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真是追兵,开口就问祁陨。卫韫玉心道。 “您说什么?什么殿下啊。”她边说着边环视左右,想看看到底来了多少追兵,反正眼下没有祁陨那个重伤的累赘,若是十个以内,说不定,她还能逃。若是人数多应付不了,那也无碍,反正祁陨不在身边,咬死不认就是。 这般想着,卫韫玉也没有慌神,只暗暗查看周围。 咦,居然只有这一个人。 卫韫玉意识到只有眼前这一个追兵后,当即转了主意,她速度极快到了马匹旁,一把掐住那人脖颈命脉。 “对不住了。”卫韫玉闭上眼睛,准备杀了这人。 她本不想杀人,可这人若是祁湮派来的追兵,留他命,就是送自己下地狱。 “姑娘,手下留情。我没有恶意。”那人握着卫韫玉手腕,死命往外拉着。 卫韫玉眼下的身体力道不够,眼前这人毕竟又是个男子,天生的体力悬殊之下,卫韫玉虽扣住他命脉,却一时要不了他命。 她女扮男装从未有人识破过,眼前这个倒是厉害,卫韫玉有些纳闷他是怎么看出的。 “你怎么看出来我是女子的?”这声褪去了口技伪装。 “我是郎中,握着你手腕一探脉便知晓了。” 原来如此。卫韫玉得了答案,扣着他命脉的指节跟着用力。 其实两人都知道,卫韫玉眼下扣着他脖颈,即便一时杀不了他,最终也能取他命,不过是时间长短问题罢了。 “姑娘,我真没有恶意,我千里迢迢赶来西北,是要救殿下的,不想去晚了一步,已然找不到殿下的人,殿下的旧部告知我,是一位小郎君救走了殿下,应当是你吧。你快放开我,今是殿下腿疾发作的子,我若是再不赶去为他医治,殿下怕是要疼死过去的。”这郎中说的虽有些夸张,但大都是实言。他确实是来救祁陨的,也确实从祁陨旧部口中得知有人救走了他,今天也正是祁陨腿疾发作的子。 事关祁陨的安危,卫韫玉心知不能轻易就杀了眼前这人。她抬手撕了眼前这人的衣袍边角,将他双手缚住。 “我暂且信你的话。跟我走。”说着就想将这人扛上马带走。可这人太沉了,她如今的身子骨本扛不动,只得作罢,拽着这人往城内走去,留下两匹马在这里。 一旁那人见状噗嗤笑出了声,心里也是纳闷。这姑娘的动作极为利索,掐人命脉的手段,一看便知是个练家子,可不知怎的,居然没有什么气力,更没有内力。看着既像习武之人,又不是习武之人。 “哎,姑娘,你是何人啊,怎么这般拼死拼活的救九殿下,莫不是九殿下的情妹妹?不应该啊。没听说过我们九殿下还有喜的姑娘啊。”那郎中边走边问卫韫玉,卫韫玉充耳不闻,不理他,只拽着他,催促道:“快点走,别耽误事儿。” “哎呀,你这姑娘急什么啊,不然我换个问题。那九殿下是你什么人啊?难不成是你的心上人。”郎中嘟囔个没完。 卫韫玉懒得听他嘟囔,冷笑了声回道:“呵,我是他嫂子,他是我弟弟。” “混说,九殿下的哥哥除了当今陛下都死绝了,陛下的两任皇后我都见过,生得可不是你这模样。”郎中回道。 卫韫玉想了想,不记得自己从前有见过这个人,随即不甚在意的笑笑,随口道:“既如此,那你同我讲讲那两任皇后生得是何模样。” “这个呀,现在这一任是崔后的侄女,长得倒是不丑,可崔家人,便是长得不丑,我也觉得她心丑。何况她是在头一任死了当天就入做了继后的,真是一都等不得,啧啧。不过头一任是卫国公府的嫡长女卫韫玉,生得那叫一个漂亮,真真是明媚动人,绝京华。不过我只见过她两次,头一次不是她女子装扮,多年前在曲江宴,那时候她还是探花郎呢。哎,你跟她眼睛生得像的。说来也巧,她也女扮男装,你也是女扮男装。可惜了,她死了,听说是为了救皇帝死的,也是可怜,她救夫君身死,离世当夫君就了继后,唉,自古痴情女子薄幸郎君”。 “放,她不是救皇帝死的,是被皇帝下毒杀的。”卫韫玉咬牙道。 “豁,你也这样觉得啊,巧了,我也觉得。”郎中猛地扭头看向卫韫玉。 话落,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疑惑道:“不对啊,我是见过她死状查看过那盏毒酒才这样觉得的,你怎么会知道她是被毒死的?你究竟是谁。” 卫韫玉昂首望着天边明月,笑道:“我啊,我是来找皇帝讨债的人。” 