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殊，你这是做什么？你惹怒帝君做什么？是嫌你的这身伤还不够吗？”陆衡赶紧跑过去，才蹲下身想将谢灵殊扶起来，却被他摆手拒绝。 他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九重天上，论头脑，又有几个比得过你？可你怎么就是不知道在扶玉帝君面前服个软？哪怕，哪怕你是装个样子也行啊！” “他是我兄长，有些事我绝不能松口，哪怕是装样子，也不可以。”谢灵殊扯了扯泛白的 ，“否则，他便更加不会将小蝉的死活当回事。” “这又是什么意思？”陆衡皱起眉，没想明白。 “若非如此，兄长便不会相信，他若敢贸然杀小蝉，我便会同小蝉一起死。” 谢灵殊此言说得极轻，可落在陆衡耳畔却犹如千斤重。 他不由瞪大双眼，望着谢灵殊，“你是疯了吗？那姑娘要是死了，你还真的要自杀？谢灵殊！你醒醒吧！我早前是不知道她便是数千年前的女魔尊，她身体里可住着魔灵！”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陆衡 了一把后脑勺，“就没有个折中的法子能把魔灵从她的身体里驱逐出来吗？” “是有的。”谢灵殊垂着眼睛。 陆衡忙问：“既有法子，那你便告诉帝君啊！” “兄长早知道的，” 谢灵殊的声音很轻，有些飘忽：“可他与众神不愿尝试，他们只要她死，要她同魔灵一起灰飞烟灭。” “可你以命相 ，帝君便会放过她吗？不可能的！”陆衡说道。 “我知道，” 谢灵殊闭了闭眼睛，他大约是又想起了那个姑娘的脸，想起她冲他笑的样子，于是他也不由地弯了弯，似若喃喃一般：“可兄长总会因我而迟疑些时候，如此便也算给了她一些时间。” “足够她想起过去，想起我。” “这一世，我能为她做的都已经做了，她那样倔强坚韧的一个姑娘，我相信她。” “我等她。” 第53章 斩断后路 [v] 雁城初雪 枝，深巷里有一扇木门应声而开，水绿的裙摆微 ，面容稚 的小姑娘一脚从门槛探出来，她抬眼望见檐上浅薄的白 ，轻轻呼出白雾。 长巷寂静，她才提着小篮子走到那老槐树下，便有白雪从枝间簌簌落下来，洒了她 头身。 冰雪被她颈间的温度融成了水滑入她的衣襟里，她 不住一个 灵晃了两下脑袋，抖落了些白雪，却又听树上传来极轻的笑声。 她下意识地仰头，最先望见那少年殷红的衣衫，在缀雪的树枝间，他衣袖的红比任何一种颜都要浓烈，耀眼。 他的身形轻飘飘地犹如悬在枝上的风筝，稳稳地踩在不算 壮的枝干上，就用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睛好奇地看她。 “辛婵？” 他竟然准确地唤出她的名字。 “你是谁？” 辛婵惊诧地睁大眼睛，在树下仰着头望他。 少年不语，只是细细打量她的眉眼，冬 的风吹着他的衣袂微动，他忽然弯起眼睛，“原来你是这副模样啊。” 那年十二岁，辛婵在初雪里，槐枝上，遇见了一个奇怪的少年。 “哥哥，我母亲酿酒的手艺是杏花巷里最好的，你要真想尝一尝酒的味道，不如尝尝我家的？”辛婵将竹编篓里的那坛子酒取出来递到他的眼前，又很小声地凑近他说，“我偷偷尝过的，这是最甜的桃子酒。” 她离他很近，声音也很近，少年也许是被这碧草葳蕤间 动的萤火晃了眼睛，他纤长的睫 动了一下，坐直了身体接过她的酒壶匆匆忙忙取下木 ，无知无畏地猛灌了一口。 入口的灼烧瞬间蔓延至喉头，冰凉的酒 好似刹那成了灼烧在他喉间的一团烈火，呛得他猛烈地咳嗽了好一阵，连眼眶都有些 润发红。 