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慧,我重重说一遍,我不会给你养老的。 这个东西我知道你不会签,可我会找村里人一点点证实你弃养的证据。我会留着它,哪天要是你要我尽孝道,我就让它进派出所立案,我们就一直起诉打官司,我会陪着你打到你老死为止,我也不会养你。”说完所有话,周子青重新把目光放在周明松身上,手上东西仍旧往前一伸。 周明松喉结上下翻滚,脸神情,像极了深秋后,孤零零挂在杨树枝头的几片枯黄树叶,暗淡消沉。目光微颤,抿着嘴,抬起手去够纸和笔。 “周明松!”唐文玲焦急喊了一声,双手使劲拦住那只手。 徐长慧怒睁着眼,额角上青筋随着呼一鼓一涨,像极了一个忿怒,准备扑过去咬人野兽。 徐姥这会张着嘴,不哭了,浑浊干枯的一双泪眼,悲戚的看着周子青,“青青啊,姥求你了。”浑噩哑嗓音,一说完,眼泪哗哗往下。 一双干枯发皱的手,抓着沿,挣扎着想要起来,嘴里去一直无呜咽咕哝着,“姥儿求你了……求你了。” 周子青却看着她表情痛苦在上挣扎,深呼一口气,又看向死死拉住周明松的唐文玲,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哈哈哈哈哈哈,笑的眼泪横不止,却依然忍不住在笑。 孙蓉蓉忍不住上前拉着她的手,嗓音艰涩狠了一声,“青青……”孙蓉蓉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心里特别难受。听着青青笑声,心里却疼疼的。 周子青冲着孙蓉蓉摆摆手,示意她没事,垂下头,把脸上眼泪擦了,再抬起,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周明松,你不签吗?我姥现在用命迫我呢,明明都是你们的错,为什么坏人恶人确要我来当,你扪心自问一下,你不该签它吗?” 周明松掰开唐文玲的手,拿过周子青手里纸和笔。 徐长慧气的双手抖索,急促息着,不敢置信的看着周明松在纸上签了字。 唐文玲哭丧着脸,一言不发死死看着周明松,眼中怒火都要溢出来了。 周明松把签好的纸和笔还给周子青,“我签了。” 周子青接过来,折叠好,装进背包里,同时又拿出一份来,递到气到脸僵白的徐长慧跟前,“你是自己签,还是我去村里找人证实?” 徐姥看到这个时候哭的更大声了。 周子青沉着眼扭过头,目光中带着一股遮掩不住的戾气,“姥儿,你别哭了,省下力气攒着,好好活着。我一定会让你希望落空的。” 徐长慧气的急气,看着眼前这只碍眼无比的手,恨不得把这只手踩到脚底下,给碾烂了。 周子青却轻笑一声,把纸收回来。 刘桂萍看到周子青目光扫在她身上时,心里突然砰砰跳起来,目光躲闪着,就是不敢去看。 周子青却在徐长慧愤怒的目光中走到刘桂萍跟前,嗓音轻缓,“脚下这块宅基地户主写的他的名,你就是拆了老房子重建,也改不了宅基证上的户名。真要撵你们走,你们尽可把房子拆走啊,可房子拆不走的,胡搅蛮到底有没有用,其实大家心底都清楚。 徐长慧不签这个遗弃罪,你可以帮我做个证人签个字么?你们是一家人,最是清楚徐长慧当初做的事情,只要你签字,这房子你就可以继续住。” 周子青浅笑着把纸笔递给刘桂萍。 刘桂萍却忍不住往后倒退一步,目光下意识往徐长慧和徐姥那边看了一眼。 徐长慧一看,怒喝一声,“刘桂萍你他妈敢签?” 刘桂萍一辈子的心事,就是房子,因为宅基证上写的别人家名字,随意别人张口就能撵他们走,周子青说的话,就像抛出一块大馅饼,掉在刘桂萍跟前。 