郎中闻言更是疑惑:“你究竟是谁?” 卫韫玉低眸看向他,回道:“我是卫韫玉的表妹。我叫沈釉” 她有位远在江南的表妹,名唤沈釉,去年因旧疾离世。因着那位表妹是卫韫玉母亲的庶妹与人私奔后所生,早同京城断了联系。只卫韫玉在江南时偶然救过她一次,见到了她身上母亲族中女儿自小便带着玉佩,细问后才知晓两人之间的渊源。 除了卫韫玉外,京城无人见过这位表妹,更不知她的死讯。卫韫玉自己的身份肯定是不能用的,只能易容后暂时顶替表妹的身份。 “表妹啊,怪不得怪不得。”那郎中边走边说,快到城门时才住了口。待入了城,往客栈的方向走去,他也再未开口。 两人一路走到客栈,趁着夜往藏着祁陨的马车处走去。刚到马车那,卫韫玉正要动作,突然听到了脚步声。她忙将那郎中拽住,躲在了马车下。 脚步声渐渐走近,一并响起的,还有话音。 “从京城往西北地界舟车劳顿,公公这一遭真是受累了。”一个男子声音道。 “累什么累,总比没命强。崔氏着陛下杀了卫世子,眼下在京中伺候的奴才,个个都得夹着尾巴做人,稍有不顺陛下心意都要没了命,眼下能在西北多呆几就拖几,回去了,项上人头不一定保的住。我这一想起来都后怕,崔氏和陛下斗法,我这个老奴才居然是给那酒里下毒的人,陛下要毒卫世子自己不肯下手,竟让我往里头下毒,那神医看了卫韫玉尸体,说纵是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的时候,陛下那眼神,恨不得要我血溅当场,你说我就一个听吩咐的奴才,还不是陛下要杀的嘛,到头来怪上我了。”一个公鸭嗓般的声音说着。 卫韫玉听着外头的话,咬抑情绪。 终究是恨意难消。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落得祁湮如此对待,她从来没有求着祁湮娶她为后,她告诉过他自己可以了兵权隐居山野,甚至可以永不做回女子只做他手中一把制衡朝臣门阀的刀。 若说错,大抵是错在她不该在他说要纳她入为妃时告诉他,她宁肯终身不嫁也不与人为妾。亦或者错在她不该和崔氏女去争后位。 可是凭什么啊? 她不肯为妾,他大可放过她,为什么明知道给不了她子的名分,还要执意如此,为什么宁肯杀了她,都不肯放过她? 卫韫玉眼眶蓄了泪水,心中是怨恨,一时没有察觉到上头的马车居然晃了起来。 还是那郎中先反应过来,伸腿控制住了马车。 “什么动静?”那公公问道。 一旁的男子往这边瞧了眼,回道:“猫罢,这地界能有什么人。” 两人说着便走远各自回房了。 过了好一会儿,郎中确定周围无人后,才松开腿。他一松腿,马车接着晃动,卫韫玉回过神来,以为是祁陨腿疾发作,痛得颤抖,赶忙拽着郎中出来。 夜太暗,她没工夫解绳索,干脆取出靴边匕首割开绳子。 绳子一断,卫韫玉忙伸手去拨开干草。 将被埋在干草里的祁陨拽出来后,她竟瞧见了他眼尾微的泪水。 卫韫玉愣了愣,以为他是疼哭了,心道幸好把这郎中带来了。没想到这腿疾居然能将祁陨疼哭,若不带来这郎中,怕是他真扛不过去。 “快别哭了,你看看,这是不是治你腿疾的郎中。”卫韫玉拍了拍他脸,取下堵着他嘴巴的干草,抹了他眼尾意,指向那郎中,问道。 祁陨抬头看向郎中,那郎中有些懵,一时无措。 他往也不是没见过祁陨腿疾发作,可没有一回是能让祁陨疼哭的啊。 难不成这回比往常要疼的多?怎么回事?不应该啊?他心头疑惑不解。 祁陨嗓音沙哑,抬头死死盯着郎中,瓣颤着道:“快给我治腿,我要最快的速度站起来,不论是什么代价。”话落猛一合眼。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如此待她!他一定要杀了那些人,祁湮,崔家,还有他们养的走狗,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好,我这次来就是来彻底除你腿疾的。”郎中话落,转而看向卫韫玉,接着道:“你住哪个房间,快把他带进去,另外想法子点热水。” 卫韫玉闻言,拖起祁陨就往柴房去了,边拖便让郎中搭把手。两人一道,赶忙将祁陨拖进来柴房。 