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明眼人,在这个时候也已经瞧出了端倪,苏木槿更是早已知晓,此事除了冯姨娘,断不会再有第二人。一想到,苏灵兮明知谢珩也坐在桌案前,却仍旧将酒端了出来,便细思极恐。如此有安排,有目的地下药,其一是冲着自己来的,其二谢珩的出现,对于冯姨娘她们来说,就是天赐良机。 若是谢珩真喝了这酒,那可就…… 她不敢再想下去,与之对坐的谢珩瞧见她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忍不住伸出手来,轻扣了扣桌子,冲她微微一笑,宛如瑞初遇,冰雪消融。 苏木槿见他这般,虽然脸上毫无波澜,心中倒也着实松了一口气, 而苏呈怀则眉心紧拧,看着跪在地上的雀,冷声道,“你既不肯说出是何人指使,那这镇北侯府自然也就容不得你了,谋害主子,罪大恶极,不光是你,你的家人也会因此受牵连。叫人连夜去抓拿,若有违抗者,一律打死!” 雀本以为家人能躲过一劫,听到苏呈怀如此一说,两颗豆大的眼泪滚落出了眼眶,心也凉了一大截,声音凄切,“侯爷既不愿意相信奴婢,奴婢愿以死明志,还请侯爷善待奴婢的家人!” 说罢,突然起身,朝着邢谦奔了过来,伸手将长剑拔出了剑鞘。邢谦哪里料到她会有如此举动,想阻止时已经来不及。而谢珩眼疾手快,从碟子里拈了粒干果,飞弹了出去,将雀手中的长剑击落在地,声音慵懒道,“侯爷已经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愿说出实情。若换作本王,你这样的,便是诛九族也难辞其咎!” 谢珩向来是个骨子里清冷的人,此话语气虽浅淡,却是寒意人,让雀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苏木槿转头看了谢珩一眼,却他那黑曜石般的双眸中,燃气了一丝火光。 虽然知晓谢珩是懂分寸的人,却也怕他气上心头,做出什么荒唐事来,她连忙轻轻地唤道,“殿下。” 听到声响后,谢珩眼里慢慢爬起了一丝柔和。他一想到自己小心翼翼捧在手中的人儿,却遭人污蔑,受了不白之冤,他就气得火冒三丈。如此许久,他一言不发,也算是忍耐到了极致。 雀听后,又回看了冯姨娘好几眼,这才道,“侯爷,是 许是耽搁了一阵子,还没等雀将‘冯’字说出口,苏呈怀却突然站起身来,打断了她的话,“时候不早了,先将她关押起来,明再问吧!” 这出闹剧,以不了了之作为收场方式,谢珩自然不依,可一转头就看到苏木槿神情肃穆的样子,也只好作罢。 “本王也有些乏了,先行一步。”他站起身来,也懒得同苏呈怀说什么客套的话,径直出了侯府。 苏木槿看着眼前一副藉的模样,也寻了个借口,匆匆回了屋子。 方才那一幕,茯苓都看在眼里,她忿忿不平道,“小姐,今之事,实在可气。眼看雀马上就要指认幕后主使了,侯爷却说明再问!” 苏木槿看得一清二楚,爹爹在这紧要关头,如此举动,为得就是袒护冯姨娘,包庇她犯下的罪责。 听着茯苓在自己耳边聒噪个不停,苏木槿却不以为然道,“你也不用那么着急。说到底,她们终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咎由自取罢了。” “可是小姐,她们都这样污蔑您了,您怎能坐得住啊?”茯苓又急又气,想到冯姨娘和苏灵兮那两张面孔,她心里就堵得慌。 苏木槿浅笑一声,从发髻上将几只碧玉簪子取了下来,“坐不住又怎样?将此等荒唐事,告知于天下吗?家丑不可外扬,爹爹最好面子,倘若我死咬住不放,倒叫她们有了可乘之机,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今之事,爹爹已然知晓谁是主使者,后也必然会多留个心眼,凡事顺其自然就好。早点歇息吧,明随我去见个人。” 茯苓细想了想,也觉得甚有道理,便了应了一声,出门打热水去了。 苏木槿坐在烛台前,静静地看着帕子中的小瓷瓶,思绪悠悠然地飘到了很久以前,轻叹一口气,“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总该有个了断。” 