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长史之冷酷,当天便传遍了整个刑部。唐墨和许郎中都八卦的寻个名头跑来看了一眼周宜人,回头俩人还嘀嘀咕咕的对周宜人从头到脚做了一番评断,得出一个共同结论:顶级的狐狸 。 不过,再如何顶级的狐狸 遇到瞎子都没用,杜长史面对美女时比瞎子强不到哪儿去。也不知他怎么审的,当周宜人从审讯屋出来时,眼睛哭的核桃一般,杜长史的脸上则 是讥诮。 胡家下人把胡宜人搀走后,唐墨跑到刑房好奇打听,“杜大哥,怎么周宜人哭成那样啊?” 杜长史冷漠的整理着审讯后的卷宗记录,“这谁知道。” “不是你审她的,你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她为什么要哭,就问了几个问题,她自己愿意哭,那就哭呗。”杜长史皱眉,遇到这种凡事就哭唧唧的妇人,又不能用刑,审问并不顺利。 “那你就看着周宜人哭半晌?” “难道还叫我哄她?我又不是胡世子。” 杜长史硬是把唐墨给噎卡壳,他略整理了下卷宗,抬脚回了自己暖香暖香的屋子休息,顺带 待了梅典簿一翻,另外写了张帖子打发人给胡安黎胡大公子送了去。 . 暂居楚王府的母子二人接到杜长史的帖子,信安郡主微微松了口气,手指摩挲着墨香犹存的请柬,“此案既有杜烽参与,可见三殿下是诚心要审。” 母子二人既然决定与胡家决裂,对今在刑部的穆安之也做过了解,穆安之手下两位长史,一位姓华,原是位无甚背景的翰林学士调去三皇子府当差,还有一位便是杜烽杜长史,杜烽出身名门,青年俊才。 胡家乃实权侯府,寻常五品官哪里下得了手去审,非杜长史这样背景强横的官员才敢参与此案。 至于杜长史与其兄杜尚书分府而居的事,母子二人 本没放心上,杜长史要功名有功名,杜尚书把他调理出息,难道会放他远离杜家? 信安郡主合上请柬,看向儿子。 窗外风雪飘摇,胡安黎轻声道,“母亲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信安郡主缓缓颌首。 第122章 一一零章 哽咽悲声穿过烛光莹莹的琉璃窗, 远远的传到院内,在这漫天大雪中, 更透出牵人肺腑的伤 悲切。 胡世子踩在雪中的鹿皮靴微微一滞,问 出门的婆子,“太太怎么了?” 婆子躬身禀道,“太太下晌自刑部回来就哭了好几场, 刑部的人,不大恭敬。” 胡世子脚步加快,侍女急急打起蜀锦棉帘,悲声自里间传来。 挑起隔间珠帘,就见周宜人鬓发微蓬伏案低泣, 荏弱的肩头发出细碎起伏, 看得人更是心中难忍。胡世子大步上前抱着周宜人的肩扶她抬起脸, 只见一张美丽面孔哭的仿若雨中芙蓉一般,胡世子大为心疼, 连忙问, “这是怎么了?” 周宜人别开脸嘤嘤低泣,“妾没脸再见老爷了。” “这是怎么说的,可是有人给你委屈受了?”胡世子在外堂堂八尺男儿,对着 妾的泪水却是手足无措,一颗心软若烂泥。 一位圆脸嬷嬷端上胡世子惯 吃的碧螺 ,胡世子无心饮茶,而是道,“袁姑妈你素来陪在太太身边, 须臾不离的。我知你最是疼她,说说到底怎么了。” 袁姑妈口齿颇是不错,她将茶放到几上,从到刑部就受刁难开始说,“昨儿老爷 待的要我们服侍好太太,因是要到刑部,不敢铺张,就令丫环带了些寻常物什,还是老爷吩咐六个小厮、李王二位清客,还有赵钱两位供俸一道去的。结果,在刑部就受了一番刁难,不让我们陪太太进去。那小官言语很不客气,方妈妈气不过,说话时急了些刮了那小官一下,那小官当时就寻了一位杜大人告起状来。