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像是走到台上领奖的时候突然被告知自己落榜的茫然和不知所措,那种落差简直让人抓狂。 “怎么会?”他喃喃道:“你这个分明……” “爸。”吕大有些烦躁地打断了他,用最后残留的一丝理智慢慢将茶壶放在桌面:“你看一下就知道了。” 时间,何为时间? 如吕大这般,直接做出计量时间的工具,在表面上是没病的。 但是真要计较到文字上面,这晷仪只能说勉强切题。 而赵崇杉的作品,却是直接将时间都缩了进来。 论技艺,论功底,吕大师都是坚信自己儿子绝对不可能弱于其他人的。 但是为什么吕大看一眼就自己认输呢? 这么年轻的男孩子,难道还真能体会到何谓时间何为岁月? 带着这样的疑问,吕大师定了定神,伸手拿起茶壶。 轻而小巧的茶壶盖,拿在手里恍若无物。 吕大师看向过中,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是什么啊…… 深褐的壶体,里面竟然有一条一条浅而细的纹路,盘旋着,于中心会合。 那些纹路上,又着有大量细而碎的闪光点,莹莹闪烁。 尤其当他轻轻摇晃茶壶的时候,那些光点竟然也会随着移动,却始终都在那细细的纹理上,仿佛正在慢慢运转。 他情不自地被它所引,仿佛置身于空茫的太空,飘飘然已忘了此时身处何时何地。 吕大师本身也好茶,不管是为了风雅还是真心喜,他也是收藏了不少茶壶的。 茶壶属于四大艺术的总和,融诗、书、画、印为一体。 但是他却从来没有见过哪一个茶壶,会是这样制作的。 这是真正的静若处子,灿若银河。 捧着这一个茶壶在手里,仿佛托起了一整个星空。 但是当盖上盖子以后,那一片星空却又成为了心里最深处的秘密,没有任何人能窥探。 通体雅致细腻,打磨得极为光滑,手颇为舒适。 吕大师忍不住多摩挲了几下,心里颇为叹。 这个茶壶,它竟将华夏文化的髓统一在了一起,完美地体现出了“淡泊和平,超世俗”的气质。 虽然不想说得太过残忍,但是…… 那个晷仪与这茶壶放在一起的话,本没有任何可比。 它太美,太有灵气。 不同于晷仪的表面文章,这茶壶是真正将月放入了壶中。 吕大师甚至有了一种将其据为己有的冲动,如果能邀上二三好友,用这茶壶来泡茶,那该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情! 那可是真正的“邀得二三知己在,谈古论今说华年”了…… 真的还会有人拿它来喝茶吗? 如果真的拿来装茶,却又觉没有任何茶叶配得上它。 放什么茶叶都是对它的亵渎。 “爸,你怎么看?”吕大的声音打断了吕大师的思路。 恍然回过神来,竟好像已经渡过了漫长的岁月一般,呆了十来秒才总算找回了自己的神思。 “这个……”吕大师为难了。 如此妙绝伦的作品就在眼前,要他昧着良心说是自己儿子赢的话,那真的不可能。 不说还有裁判还有直播间里的观众,就说吕大自己这一关就过不去。 真要这样做的话,就是从本上,对他的羞辱。 一个手艺人,可以败,但不可以耍赖。 败了就去学,这不辱。 但是耍谋诡计,去强行夺取不属于自己的荣耀。 那不是聪明,而是自己在拿前程开玩笑。 就算能获一时之利,等到了天下扬名之,这过往便会变成一辱柱。 死死地将其钉在上面,永远不能身。 吕大师打了个寒颤,忽然有所领悟。 看向赵崇杉依然平静的眉眼,他很认真地探询着,想看出点什么。 但是,没有。 什么也没有。 没有鄙夷,没有愤恨,更没有恼怒。 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境,他不成功谁成功? 