进了柴房,卫韫玉将祁陨放在柴房里唯一的小上,自己则去一边点火烧起热水。 郎中取出随身带着的银针:“这次要解开你所有被封的脉,数年积淤的血会悉数被放出,施针后你需得静养一月,方可保万无一失。” 祁陨抬眸望向郎中,问道:“我不能在放血后马上站起来吗?” 郎君闻言回望他,只见眼前的祁陨血红眼眸中是入骨恨意。 他微怔,想到今在马车下听到的话,低叹了声:“放血后可以立即站起,能撑一刻钟,可后你的腿,或许数年,或许十数年,亦或许数十年,便会复发。劝你深思虑之后再做决断,我知道你子倔,但该说的话,我还是要说。” “我不用活那么久。”祁陨只道。 郎君低叹,动手刺放血,心知是劝不住他。 被封数载的脉,每一针扎下都如同扎在他筋脉深处,痛彻骨髓。可他咬牙忍着,未曾痛哼半声,更不曾落泪。 马车上他会哭,就不是因为疼痛,他自小不知受了多少身上痛,这点疼,即便折磨万分,即便痛彻骨髓,却以不足以让他落泪。能让他红了眼眶的,只是疼到心坎的伤心事。 接到那道凌迟圣旨时,他没有哭;先帝要他从此甘心做个废人时,他没有哭,一刀刀一剑剑砍在身上时,他也没有哭。 自母妃离世后,他只红过两次眼眶,一次是西北战场饿殍遍野,一次是今。 他珍至极,唯恐惊扰冒犯半分的姑娘,他们凭什么如此待她? 坦然赴死时,他想反正今生再无挂碍,他自五岁起记在心上的姑娘,会在她意中人身边绽放,会过的荣华无忧,一生免遭苦难,即便从此与他无关。 只是,他没有想到,入封后的卫韫玉会死在大婚之,死在她嫁于心之人之时,死于新婚夫君之手。 偏生那人,如今已是天下之主,没有人可以为她报仇,没有人可以为她讨一个公道。 或许很多年后,就连作恶之人,都会忘记他曾经的罪孽。 想到这些,祁陨便是死都死的不能瞑目。 第9章 (捉虫) 客栈柴房里烛火昏暗,可卫韫玉仍能清楚瞧见祁陨腿边淌下的大片血水。 她按着郎中的话烧好了热水,提着水桶拎了过来。 越往祁陨这边走,那血便越为明显。卫韫玉其实早见多了血腥,却仍旧不习惯这血场面。 她拎着水桶的双手下意识颤了颤,合了下眼睛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才走近前来。 “热水在这?郎中是要如何用水?”卫韫玉将水桶放到一旁问道。 那郎中闻言都未回头看向水桶,视线仍旧紧锁着祁陨的腿。 “先放下,你过来,按着殿下的左腿,将残余的淤血挤出来。”郎中说着侧了侧身,给卫韫玉让出位置来,自己则动手按着祁陨右腿。 郎中扎针通了祁陨此前被钉死的脉后,若想让筋脉通畅,还需得要将脉中堵的淤血挤出。祁陨右腿情况复杂些,郎中便准备自己动手。祁陨的左腿相较而言尚不算严重,为了尽快让祁陨的双腿脉畅通,郎中让一旁的卫韫玉也动手帮忙。 卫韫玉俯身照着郎中的吩咐握住了祁陨的左腿,学着郎中的手法给祁陨按摩挤出淤血。 早在扎开脉之初,那血便已淌了一地,如今还需另外动手挤出的相较于那地下的大片血水,其实只是残余下的少量罢了。可即便是这相较而言少量的血,都足以将卫韫玉双手染红。 她掌心血水濡,手指碰触下祁陨的双腿,因着多年腿疾苍白无比。虽不至于瘦骨嶙峋到可怖的境地,却也在血映衬下,令人心颤。 瞧着祁陨腿上无数的银针创口,卫韫玉喃喃道:“这、这该有多疼啊。” 这话,分不清是问句还是叹句。 祁陨攥着小的木沿,指节之力攥得木沿几成碎屑,却始终不曾喊出半声痛来。 反倒是一旁的郎中,抬眸瞧了眼祁陨,低叹道:“脉尽封数载,加之殿下他多年来未曾顾忌,如今解放血,比之剜骨凌迟也不遑多让,殿下未曾疼晕过去,也是罕见。” 郎中知晓祁陨执意要在治了腿后马上站起时,之所以仍旧应下在此时为他解,一是知晓自己纵使硬要拦他,也未必能拦下;二是他清楚这解放血之痛,究竟有多可怖。他行医至今,就没有见过能清醒熬过去的,祁陨是头一位。 郎中话落,卫韫玉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祁陨。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