辛婵捉 他的心思得了逞，笑得躺倒在临水的短浮桥上。 可是那天夜里漂浮的萤火太多，月光照在水面映出的光也好漂亮，她笑着笑着，望见他那双润泛红的眼睛，却有一瞬忘了要呼 。 从她的十二岁到十四岁，槐枝上的少年总是在烟雨朦胧的晨光里，或是月辉盈的长夜里来到她的面前，有时带给她好吃的零嘴儿，有时又是一些好玩儿的物件。 他好像个小神仙，总在朝晖里，也在黄昏后，从来神秘，从来不沾尘。 “兄长！” 她还从没见过他这般声嘶力竭的样子。 乌浓的发凌 散下，他手中的长剑已落入尘土之间，肩胛骨已经被锁链贯穿，那不断渗出的血将他的衣衫浸染出更深的颜，他眼眶红透，仍在大声唤那在层层浮云后唯 半面金身的帝君扶玉，“兄长！这一世她什么也没有做错，灵殊求兄长，求你放过她！” “本帝君尚未治你个私自下界的罪责，灵殊，你竟还敢为这危害三界的祸首求情？”渺远的重重云雾里传来那帝君的声音，带着极强的威，刺得人耳膜生疼。 飞沙走石间，被推入天诛雷劫的辛婵茫然无措地从雷电的 隙里看到了地上仍在为了她而挣扎着往前的少年。 贯穿他身体的锁链牵扯出更多温热的血淌蜿蜒，他一次次被强大的气震开，却又偏要一次次朝她而来。 海水，山石震动。 身体几乎要被 裹住她身体的雷电一点点撕碎，她极度清醒，也极度痛苦，痛得她失声大哭，可天的神仙都在云端看她，一双又一双的眼睛神情冷淡，仿佛被世人供奉在庙宇里的他们，从来都不曾将为神的慈悲与怜悯留给她分毫。 泪水几乎盈眼眶，他们的身影在她的眼睛里模糊成了扭曲可怕的影子，内心的恐惧与无助随着身体越发剧烈的疼痛而更为放大。 模糊间，她似乎又听见他在唤她： “小蝉！” 少年的声音嘶哑哽咽，好像他从来都不曾这样绝望过。 “你叽叽喳喳的话总说不完，你这个‘婵’字应是有误，” 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蝉鸣声重的夏夜，红衣少年与她同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忽而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那棵老槐，浓荫里蝉鸣如沸，不知疲倦，“合该是那个‘蝉’字。” 蝉声渐远，他的声音也变得模糊。 耳朵最先出血来，视线也慢慢被染红，意识消解，身体破碎。 那一年十四岁，辛婵的人生就此尘埃落定。 许多场景 错重合，有时清晰，有时朦胧，辛婵沉湎其中，总能看到那一道殷红的影子。 一世酒家之女，她死在十四岁。 一世农户之女，她死时还尚在襁褓。 一世亡国公主，她死在颠沛的战火里。 一世眼盲医女，她死在一个人的怀里。 一世潦倒乞丐，她随一个人浪迹人间，成为夫 六载，她最终还是死在二十三岁那一年。 “小蝉，不论你在哪儿，我总会找到你。” “我不信这世上就没有救你的办法，小蝉，你等我。” 他的声音好像离她很近， 仿佛就在她耳侧轻轻呢喃。 辛婵骤然睁开眼，在眼模糊的水雾里，望见嶙峋的石壁上，镶嵌的一颗颗散着冷淡银辉的明珠。 泪水几乎沾了圆枕，辛婵脑海里仍是那些织错的记忆，她的太  疼得剧烈，用衣袖擦去脸上 狈的泪痕，她勉强支撑起身体。 只是才一抬起眼睛，她的瞳孔便紧缩起来。 殷红的血珠顺着那早已被血水浸透的裙摆一滴滴淌下来，被绳索束缚悬空的那两个女子血 尽失，只剩下两副空空的皮囊，以及堪堪挂在她们身上血斑驳的衣裙。 辛婵浑身血几乎冷透。 “姐姐，你终于醒了。”一道娇软的声音蓦地响起，仍如往常一般带着几分天真纯然，但这么冷不丁的一声，便令人骨悚然。 