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奇异的悸动窜遍四肢百骸,策棱摸摸鼻尖,豪气万丈道,“你的好意我明白,但你放心,我真的不穷,不必为我吝啬银钱!” 好意?为他? 这自作多情未免来得太突然了。 容淖不由反思了一下自己方才的言辞,最终得出结论,“你耳背?” 策棱只当她是口不对心,兀自认真说服道,“我府中人口简单,耗用甚低,恰好祖母犹擅经营,多年来置下不少产业。城外有六七处田庄,占地不小,有山有树;城内有铺面,经营南北货物;还有方才我们出来那条长巷,有三座宅院是我府上的;另外,这些年我还攒下许多封赏。不论你喜什么,我都能赔你。” 正事不说,臭显摆什么! 自觉穷得叮当响的容淖听得烦不胜烦,小脸一垮,忍无可忍道,“好,你赔。那是我去年及笄礼当挽发所用头簪,我看你当如何赔我。” 女子十五及笄,嘉礼所用簪环,珍之重之,意义非凡。 策棱未曾想那支螃蟹簪缘有这番来历,为难道,“这……这一时半会确实赔不了,你容我回去想想,下次定当尽力赔一支让你意的。” “下次,哪来的下次。”容淖讥诮道,“赔不出东西还咒我讽我,你嘴上抹了鹤顶红?” 女子十五及笄,可配婚姻,但若至于二十尚未顺利许嫁,当再次行笄礼。 “……”策棱头疼辩解,“我所谓下次,是指下次相见,并非恶言诅咒你婚事艰难,大龄难嫁,二行笄礼……算了,是我失言。” 提及容淖将来可能婚事不顺,策棱实在心虚,毕竟与他当众退亲另求五公主不了干系。 其实,他回京后一直记挂着当面向容淖致歉,奈何总是时机不对。 上次相见是在五公主大婚,不便细谈。今就更不行了,开局不利。 策棱预,若他敢就此事多扯半句,容淖八成会当场翻脸,让他领教何为真正的小嘴抹了鹤顶红。 还是另寻时机为好,今先说正事,策棱如是想道,也没忽略斜倾茶壶,倒水为容淖净手。 轻烟丝缕,水显碧。 少女整个人密密实实裹在简净的裙裳下,依旧难掩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凛冽尊贵,如高不可攀的远古神祇。 待她攘袖现出素手,那雪腕半掩,葱玉指如兰,纤纤绕情,又仿佛自无边清净里探出头的二三尘,丝丝堕神秘,愈发衬得寸寸凝脂勾人眼,人心。 策棱只是不经意一瞥,方才那点水一碰的滑腻触突然在脑中放大到清晰无比,把他到嘴边的正事挤得毫无余地,愣愣吐出‘商队’二字后,喉结本能般随容淖攘袖的动作滚了滚。 垂在身侧的左手指尖同时生出意,摩挲几下。 容淖隔着白纱帷篱,把策棱微妙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底冷笑一声,迅速把半干的手缩回袖中,直接道,“商队如何,你究竟要说什么?” “啊呃,商队——”策棱被唤醒神,意识到自己竟对着姑娘家的柔荑生出绮思,如此令智昏! 脑中‘轰’的一声炸开,顶着通红的耳子强装镇定,讪讪开口。 “我见你逗留街角许久,还去捡了鹅掌楸叶子,应是看出商队不妥了。但你务必记得,万不可对外张扬,免得引火上身。” 终于回归正题,容淖不动声试探,“你所谓的引火上身,是在指东太子?” 早在确定晋商是把南北两支商队暗中充作一股往里去时,容淖脑中便清晰浮现出一个念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前边儿声势浩大打头阵的‘银冬瓜’八成为虚,后面那上百辆低调严实的南方马车上恐才是真正至宝。 至于容淖为何大胆往这处猜,个中道理,极为简单。 倘若这支商队入京单纯是为皇帝献银,理应在京师天子脚下大大方方亮出所携全部珍宝,羡煞世人,如此既能给皇帝长脸,取悦圣心。也能再次扩响晋商招牌,敲一敲商人位卑的陈规。 可这支商队状似大张旗鼓进京,实则行事低调,显然不仅是入给皇帝献银那么简单。 不过容淖毕竟只是偶然窥见微末枝节,前情后果一概不知,遂只能据商队此行目的地反推。 ——商队此行终点是中。 而眼下中正好同时住着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皇帝与太子。 至于另外几位有名望的阿哥,早在成年后出建府。 天下之主与未来的天下之主。 显而易见,晋商在无法左右逢源的情况下,暗中选择偏向年富力强的储君,而非心思深沉已近半百的皇帝。 那些掩人耳目打南方运来的财宝,肯定是要趁机夹带入,私下献给太子的。 换句话说,不知何时起,富甲天下的皇商晋商竟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悄然成了太子的私人钱袋。 不过仔细想想,太子私下归拢晋商之事其实并非毫无预兆,而是有迹可循的。 去年大阿哥提出召塔里雅沁回子去呼伦贝尔边垦荒,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明眼人一瞧便知其意在以增长粮草为切入,沾手外军权。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