谢珩的眼角余光轻扫了苏木槿一眼,却见她目光平时前方,对苏灵兮说的话是充耳不闻,粉嘟嘟的两颊看起来像一只圆鼓鼓的河豚,俏皮又灵动,许是她心里还有气,从落座起也不曾用正眼瞧自己。 第23章 、惊天谋 那个时候,苏木槿才知道母亲一直都被瞒在鼓里,骗得好惨。 而深知内情的芸姑姑见了这一幕,也很是无奈,寻了借口,请求苏呈怀让自己回乡。苏呈怀念及旧情,给了她一笔银两,应允她离开镇北侯府。后来在苏元青的接济下,在长安城内安置了下来。 而为了防止此事被冯姨娘发觉,累及芸姑姑,这些年,只是按时叫贴己人送些衣物银两,兄妹二人鲜少亲自探望。纵然心中再惦念,却也无可奈何。 她微微颔首,思绪万千,从前的旧事,又一一浮现在眼前。 十年前,芸姑姑是母亲的贴身丫鬟,在母亲去世后,也一病不起。彼时在外人眼里,母亲同冯姨娘情同姐妹,母亲在临终前,甚至嘱托父亲一定要好生照顾她。可谁知,在母亲病逝去后三个月,冯姨娘就领着苏灵兮进了镇北侯府。 芸姑姑的宅院位于一处偏僻的山脚下,苏木槿到时,已经过了晌午。太高高挂在空中,晒得人困意愈浓。 茯苓上前轻轻叩门,不少一会儿,就从里头传出一个妇人的声音,“谁呀?” 出了府门,上了马车,直奔目的地而去。 一路上,苏木槿的心里总有些担忧,将那只小瓷瓶捧在手心,翻来覆去地瞧见了好几遍,这才忍不住问道,“茯苓,我与芸姑姑许久未见,而今却因这样的事登门拜访,会不会太唐突了些?” 茯苓紧紧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小姐多虑了,芸姑姑她可是时常盼着小姐呢,又怎会唐突?” “小姐,奴婢在想,要不还是叫上大公子一起吧,虽说不是出远门,但总归人生地不的。” 听茯苓这么说,她又折返了回来道,“事关重大,眼下也并无定论,况且哥哥又是个急子,我担心他知晓以后,定会找冯姨娘当面质问清楚,这样一来,打草惊蛇,倒叫她们有了给自己开的机会。” “她一个人可没有那个胆子!”苏木槿想起昨那许多看似平常的巧合,淡然一笑,缓缓起身道,“马车可备好了?” 茯苓连连点头,“回小姐,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还有您吩咐的那些糕点,是奴婢叫他们一早起来现做的,还热乎着呢。” “昨夜里裴世子一直起不来,今早才走的。冯姨娘又去闹了侯爷,说是等会子去相国府,找裴相国商议此事。” 茯苓又道,“昨儿半夜里,还隐约听见三小姐的哭声呢。可奴婢听说,这相国夫人虽是女,却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而今出了这等事,想来就算是侯爷亲自出面,也未必能平息这口怒气啊……” 翌又是个明媚的大晴天,苏木槿早早起,洗漱完毕,端坐在镜匣前,细细描眉,却见茯苓光面地从外头走来,神秘兮兮道,“小姐,早起的时候,奴婢在外头碰见了青芽,您猜,昨之事,后来如何处置了?” “好,那我们走吧。”她说着就要往门外走去,却见茯苓愣在原地,似乎有话要说,便问道,“怎么不走啊?” 茯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口称赞道,“小姐果然聪慧,奴婢愚钝,竟不曾想到这些。小姐放心,此事,奴婢绝对不会向大公子提起半个字。” 今起得早,出了院门只瞧见几个老婆子正在裁剪花枝,开败了的花儿,零零散散落了一地,晨风扫地,天边才起了一缕绯红的朝霞。 她微微颔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这件事,哪怕是晋王殿下,也不能透半个字。” “是,小姐。”茯苓连连点头应着。 “她那杯酒本就是冲着我来的,可晋王殿下替我挡了酒。我们二人,无论是谁喝了这杯酒,都正中她的下怀。可是万万没想到,裴彧会从旁手,”苏木槿冷笑一声,“她一门子心思想攀上高枝,可那相国府的门槛,又岂会是那么容易进的?自食其果,怨不得旁人。” 茯苓听后一脸惊恐道,“她竟然打起晋王殿下的主意!若叫她计得逞,那到时候圣上一定会顾忌侯爷的颜面,再不济,也能当个侧妃。好深的心思啊!” 