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了。 孟清和发誓,他尽力了。可惜,理智还是碎成了渣渣…… 一阵钝响,凳子滚在了地上,山水屏风也移开了位置。 短暂沉默之后,是一阵低沉的笑。 带着纵容。 笑声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很快,正房里的灯光熄灭,一切归于无尽的黑夜之中。 翌,天气晴朗。 兴宁伯一觉睡到上三竿,定国公也难得没有早起。 两人都不必上朝,用过早膳,沈瑄换上公服,到城外军营巡备,督观新战阵演。浙江福建都指挥使司增拨军士一万五千已抵达南京,奉命归入沈瑄麾下,一同练。 孟清和暂时没事做,该代的事,昨夜已代清楚,今早就写了手令,盖了私印,从大宁带来的药材,沈瑄随时可以接收。 依天子的意思,大军最迟八月前出发,安南之地,山高水远,广西云南现在也算荒蛮之地,是建文帝安顿叔叔,朝廷放犯人的最佳场所。 相对的,给大军出征造成的困难定然不少。 “光是备药,恐怕不够。” 坐到案边,孟清和托起便服的宽袖,一边磨墨,一边在心中盘算,粮草,袢袄,军鞋,帐篷,军械,伤药,这些户部兵部定然会备齐。朝中文武难得意见统一,誓言要给安南一个教训,肯定不会在后勤工作上出太大的错。 平里文武相争,互看不顺眼没关系。此等大事,绝容不得一星半点的马虎,否则,不用旁人弹劾,永乐帝第一个不会轻饶。 除了常备的物资,还需要增些什么? 孟清和习惯的支着下巴,想得太过认真,忘记了手中还拿着笔,脸颊一凉,墨香飘入鼻端,摸一把,手的黑。 摇头失笑,难得有这么一次。 候着的长随听到召唤,送来温水。看到顶着一张花猫脸的兴宁伯,秉持着多做少说,看到也当没看到的行事原则,水送到,人出去,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连个疑惑的眼神都没有。 见此情形,孟清和不得不叹,到底是在定国公手下干活的,瞧瞧人家这觉悟,这工作态度!等到从安南回来,是不是该给自己府里的人做几场职业培训? 还是算了,沈瑄习惯这样,他可未必。 回到案边,再看之前写好的条目,大面上找不出疏漏之处,仍觉得有所忽略。干脆不想了,令亲卫牵马,到城外寺庙中去向道衍讨教。 自永乐二年,解缙在文渊阁修书,道衍奉命做监工。 修书的各项工作步入轨道,书渐有小成,道衍不必呆在中,仍回寺庙钻研佛法,旬听朝,到文渊阁个脸即可。 朱棣体恤道衍年龄大了,力不比从前,默许了他相当于旷工的行为。 大和尚空出的位置,早有锦衣卫顶上。纵然少了道衍,解缙等人也不敢懈怠。锦衣卫不会正面指正错误,却十分擅长背后打小报告。被打了报告的,基本都要到诏狱中住上几天。 锦衣卫的手段愈发高明,凡是到被请到北镇抚司喝茶的朝官,即使被囫囵个的放出来,也会连续做十天半个月的噩梦。偏偏家人从他们口中问不出半句实情,身上更找不出任何受刑的痕迹,连条鞭子印都没有,想敲登文鼓都拿不出切实的证据。 没有验伤报告,没有良医的证明,没有当事人的口供,说锦衣卫擅动酷刑,谁理你?万一被反咬一口,定个污蔑诽谤的罪名,应天府的衙役会立刻拿着铁尺登门。 一次两次倒还罢了,偏偏锦衣卫似彻底改变了做法,喜好“以理服人”服人之道,轻易不再动鞭子。 有幸亲身体会一番的官员,恨不能抓着囚室的铁栏COS咆哮X,以头抢地,不动刑,算什么锦衣卫! 抢地几回,妥妥的脑震,不用锦衣卫再出手段,基本上是问什么答什么。 研究出此等刑讯办法的纪纲得到了锦衣卫内部的通报表扬,大大出了一把风头。一向以狠狡诈,鹰犬形象示人的锦衣卫,恐怖指数再次飙升。 作为锦衣卫的一把手,南北镇抚司的形象代言人,指挥使杨铎在朝中的人缘急速下滑,比起战场上的沈瑄不遑多让。 想朋友?基本不可能。 孟清和是难得同锦衣卫有情的武官之一,同杨铎说话时,也难免有背后发凉之,足见杨指挥使的专业水准有多高。 好在他一向心宽,倒是得了锦衣卫上下一致的好。 同锦衣卫相有利有弊。对他而言,是利大于弊、出了国公府,孟清和跃身上马,刚坐上马背,人就僵住了,差点没摔下来。 似乎,好像,忘记了相当重要的一件事。 “伯爷?” “……准备马车。” “马车?” “顺便,扶我下马。” 表情很镇定,动作很僵硬,咬牙中着冷气。 亲卫扶孟清和下马,确定孟伯爷确有不适,立刻到隔壁的伯府套马拉车。 孟清和木着表情,站在国公府前,尽量背直,祈祷千万别有人这时路过。 不想,还是遇上了进赴宴的宁王世子。 昨坤宁家宴,南京城内的皇室宗亲都已知晓。定国公是高皇帝义孙,今上义子,列席无可厚非。兴宁伯是什么身份,竟然得此殊荣?各种猜测纷纷出炉,却没人敢私下里说怪话。 有无孔不入的锦衣卫在,万一哪句话惹天子不愉,麻烦可就大了。妄议大明第一家庭的是非,肯定是嫌子太过安逸,想看看锦衣卫的驾帖究竟是什么样。 朱盘烒与孟清和算不得陌生,却也称不上悉。 前者不永乐帝出尔反尔,违背靖难时的口头承诺,私下里时常搞些小动作,算不上机密。宁王朱权挥舞着凳子腿,狠——一顿,朱盘烒表面上老实了,私底下如何,还有待商榷、曾被牵扯算计,在皇室斗争中不幸躺,孟清和自认没什么话可同朱盘烒讲。 不得罪,也别扯上关系,最好的处置方案,就是将其归入和齐王相同的范畴,敬而远之。 想给他穿小鞋,随便。能不能成功,全看天子的意思。毕竟,天子家宴中有他的座位,朱盘烒却连个站位都没捞着。 朱盘烒策马行近,孟清和让道行礼,希望他快点过去。不想朱盘烒却停下了。 “兴宁伯?” 朱盘烒拉住马缰,看了一眼孟清和身后的府门,再看孟清和,眉一挑,笑道:“兴宁伯同定国公情倒真是不错。” 孟清和低头撇嘴,“借世子吉言。” 朱盘烒:“……”故意装傻? “世子可是要入?”孟清和不想和朱盘烒多废话,“臣正要出城。” 潜台词,大家都赶时间,何必没话找话,两看两相厌。 孟清和不找朱盘烒麻烦,不代表他不记仇。朱盘烒之前针对大宁的一系列动作,不说全都清楚,也掌握了七分。自己的那场牢狱之灾,朱盘烒不是主谋,也是推手。如此还能给这位一个笑脸,相当不容易了。 朱盘烒被孟清和噎了一下,表情有些沉,记起父王的叮嘱和之前的那顿好打,勉强咽下一口气,道:“如此,孤便先行一步。” “送世子。” 孟清和再行礼。摆低姿态也不会少块,送走这尊瘟神才是紧要。 今和朱盘烒打个照面,会不会又被言官参上一本? 看着朱盘烒一行的背影,孟清和不由得苦笑。 四处树敌非他所愿。然处今时之地,容不得他不如此行事。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