吕大师眼底的疑惑转为欣赏,轻轻地放下茶壶,拍了拍赵崇杉的肩膀:“赵先生是吧?真是不错啊,我宣布,这一局,依然是你赢了。” “谢谢。”虽然在道谢,但赵崇杉脸上一点的神也没有。 本来嘛,这是他该得的! 他谢他做什么。 没等吕大师高兴完,赵崇杉幽幽地看着他:“那,请问吕家有谁是玉雕师吗?我师兄已经准备好了。” 吕大师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这死孩子! 偏偏吕二少不知死活,大大咧咧地道:“没啦!只有我爸会玉雕,我哥只会做木雕!” “原来是吕大师,失敬失敬。”方毅一脸诚恳地看着他:“您先请。” 我呸。 吕大师心里忿忿不平,凭什么他要和这头小子比试? 他们本不是一个档次、一个级别的! 看出他的想法,赵崇杉嘻嘻一笑,一边收拾着工具,一边状似无意地道:“咳,挑战帖一旦发出,就必须走完程哦!” 是啊,他们接了帖子,万没有比到一半又不比了的。 那说出去觉更丢人! 真是恼火! 怎么就搞到了这个地步了? 吕大师忽然想起,是自家那个不成材的二愣子把这人给招来的,顿时恨恨剐了二儿子一眼。 脑门官司的吕二少表示很茫然,他爹又怎么了?明明他一直站这看着哪都没去啥都没干啊! 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 权衡了多方的因素,将所有问题都想了一遍。 吕大师最后走回座位,拿过帖子,微笑着道:“不必比了。” “嗯?”赵崇杉和方毅都怔住了。 “我明白陆大师的意思了。”吕大师直嵴背,目光悠远,眉宇间竟没有什么怨恨之情:“他是想通过你们告诉我,匠人为匠,应忠于技艺,行有所止,练技先炼心……我懂了。” “……啊?” 大师你想多了,师父没有这个意思! 看着他俩震惊的神,吕大师自认为是猜中了,朗一笑:“好!承蒙陆大师看得起,第一家来挑吕家,我吕某人先行谢过,改再登门道谢!” “……” 话说到这份上,方毅也没再坚持要和他比试。 酝酿了一下,方毅还是笑着道:“吕大师果然博学多才,师父曾说,匠人就是手和心合二为一的劳动,当时我没大明白,今听了吕大师这番话,倒是瞬间就明白了。” 若是换成旁人,这样的吹捧之言绝对会一马拍到马蹄子上。 但是由方毅说出来,却无比的顺耳。 吕大师难得的笑得脸慈祥,虽然因为向来板着脸,脸上的纹路极深,笑比哭还吓人,但是还是很难得了。 至少他的心情是真的愉悦的。 旁边的赵崇杉很没眼地补上一句:“另外,吕二先生昨天得的一块金丝楠木料,是在宋老板店里拿错了的……” 那一瞬间,风起云涌。 不止吕大师变了脸,就连吕大也瞬间明白了今天这灾是怎么来的,眼刀子梭梭飞,吓得吕二少脸都白了。 “啊,您放心,我明天就让犬子亲自给您送过去,哎呀真是抱歉,还让你们亲自来一趟。”吕大师努力维持着笑容,坚持得很是艰难。 寒喧一番,吕大师亲自送他们出门,并约好了等陆子安回来就上门拜访。 从吕家出来的时候,方毅还带着和煦的微笑。 等坐到了车上,他脸上的笑容就瞬间冷了下来,凉凉地盯着赵崇杉。 “师兄……”赵崇杉脖颈上的汗都一竖了起来,浑身发炸:“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呵。”方毅打量他一眼,玩味地笑:“不错啊,这么嚣张的是吧,很有自信是吗?出门前大师兄怎么说的?必须十拿九稳!你就是这么稳的?” 一听这话音,赵崇杉就知道坏事了。 他刚才比试的时候托大了,师兄要来清算总账了。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