苏木槿款步上前,听见这悉的声音,不鼻子一酸道,“芸姑姑,是我。” 许是有些动,声音难免颤抖,芸姑姑并没有开门,只是里头的脚步声近了些,又问,“你是?” “我是小槿儿啊!”她回道,双手紧紧地拽住门环。 门里头沉默了一会儿,随机吱呀一声打开了,从里头走出一个面容姣好的妇人,她险些动地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地握住苏木槿的手,热泪盈眶。 茯苓见此情形,忙示意道,“小姐,叫人瞧见可就不好了。” 芸姑姑这才回头神来,忙到,“对对对,快里头请。” 苏木槿连忙趁机抹了抹快要出眼眶的泪水,随着芸姑姑进了屋。院子不大,只有三间小土屋,好在收拾地干净利落,倒也温馨。 进了屋,里面的陈设更是简朴,只有一张四方桌,和几张木椅,几个旧木箱柜,略有些清贫。 “二小姐,您怎么来了?可有人知道您来了这儿?”芸姑姑给她倒了杯水,有些担忧道,“若有什么要紧的事,二小姐只管差人跑一趟,又何苦风尘仆仆地自己前来呢?” 苏木槿低头小抿了一口水,看着手中的黑陶碗面上浮着的一层层薄尘,心中更觉苦涩,若不是冯姨娘从中作梗,芸姑姑原本应该在府中安享晚年,而不是躲躲藏藏,孤苦无依。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潸然泪下,“芸姑姑,您受苦了。” 芸姑姑见她这般模样,也忍不住下泪来,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珠,声音颤抖道,“乖,小槿儿不哭。多不见,小槿儿又瘦了不少!夫人若是泉下有知,一定会心疼死的。告诉姑姑,可是那人又欺负你了?” 这些子苦苦的坚忍,在听到此话后,苏木槿那坚硬外壳下的脆弱,呼之出。终归是女儿家,再坚强,也希望能有母亲的庇护,贪恋奢望自己永远不要长大。可她已经没有了母亲,再委屈也得自己一个人扛着。 可一想到,芸姑姑本就身子瘦弱,怎忍心叫她为自己再忧心?苏木槿连连摇头,收起了哭腔,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道,“没有,我没事,有爹爹在,她们哪敢啊!我只是太想念姑姑了。” “好槿儿,姑姑也想你啊,”芸姑姑见她破涕为笑,这才松了一口气,可很快又变得心事重重,问道,“小槿儿,姑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骗不了姑姑的。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吧……” 苏木槿听后,慌忙将目光躲闪开来,打开食盒,将里头的数样糕点放到桌案上道,“姑姑,我带来了一些糕点,是府内膳房师傅做的,您最的江南口味。快尝尝,好不好吃?” 说罢,端起一小碟桂花糕送到了芸姑姑的面前。芸姑姑轻轻地接过,原想着先放下,可终究拗不过苏木槿那热切的目光,捏了一小块,放到嘴里,扬起一丝笑容。 此情此景,叫她怎么忍心再去翻忆起那些陈年旧事,她心中苦痛,一时间陷入了两难之中。 沉默了片刻以后,苏木槿终于将只包裹中帕子中的小瓷瓶,拿了出来,递到了芸姑姑的面前,“姑姑,您可曾认得此物?” 芸姑姑早已知晓,她今必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可看到瓷瓶的一刹那,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慌忙接了过来,端详了片刻以后,神凝重道,“这是从哪来的?” 见芸姑姑如此神情,她便知道自己没有找错人,于是回道,“是冯姨娘的。” 她长叹一口气,继而道,“芸姑姑,这个小瓷瓶,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芸姑姑脸渐渐暗沉了下来,她站起身来,走向里面的屋子。过了一会儿,搬出了一只小箱子,从里头取出了一只一模一样的小瓷瓶,摆放在苏木槿的眼前,缓缓开口,“这是当年,夫人病逝以后,我偷偷藏起来的。” 