周子青轻笑一声,她只一眼就看透刘桂萍心里再想的事情,不等她张嘴问,就先给她解惑道:“你不用担心我说的话,你应该很清楚,没人愿意回到东山市,这次不是你们去云海市闹一场。谁会回来?他在西南有房子,十几年不回来,不是因为这次,他一辈子都不会回来的。不信你可以问问他,我说的话是不是对的。” 刘桂萍看了一眼周明松,心里已经信了。 徐长慧一看到刘桂萍去拿纸笔,心头火气再也制不住,冲着刘桂萍就过去了。 刘桂萍也不是好货,村里不知和多少人干过架,光是西院子住的 ,一年都要撕扯好几回。徐长慧蛮劲冲过来时,刘桂萍直扯住她头发,连抓带踹,在众人眨眼来不及制止,就听到徐长慧哀嚎一声,被踹倒再地。 徐姥看着徐长慧摔倒在地,哀嚎声更大了。 刘桂萍急忙抢过周子青手上纸笔,快速在空白处签了字。签完,还忍不住反问一句,“我给你当证人,你真把房子给我?” “比起厌恶你们对我做的,我更憎恨徐长慧。”周子青眼里闪着光,拿着手里刘桂萍刚刚签上的字,冲着地上刚爬起来的徐长慧轻轻一笑。 刘桂萍一签完字,心怕徐长慧发疯,赶紧撒腿跑了。 徐长慧咬牙切齿看着周子青把签好的白纸收进书包里,“你本就是骗那个蠢货的,你会这么好心?那两人没少打你,你会在心里不记恨?也就刘桂萍蠢得不长脑子,会信你的话。” “ 她签,和村里其他人签对我都一样,可对你应该不一样吧,她对你可是自己人。你许了她什么好处,她才会陪你去云海市的?可现在她不选择你,因为我对你的态度,让她看出来,你没有什么价值。我厌恶的,以及我憎恨的人,将来很可能“热热闹闹”生活在一起,想想还不错的,姥儿,你是不是也期待的?”周子青把包背上,对着傻愣住的徐姥说了声,“姥儿,你好好休息,我还要去找村里其他人签字,回来我再陪你好好说说话。” 周子青越过周明松唐文玲,和周名博孙蓉蓉说了一声,这一趟东山市她不能白来。 周子青去了东西两院子,先去敲东院子,很快出来去了西院子。隔着一道墙,都能听到西院大嫂子响亮的声音穿透过来。 “别说签字,跟你上法院嫂子都去。过多年都不会忘,嫂子从小看你长大的,受过多少罪,嫂子都替你记着。以为把孩子生下来就是爹妈了,有些人就是不要脸,不能惯着……”西边大嫂子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声音清清楚楚,一句不漏的传过来。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关门的动静,想着该是周子青去别家了。 徐长慧的脸一会青,一会白,气的半响说不出话来。 徐姥更是彻底傻了眼,摊在上半天没动弹。 周名博拉了一下周明松,把人拉出大门外口,孙蓉蓉和唐文玲跟在后面走出来。 周名博眉头皱了皱,“你……你别担心,我回去会劝她的。我也不知道她事前准备这些。”周名博真不知道周子青书包里装了这些东西,他没往这方面去想,看她掏出这些东西来时,他也跟着吓了一跳。 周明松嘴角带着苦涩,轻轻摇摇头,嗓子低沉沙哑,“我都知道。” 唐文玲心里又气又堵,嗓子眼堵噎的的,想发火,却又不知道该冲谁发。看周明松这样,心里又替他难受的慌。 周名博叹息一声,拍拍周明松塌下的肩膀安他。 周子青去了徐长民家坐了会,得知她的来意痛快的签了字盖了村里章,还保证以后要是有事,他一定出面。周子青和徐长民聊了会天才走。 周子青把事情做绝,可一回来,她还能笑眯眯凑到徐姥跟前说话。 唐文玲都不得不佩服起来,这么一对比,周思念差周子青不是一点半点。 徐长胜一回来,就被刘桂萍拉进堂屋里说话去了。 徐姥也不知道是被周子青给气的,还是今天哭的太多,疲倦太累,浑浑噩噩的睡过去了。 徐长慧受了一肚子气,没讨到半分好处,怒气冲冲回镇上去了。 