杜大人登时叫了几十个人过来,把咱们团团围住,太太的帷帽也叫那杜大人扯下来扔地上踩成烂泥,不过刑部问话,我们这些下人皆不准进不说,方妈妈叫人 了两记耳光,用 竹板掌嘴打的 嘴牙都掉了,如今还被押在刑部。太太怕的紧,又担心给老爷惹了麻烦,十分惊惧不安。” 胡世子怒的一掌击在案上,案上茶几咣当一蹦,“刑部好大的胆子,敢这般辱我 妾!” 周宜人连忙劝道,“也是我不好,我不知刑部是这样的规矩。若是晓得,再不能令刑部大人们不悦。我只是可怜方妈妈,她也是咱们府的老人儿,一向老实,就是太护着我,如今被锁在刑部,还不知要吃多少苦。我打发人往刑部给方妈妈送饭菜被褥,都被人给退了回来。” 说着,周宜人泪落如雨,“方妈妈是咱们大姐儿的 妈妈,她把大姐儿带大,又服侍我这些年。今全因忠心太过就落得这样的结果,可怎么跟方管事 待。” “这有什么,令大管事拿我帖子过去,将方妈带回便是。”胡世子道。 周宜人含泪劝道,“还是让方妈在刑部蹲几 大狱把此事了了吧。如今刑部几位大人怕也在气头上,倒为方妈跟刑部大人伤了和气,岂不都是我的罪过。” 袁姑妈也跟着说,“听说那位杜大人十分不得了,中过传胪的翰林老爷,如今在三皇子殿下身边当差。” 胡世子皱眉,“哦,那是杜家老二。” 袁姑妈对着周宜人微微摇头,胡家所 际的杜家就一家,便是尚书府杜家。杜家虽不及胡家是世袭侯府,却也世代书宦,尤其杜尚书 明能干,帝心重臣。若是杜家人,最好还是不要轻易得罪。 周宜人轻轻拭泪,嗓子有些沙哑的说,“老爷刚回来,外头雪大,瞧这衣裳也沾了雪,先换了家常衣裳,好生喝盅热汤也暖一暖。”就要起身服侍胡世子换衣袍。 “这不急。”胡世子拦住 妾,“你先歇着,还有些事。”起身去了外书房。 . 胡世子理事多是在外书房,家中清客也多是在外书房的西厢当值。胡世子到时,李清客王清客正在西厢闲落棋子。胡世子请二人到书房说话,问的便是下午在刑部的事。 李清客年轻些,道,“那杜长史也的确有些不大客气,恕属下直言,府中婆子也有些过了。刑部问话,允不允婆子丫环相随,好商好量总好过动手,一巴掌就打了八品官。寻常八品也无碍,偏生那位是三皇子府的属官,在杜长史手下听使唤。杜长史大失颜面,当时恼怒的很。” 王清客想了想说,“杜长史颇是不简单,一眼便看出二位供俸有武功在身,当时就请了三殿下身边的高手。” “杜家与少林关系密切,家中子弟文武兼修,多习少林外门武功,他能看出来倒不稀奇。”胡世子道,“王先生拿着我的帖子,到三殿下那里谢声罪,就说我们府上管束下人不利,唐突了。原该我亲去谢罪,怕会惊扰殿下,就请先生代为请罪了。那不懂事的下人,请殿下只管按律法处置。” 王清客起身应下,还是劝道,“今 雪大,世子看是不是给郡主、大公子那里送些衣物炭火。” 胡世子眼中闪过一抹痛恨,放在案上的手缓缓拳起,良久方道,“李先生去办吧。前儿得的皮子,装上两车,一车送给楚世子,一车给郡主和那孽障。你一向与那孽障说得来,与他说血浓于水,我与他母亲的事,实不是他该管的。” . 穆安之在跟玉华妹妹边赏雪边吃热锅子,俩人冬天都 吃这口,尤其还有水灵灵的小青菜水萝卜,小青菜在锅子里打个滚儿李玉华就捞出来给三哥放碗里,她自己也吃,一边吃一边还说,“这也怪, 夏青菜一抓一大把时我也不喜 吃,到这年 儿底下买都买不着,我就觉着格外有滋味儿。” 穆安之笑,“ 夏可吃的菜蔬多,青菜多寻常。冬天不一样,即便暖房种些菜蔬,也就这几样了。” “也许是贵的缘故,贵菜我就吃的格外香。” 穆安之一乐,给李玉华放些烫好的小青菜,“那就多吃些。” 