苏木槿将两只瓷瓶握在手中,仔细对比,花纹泽做工,简直就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不由地倒一口凉气,又听见芸姑姑说道,“那人有个姐姐,多年前被封为永和郡主,送去梁国,与太子和亲。梁国地处西域边境,商贾间来往频繁。夫人自小身子弱,生下你们兄妹二人以后,又损耗了不少的气。当时你爹爹四处遍寻名医,可夫人的身子却每况愈下。” “直到有一天,我偶然在夫人的房中,发现了这个瓷瓶。但那个时候,夫人已经连着服用了半年有余。她瞒着众人,一来是因为害怕大家担心,二来也想着此言出于西域,故此铤而走险,勉强一试。夫人心善,也生怕此事被你爹爹发现,辜负了那人的一片心意。可没过多久,夫人便去世了。” “后来,我在收拾遗物的时候,看到那些瓷瓶,总觉得夫人突然离世,甚是蹊跷。我也曾经同你爹爹此事,但是他却说,人已经没了,再追究也无济于事。况且,夫人生前待那小人情同姐妹,此事就不了了之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想寻夫人的真正的死因,她虽身子弱,却也不至于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可终究有心无力,辜负了她对我的疼惜。” 苏木槿身子一振,捏着瓷瓶的手微微颤抖,声音破碎道,“芸姑姑,娘亲待她不薄,她却恩将仇报。” 沉默了很久以后,芸姑姑突然站起身来,义愤难平道,“我今要寻苏呈怀当面问个清楚。他的良心是被狗叼走了吗?竟然任由那小人如此兴风作浪!” 苏木槿忙拉着她坐下,一面道,“姑姑,您别这样,我能照顾好自己的,她们的计并没有得逞。” 苏木槿心道幸而自己没有提及昨夜之事,愧疚的同时,又心痛至极,生怕她再担心,又连忙解释道,“这瓷瓶是我手下的丫鬟,在院里发现的。许是她们不慎遗失,我瞧着眼,想起姑姑又是府里的旧人,定然知晓一二,故此特来问询。” 听她这么说,芸姑姑这才安心了许多,叹息道,“我一直想清楚这瓷瓶里装得是什么药,这些年我也曾偷偷地寻过一些江湖游医,可是并无人知晓。” “芸姑姑,事已至此,我定要还娘亲一个公道,倘若娘亲的死与此药有关,我定要她以命抵命。”她娇小的脸庞上是从未有过的坚定,目光更是决绝。 芸姑姑连忙劝道,“二小姐切莫意气用事,那人身后有她妹妹撑,况且你爹爹有意偏袒于她,不然也不会耽搁了这么多年,都不曾真相大白。” 她说罢,有些丧气地摇摇头,神情痛苦道,“小槿儿,我们动她不得。她的妹妹是梁国的太子妃,其势力更是不可小觑,而今两国势如水火,战争一触即发。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吧……” “可是娘亲她……”苏木槿想到从前,泣不成声。 一旁的茯苓也跟着掉了不少的眼泪,忽而道,“小姐,奴婢想到这长安城内,或许有人可以知道这瓷瓶中究竟是什么药?” 听她这么说,苏木槿的眼里燃起了一丝光亮,迫不及待道,“是谁?” “此人便是居草堂的大夫,年少时曾云游四海,通医术,”茯苓有些失落道,“不过奴婢听说,此人格乖戾,不好说话。” “只要有希望,就不能放弃。”她站起身来道,“芸姑姑,我现在就去居草堂,改得空,再来看您。” 芸姑姑也知道拦不住她这颗焦虑的心,虽然不舍,也只能无奈点点头道,“万事小心。” “芸姑姑,您也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她浅浅一笑,转身出了门。 看着苏木槿离去的身影,芸姑姑有些后悔,就不应该告诉她此事,可见她如此这般乖巧机灵的模样,心中就倍欣,小槿儿终于长大了。 居草堂在长安城内一处偏僻城郊外,虽然门庭窄小,却挤了从各地前来求医的人。 苏木槿赶到的时候,这些人正陆陆续续被遣散了出来,各个神情痛苦,低声哀嚎。 等走近大门,却见从里头闪出一个人影,擦肩的瞬间,与之撞了个结结实实,手中的瓷瓶,也跌落在地, 她虽然对此事并无多大的兴致,却还是将手中的螺子黛轻放下,开口道,“说来听听。”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