀盘坐在了雀不落的巨树之下。 *** 照夜城横纵百余里。 乌行雪和萧复暄身如疾风,转瞬掠到了头,脸皆是一变! 因为偌大的照夜城,在这一刻几乎是空的! 万千魔不约而同都出了城。 这太不对劲了。 先前他们两人和“封薛礼”的对峙引动了照夜城里的重重阵局,后来阵局爆开之时,那些魔应当都承了伤。 大多魔在身有损伤时,都不会急着出城,以免运气糟糕撞上棘手的仙门,把自己折进去。 偏偏今时今,他们同时一反常态。 如此之多的魔,若是像往常一样独自来去也就罢了,若是他们弃了本,不再相互算计着,而是凑聚成团…… 那所到之处,恐怕皆是大。 如此场景,光是想一想都叫人头皮发麻。而那些遭殃的城镇百姓,走投无路之下,可不得祈求神仙庇佑么! 再联想线仙都骤然鼎盛的香火,恐怕便是由此而来。 乌行雪的脸瞬间冷若寒霜。 他嗅了嗅寒风里的息,同萧复暄一起循着气息直追而去。 “人间仙门说来也有百家,总不至于半刻都截挡不了。”乌行雪在疾风中说道,“香火怎么会涨得那样快。” “真正堪当一用者,屈指可数。”萧复暄道。 这二十五年来,线仙都愈发明晰鼎盛,在灵台天道所要的善恶平衡之下,现世魔便猖獗横行,仙门也一再衰落。 虽然提起来总说是仙门百家,但看苍琅北域崩塌那一夜的场景便可知晓,真正堪当一用的,确实屈指可数。 花家家主和长老都出了事,难免自顾不暇。于是声名最盛的,还是封家。 封家弟子数千,挡倒是能作一挡,但能撑多久谁也不好说。 况且今挡了这遭,明又会横生新祸。只要转去线的灵台天道还能干涉现世,这些便没有尽头。 “与其这样追着祸四处跑,不如将源头截断。”乌行雪思忖道,“叫灵台天道的手伸不到现世来。” 如此一来,现世不会再跟着横遭灾祸,生灵涂炭。 而灵台天道也相当于画地为牢,将自己困锁在了线之上。 到那时再清毁线灵台,它便无处可转了。 “何谓源头?”萧复暄问。 乌行雪沉道:“这点我其实想过不止一回,后来便发现,当初线横生时,天道居于现世灵台之上,能执掌线之事,是因为它们是相勾连的。” “每一条线,都是由现世的某个人所开。”乌行雪解释道:“开线者本该是现世的人,却将因果带进了线中。这便好比从现世往线砌了一座桥。灵台天道自然而然能顺着这座桥,干涉到线。” “确实。”萧复暄道,“顺理成章。” “倘若将‘桥’截断,那干涉也自然而然到不了另一端。”乌行雪说着顿了一下,道:“不过眼下与我当年所猜有些出入。” “哦?” 乌行雪道:“因为这条线的‘桥’照理说应当是封家家主,再算上一个花信。如今这两人都已经散了灵,但灵台天道的干涉却还在。” 况且,灵台天道清理这两位的时候,可半点儿不见犹豫。每一步都在乌行雪和萧复暄之前。 虽说天道无形无状、无心无情。某一个人的生死在它看来,本不算什么。但如果它干涉两边需要倚赖于此,那应当不会主动引人斩断。 它如此干脆,只能说明所谓的“桥”,并不止于这两位。 可除此之外,还有谁呢? 乌行雪反复回想着封家家主的诘问,还有花信的诘问。试图想起除了这两人,还有谁牵连在这因果中,会成为那座“桥”。 就在他回想之时,忽然听见萧复暄开了口:“会是相反的人么。” 乌行雪一愣:“什么?” 萧复暄道:“天道居于现世灵台,干涉线时,倚赖的是现世砌往线的桥,那——” 没等他说完,乌行雪猛然反应过来。 那一瞬,他自嘲一笑。 他见的线太多,“桥”也太多,反倒让他下意识钻进了胡同里。其实正如萧复暄所说,应当要反一下的。 如今的灵台天道居于线,它要干涉现世,倚赖的就不该是封家家主、花信这样的人,而是从线砌往现世的桥。 “是我想岔了。”乌行雪道,“那咱俩要寻的就得是线之人,却因为某种因果,正身处在现世中。” 理出这一点时,乌行雪莫名有点心惊。 究竟是什么人,自线来到现世,还不曾被人起疑?数十年乃至百年都安安稳稳,没有引起过什么波澜? 乌行雪脑中模模糊糊闪过一道念头,正要开口,就听见萧复暄说道:“你还记得封家埋于高塔底下的那对棺木么?” 乌行雪眼皮一跳,那道模糊的念头瞬间清晰起来:“记得,封家家主的那双儿女!” 线之上,封家家主依然没能躲过儿女双双夭折的命,于是他心有不甘,将儿女尸骨入殓,封进棺材,圈在高塔之下的阵局里。 只等着某一天的某个时机,借他收养的封徽铭,给那双儿女续上命。 只是…… 直到他和封徽铭双双身死,那续命的阵局也始终没能成功。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