俩人正用饭,素雪进来回禀南安侯府清客过来的事,穆安之听素雪将事禀完,随口道,“与那王清客说,世子客气了,原不过一桩小事,请世子不必放心上。” 素雪出去传话,李玉华问,“什么事?” 穆安之大致与李玉华说了说,李玉华夹了个麻酱烧饼捏在手里慢慢吃着,“胡世子倒还明礼,看他那侧室,也就配做个妾了。身边儿婆子在刑部都敢放肆,可知平 为人。这是遇到了硬茬子,若是略软弱些的还不知要怎么给他们作威作福。” 然后,李玉华又点评了一句,“杜长史不错,知道为手下出头。” 穆安之但笑不语,帝都旁的不多,权势之家最多。杜长史平 里惯是鲜衣怒马公子哥儿作派,杜尚书规矩极严,也没耽搁杜长史这一身的骄矜傲气。非杜长史这 子不能弹 胡家气焰。 如今胡世子打发清客过来,倒不全是为道歉,怕是还要探听他的态度。倘他并未将此事放心上,胡家都打发清客上门谢罪,他便会顺势放出那惹祸的婆子。 一个婆子无甚要紧,可他胡家一个下人婆子就敢打他府中八品典簿耳光,这事没这么容易过去! “他一向不错。”穆安之也不吝赞赏。 李玉华好奇打听,“这案子查的如何了?” “刚入手,眼下就是新年,正经结案怕得年后了。” . 王清客得了王府管事传的话,起身告辞。杜长史送他出门,王清客再三请留步,杜长史毕竟五品官,便令手下小厮送王清客一程。 王清客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院门外,雪片扑到颊上,杜长史清俊的眉眼闪过一丝讽刺,打了他手下的人,以为派个清客赔个礼道个歉就完了!他竟不知,世间还有这样便宜的事! 如今竟还要把事捅到殿下跟前 他,莫说他已向殿下禀过此事,倘三殿下真是那等用手下卖好权贵之人,杜长史早不在他这条船上混了。 若要放人,当初他就不会抓。 既抓了,这事就没这么容易翻过! . 王李两位清客一道出门,又凑巧在侯府门前走个碰头,王清客看向李清客出门两车的东西,如今一车空空,另一车仍是 着的,便知郡主没收分毫。 李清客望向王清客,以目示意方妈妈的事。王清客轻轻摇头,倘是注重风评名声的皇子殿下,此事反是好作为,偏是遇着神鬼辟易的三皇子,还有那位公子哥儿模样的杜长史,那副蛮横嘴脸,王清客都怀疑那婆子是不是瞎了,杜长史一看就不好招惹,这些不长眼的东西还敢打他的人,不是明摆着找死么! 倘方妈妈晓得王清客内心所思,必然要大叫冤枉的,倘她先瞧见的是公子哥儿气派的杜长史,她定然不敢放肆。偏生接引胡家一行到刑堂的是梅典簿,别看梅典簿这姓儿风雅,可梅典簿是从鲁地来的山炮,家里顶多就是土财主的级别。一身土绿官服,浑身暴发气质,说话还带着浓浓的鲁地口音。方妈妈自诩大户人家的婆子,一口正经帝都官话,平 里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小官小吏,一巴掌过去,就把自己填刑部大狱去了。 一个方妈妈无关紧要,可此时人在牢里,便是胡家下人在牢里,干系的却是胡家颜面。 胡世子听了二位清客的回禀,脸 沉如同外头漆黑夜 。胡世子对着窗外大雪静默片刻道,“殿下未生我们府的气便好。” 既是杜长史主审此案,他就不信杜长史还能不卖他的兄长杜尚书面子! 第123章 一一一章 晨光微曦。 小小方桌摆的泾渭分明, 信安郡主念佛食素多年,故她那边的多是些蔬菜面筋儿菌菇类的素食,胡安黎面前的则多有荤腥。 母子俩用过早膳,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清茶,晨间曦光渐亮, 胡安黎放下空握了许久的茶盏,仿佛也放下那许多举棋未定的心事,胡安黎轻抚一下衣摆, 起身道,“母亲,我去了。” 