辛婵一见她，便强撑着身体站起来，但还未走下台阶，便被半透明的光障震得倒在石 上。 她额头上是汗珠，一张脸苍白得不像话，力气已经十分不够，便是此刻连质问那少女的声音都显得绵软无力，“莲若，你这是做什么？” “姐姐，你应该已经恢复所有的记忆了罢？” 莲若轻轻地笑起来，她走动之间，脚腕上的银铃响个不停，“你当初将有容当做朋友，可她呢？却背叛你，伤害你，给了你重新活过的希望，却又亲自用一柄剑，刺破了你所有的生念。” 她伸出手指，又指向那已没有了声息的有容旁边悬挂的女尸，“这个予明娇呢，起初挟恩图报，着你替她去死，后来又处处为难你，羞辱你，” 莲若回过身，看向辛婵时，她面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许多，“姐姐，这两个女人一个前世杀你，一个今生害你，我都替你一笔一笔地记着这些账呢，如今，她们也才算是还清了。” “莲若！” 辛婵几乎憋红了眼眶，她不忍再看那只剩一副皮囊的有容，如今几辈子的记忆在她脑海里织，她只一看有容的脸，就能想起魔灵住在她身体里的那一世，她和有容之间经历的种种。 “你是在我，” 过了半晌，辛婵重新抬眼，对上那少女的目光，“你杀了她们，就是断了我的后路。” 有容是昆仑神君的徒儿，杀了有容，就等同于莲若替她同神界彻底撕破脸，而予明娇，是业灵宗少君赵景颜的未婚，经此一事，不只是赵景颜，修仙宗门里，怕是也没有什么人肯再相信她了。 莲若闻言又轻笑一声，她走上石阶，隔着光障坐在阶梯上望着她说，“姐姐，还有一件事，我还没同你说呢。” “那丹砂观的观主善微亦是个伪善的老道姑，她设局害你，还把林丰折磨成那副样子……她也该死。” “莲若，你……” “她已经死了。” 辛婵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莲若打断。 少女仍是这般轻飘飘的语气，却字字残忍。 辛婵的手指屈起成拳，打在光幕上，她整个人再度被震得往后摔在地上，她有些呆滞地坐在地上，脑子都是那个卷小姑娘。 “姐姐，你不要怪我，” 莲若并不能理解她为此神伤是为什么，“你转生了这么多次，被神界绞杀了这么多次，你早该看清楚那些神仙和那些宗门里的家伙，究竟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姐姐，心慈是祸，我是在帮你。” 她的声音轻缓，犹如某种蛊惑。 “可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辛婵隔了好半晌，才出声。 莲若面上的笑意微僵，她稍稍眯起眼睛，看着光障之后，那个面容惨白的姑娘再度抬起头来。 “你在我身上那么多年，到底还是不够了解我，我始终是一个人，不像你，”辛婵泛白的嘴微勾，竟出一个嘲讽的笑来，“一个四不像的东西，披上人的皮囊，还要与我姐妹情深？” 莲若脸变了又变，仿佛 云在她的眉眼间几经变换，来了又走。ｚgxxＨ.ＯRg |
，“否则，他便更加不会将小蝉的死活当回事。” “这又是什么意思？”陆衡皱起眉，没想明白。 “若非如此，兄长便不会相信，他若敢贸然杀小蝉，我便会同小蝉一起死。” 谢灵殊此言说得极轻，可落在陆衡耳畔却犹如千斤重。 他不由瞪大双眼，望着谢灵殊，“你是疯了吗？那姑娘要是死了，你还真的要自杀？谢灵殊！你醒醒吧！我早前是不知道她便是数千年前的女魔尊，她身体里可住着魔灵！”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陆衡