周子青带着周名博合孙蓉蓉周围转转,尤其是屋后头,河沟,田埂上,手指着,哪一块地方她铲过荠菜,野薄荷,摘过野枸杞,哪个地沟头青草茂盛,她打过猪草等等。 周子青坐在田埂上,看着被风吹过,像海浪一样的麦田,起起伏伏的,入眼的一切都是绿的,喧闹的心,也能跟着平静下来。 周名博看着周子青已经平静缓和下来的眉眼,知道她这会心底是真正静下来了。 “青青,他还有些话想和你说,以后也不容易见,大伯也不会让你再见他,趁着这次,把话说清楚吧。把你心底的话说出来,就像今天这样就才好。大伯可没被你吓着,人都另一面,就连大伯也有,遇到不喜的人和事,也会在心里埋怨几句。”周名博想抬手摸摸周子青脑袋,可一抬手忍不住笑了。“你一晃眼,你都大了。”抬起的手改在后背拍了两下。 “大伯不会让你背上徐家人的,你可是我们家孩子,将来你只要好好走你自己想走的路,其他人想要妨碍你,大伯头一个不愿意。” 周子青个太独立了,什么事喜自己解决,因为不想给他麻烦,又只想把好的一面带给家里,尽管她一句话没说,可周名博心里都知道。 周子青嘴角咧开,笑着冲周名博说,“一路上我看你沉着脸不说话,我以为他不会来了。” 周名博站起身,他也以为周明松不会来了。 周子青仰着脸,任由风吹在脸上,的。空气里是全都是麦苗和泥土的味道,整个人像放空了一样,连上线,张开双手,似乎都能飞起来。 周明松走到旁边田埂上坐下。 两个人间隔一张桌子的距离,谁也没说话,耳朵边全是麦苗被风吹动的沙沙声,还有风越过耳畔的呼呼声。 都沉默了很久。 周明松才转过头,看着周子青侧脸,像是喃喃自语,“……我在脑子里想过很多遍,我要是回东山市,是愤怒,憎恨,怨恨,憋屈,难受或者是心酸,各种烈的情绪我都在脑子里想象过,可唯独没想过,我会这么平静的回到这里,连我自己都有点惊讶。”所有脑子里想象的,都没有发生。 好像这么多年,像是自己吓唬自己一样。 周子青转过头,目光平静的看着他,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一丝情绪来。 最后张开嘴说道:“你知道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心理会一直有块影么。有的缺少和认可,有的缺少自信和勇气。越是缺少什么,心底越是更加在乎什么,拼命的去努力想要获取,填补上这块影。 你知道心理有块怎么都填不的影是什么觉吗?拼命往肚里东西,食物堵到嗓子眼,可心里还是觉得饿,呕吐不止还是拼命往嘴里。治愈不了这块影,就要让自己借助其他事情来缓解这种填补不了的焦虑,即使能短暂的足心理上的缺失,可这只是一项欺骗手段,越往后,越危险。 只不过是被父母抛弃了,怎么会长成这样呢? 没经历过得人,本体会不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受,他们或许可以轻描谈写说着原谅的话,这世上倒霉的人总是少数的。 没人能理解我经历的事情,也不会有人知道我心里那块影缺少什么。 别人都会回忆童年,他们的童年美好有趣,但童年对我就像是一场噩梦,一场泥泞不见底的深渊沼泽。我觉得我终其一生都要背负这块影活着,我努力学习,拼命向上,心里这块却永远填不。 你理解不了我的话,因为你没经历我经历的事情,你无论对我说什么,我都说不出原谅你的话,我憎恨你这样的人,我活着很累,很难,我就有多憎恨你们。” 周明松眼圈通红,嗓子哽咽,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周子青脸看,拼命的看,似乎想要彻底的印入脑袋深处。