信安郡主习惯 的拨 着腕间的香木念珠,打量儿子一眼, 颌首,“去吧。我等你回来。” 胡安黎辞过母亲,带着侍卫出门。 帝都清晨的街道已经开始热闹起来, 做早市生意的店铺已是忙的热火朝天,伙计掌柜齐上阵招呼来往进出的客人,街头车辆人口不绝。 呼 着晨间冰凉的空气, 胡安黎穿过这冰封雪冻的人世间。 他是第一次来刑部, 在门口验过出入文书, 胡安黎两个小厮留在刑部门房, 他随引路的兵丁前去杜长史的屋子。 胡安黎既非苦主也非被告,杜长史不喜刑房,况以往就与胡安黎相识, 虽说俩人不 ,总有些面子情,杜长史请胡安黎吃茶说话。 俩人因 情迥异,无旧可叙。杜长史是个直来直去的 情,他端着茶吃一口,看向胡安黎有些青黑的眼圈,说,“要是还没想好,你就想好再来也一样的。” 胡安黎昨夜的确没有休息好,陷家族于丑闻,将家族丑事暴光于世人之前,这样的决定并不好下,更何况,杜烽亲笔请柬请他过来,就是为了了解案子。 而且,依杜烽 明强干,这并不是寻常案情问询。 胡安黎摇头,“我还撑得住。杜大人只管吩咐。” 杜长史道,“那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关于太平庵魇咒之事,尼姑们招的差不离了,胡家下人虽有狡辩不认,依我的手段,他们认罪是早晚的事。麻烦在于贵府上的那位宜人,我但凡有问,她除了嘤嘤的哭就是嘤嘤的哭,她很知好歹,纵是如山铁证摆在她面前,她也不会认。而她身有诰命,我不能用刑。她不认,府上随便安排就能安排个顶罪的出来。但凡案子,刚立案时最是新鲜。如果府上着人顶罪,我当然可以继续查,但如果这桩案子拖的太久,纵最终能查清楚,我想这并不如你所愿。” 胡安黎看向杜长史,二人都是聪明人。杜长史道,“所以,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你手里的证物证据,可以 给我,会对案情有极大帮助。” “你确定我一定会有?” “确定。我年长你几岁,不过,我们都在内书馆读过书,我看过你写的文章,刚柔并济,法度森严,写出这样文章的人总不是呆子。没把握,你们母子不会对一位深受宠 的宜人发难。” 胡安黎只觉怀中册子似一块无限沉重的玄铁缀在 口, 得他 不过气。杜长史并不催促,胡安黎终于定一定神,自怀中取出一本册子,亲自放到杜长史面前,轻声道,“这是这些年周家与周氏所犯罪的罪行,强占土地, 杀人命,都在这里头了。” 而后,胡安黎继续道,“既是撕破脸,也不必再想八方周全,学长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只管说,我愿意提供一切帮助,只盼尽快结案,还我母一个公道。” 这便是胡安黎的决断,他不会想着既回护母亲又不得罪父亲,既已动手,他只有一个选择,而他,早便做出了这个选择! 杜长史郑重的拿起册子,翻开来,字迹都是新的,不过却是详细记录着周氏与周家所有林林总总的罪行,从周氏克扣府里银钱开始,一直到给父兄安排差使官位,为周家了结官司。至于周家沾上的那些官司,在此册中也有明确记载。 杜长史翻阅着册子,心下着实钦佩,想不知信安郡主还是胡安黎,这些年竟能如此不动声 的将这些事查得如此清楚明白。不过,嗅着册中墨香,这册子怕是新抄录誊写的,原册的内容怕更是“丰富”,只是胡安黎毕竟是胡家子弟,此次只是想把周氏踩死,并不愿扩及到整个胡家,方摘抄了一份新的给他。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