了一把后脑勺，“就没有个折中的法子能把魔灵从她的身体里驱逐出来吗？” “是有的。”谢灵殊垂着眼睛。 陆衡忙问：“既有法子，那你便告诉帝君啊！” “兄长早知道的，” 谢灵殊的声音很轻，有些飘忽：“可他与众神不愿尝试，他们只要她死，要她同魔灵一起灰飞烟灭。” “可你以命相
，帝君便会放过她吗？不可能的！”陆衡说道。 “我知道，” 谢灵殊闭了闭眼睛，他大约是又想起了那个姑娘的脸，想起她冲他笑的样子，于是他也不由地弯了弯
枝，深巷里有一扇木门应声而开，水绿的裙摆微
，面容稚
的小姑娘一脚从门槛探出来，她抬眼望见檐上浅薄的白
，轻轻呼出白雾。 长巷寂静，她才提着小篮子走到那老槐树下，便有白雪从枝间簌簌落下来，洒了她
头
不住一个
灵晃了两下脑袋，抖落了些白雪，却又听树上传来极轻的笑声。 她下意识地仰头，最先望见那少年殷红的衣衫，在缀
壮的枝干上，就用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睛好奇地看她。 “辛婵？” 他竟然准确地唤出她的名字。 “你是谁？” 辛婵惊诧地睁大眼睛，在树下仰着头望他。 少年不语，只是细细打量她的眉眼，冬
的风吹着他的衣袂微动，他忽然弯起眼睛，“原来你是这副模样啊。” 那年十二岁，辛婵在初雪里，槐枝上，遇见了一个奇怪的少年。 “哥哥，我母亲酿酒的手艺是杏花巷里最好的，你要真想尝一尝酒的味道，不如尝尝我家的？”辛婵将竹编篓里的那坛子酒取出来递到他的眼前，又很小声地凑近他说，“我偷偷尝过的，这是最甜的桃子酒。” 她离他很近，声音也很近，少年也许是被这碧草葳蕤间
动的萤火晃了眼睛，他纤长的睫
动了一下，坐直了身体接过她的酒壶匆匆忙忙取下木
，无知无畏地猛灌了一口。 入口的灼烧瞬间蔓延至喉头，冰凉的酒
好似刹那成了灼烧在他喉间的一团烈火，呛得他猛烈地咳嗽了好一阵，连眼眶都有些
润发红。 辛婵捉
他的心思得了逞，笑得躺倒在临水的短浮桥上。 可是那天夜里漂浮的萤火太多，月光照在水面映出的光
。 从她的十二岁到十四岁，槐枝上的少年总是在烟雨朦胧的晨光里，或是月辉
散下，他手中的长剑已落入尘土之间，肩胛骨已经被锁链贯穿，那不断渗出的血
半面金身的帝君扶玉，“兄长！这一世她什么也没有做错，灵殊求兄长，求你放过她！” “本帝君尚未治你个私自下界的罪责，灵殊，你竟还敢为这危害三界的祸首求情？”渺远的重重云雾里传来那帝君的声音，带着极强的威
隙里看到了地上仍在为了她而挣扎着往前的少年。 贯穿他身体的锁链牵扯出更多温热的血
裹住她身体的雷电一点点撕碎，她极度清醒，也极度痛苦，痛得她失声大哭，可
错重合，有时清晰，有时朦胧，辛婵沉湎其中，总能看到那一道殷红的影子。 一世酒家之女，她死在十四岁。 一世农户之女，她死时还尚在襁褓。 一世亡国公主，她死在颠沛的战火里。 一世眼盲医女，她死在一个人的怀里。 一世潦倒乞丐，她随一个人浪迹人间，成为夫
六载，她最终还是死在二十三岁那一年。 “小蝉，不论你在哪儿，我总会找到你。” “我不信这世上就没有救你的办法，小蝉，你等我。” 他的声音好像离她很近， 仿佛就在她耳侧轻轻呢喃。 辛婵骤然睁开眼，在
疼得剧烈，用衣袖擦去脸上
狈的泪痕，她勉强支撑起身体。 只是才一抬起眼睛，她的瞳孔便紧缩起来。 殷红的血珠顺着那早已被血水浸透的裙摆一滴滴
尽失，只剩下两副空空的皮囊，以及堪堪挂在她们身上血
上。 她额头上
云在她的眉眼间几经变换，来了又走。ｚgxxＨ.Ｏ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