也更像是,现在不看,以后就没机会再看一眼。微微颤抖嘴,轻轻掀开,嗓音微颤,“我……我要是愿意……” 周子青却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摇着头,眼神愤恨无比,“晚了,你要弥补的对象不是我,她不在了。遗憾着,怀着对自己短暂人生的疑惑,不明白她为什么来到这世上,不明白她为什么活着和别人不一样。 我不是她,徐长慧和你都不能影响我,我是回来清算这段关系的,彻彻底底的。” 第九十八章 徐姥浑浑噩噩的, 醒一会,睡一会,醒的时候就哭, 呜呜啊啊的哭的悲切伤心。换作以往,徐姥一张嘴哭, 刘桂萍随后搁在院子里骂。 可今天刘桂萍忍下了,眼看一行人除了周子青在东屋, 其他人都准备要走了, 心里忍不住信息和动, 心想着,赶紧走,赶紧走,走了她才能安生下来。 这会心总是在半空悬着的, 虽然后面没人再提房子宅基地的事,可刘桂萍这心里就像是做贼似的, 一眼都不敢和周明松对上。心虚, 胆怯。 刘桂萍有自己的小聪明在, 她想的可多了, 就徐家村这偏僻地方, 村里人出去的年轻人都不愿意回来, 更别说已经在别地安家落户的周明松。 周子青更别说了, 心底怕不是想着她们这些人是苍蝇之类的,前往别粘着她。 总之, 这徐家村这房子往后她住的稳稳贴贴的。 刘桂萍有些得意, 觉得自己分析很透彻,在扭头看到独自一个人坐在徐姥身边的中周子青时,不屑的撇撇嘴。说一千道一万, 还不是翅膀硬了,觉得自己能耐怕人上她么。 心里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可眼下刘桂萍到底不敢招惹她,心里忌惮的很。你说一个人,睡了一夜醒来,格大变,完完全全就像是换个人似的,就真没点古怪? 刘桂萍不信,她信的很。她看着周子青的时间,比徐长慧这个当妈的都要久,一个人变得和前面没一丝相似的地方?的很。 又忍不住探头东屋里看了一眼,徐姥哼哼唧唧还在哭,周子青只能看到侧脸,下颚一直在动,不知道在轻声说话什么,距离有些远,听不清。 周子青完完整整的发一场,一直积攒在心里的话,今天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兜了个干净。又在屋后田埂上和周明松没前没后的说了话。 看到周明松哽咽忏悔的表情,她没得到一丝舒畅,甚至觉得那一幕可笑无比,简直目不忍睹,白白败坏了她欣赏田间地头风景的乐趣,索站起身走了。 周子青看着徐姥脸漉漉的泪痕,从头拿过一卷卫生纸,扯下一段,动作轻柔的给徐姥擦眼泪。 声音温和平静,“姥儿,我等会要坐车走了,学校里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坐,不能留下来陪你。今天发喧闹了一场,和人都说了从前没说过的话。可我还有些话没对你说过。觉这次不说,可能就没机会说了。 姥儿,我……曾经有想过,和你一起生活在这个家里。就算当时不能上学,我也能接受。我有在心里规划过,畅想过那样的场景。那场景里就只有你和我,尽管你在徐长胜打我的时候,往后撤,我在心里也还是替你找补,我还有个姥姥呢。 姥姥还会偷偷给我煮蛋,以前……对,很早的以前,我即使站在那,很多人都看不见我,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可你想的是徐长慧,你一心一意替她筹划将来。我愤怒不甘,可又心嫉妒。 这就是当母亲对孩子割舍不掉的吧?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