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想要什么花什么草,尽管说就是,店中时兴的品类应有尽有,不少达官贵胄都在咱们家拿,您看,这些花养的多好,用来点缀庭院最是不错。” 吕献之蹲身走到一株兰花前,细细瞧了它的枝叶和品类,暗自摇了摇头。虽是栽养的不错,可惜不是什么罕见东西,送与她,定是不太会喜。 店家也没灰心,反而又将人领进了一个小园子,正中间竟是特制的花房,踏进门的一刻,便觉其中比外间多了些凉意,待到再细看才发现四周角落竟是都已经放了冰,实在舍得。 “公子,这其中的花,定是有您中意的。”店家有成竹道。 吕献之在一片花草内停停起起,最后停在了一株浅粉玉女兜兰前,手指抹了抹其上的萼片,不知想了多久,才问一句。 “这一株,多少价格?” “禀公子,此兰花生于高山,经风吹雨淋淘汰,种子愈发稀少,这一株也是在下手下的人心涵养数年才生的一朵,叶片极易损伤,这一株却十分整齐,最少……也得这个数。”掌柜比了两个指头。 “二十两?” “两百金。”掌柜好心说了真话。 吕献之眼皮不自觉抖了几下,两百金?是他一个月月钱翻一番。 况且他带的也只险险超二十两,本是想着回去再想些办法筹些银钱,前几写的字画还剩几幅,如今是完全不用想了,两百金要送,怕是把他也卖了都凑不够。 见人穿的料子富贵,一时拿不出相想必是有难处,店家又多说了一句,也算卖个面子。 “公子也可买这兜兰的种子,只要二金,便是不太好养,您只需多下些功夫,倘若能养出来,您还能卖到小人店里,到时仍以二百两金收,如何?” 说是这般说,可连他自己都不信,能有人养出这兰花来,不过都是想买来养着打发罢了。 吕献之又瞧了一眼那涨势十分不错的浅粉兜兰,好歹是有种子,大概也算送的兰花,到时他再养一养,待养好了再送也不迟。 “那便买种子。” 第66章 懋黛小女 兰花种被包在一个颜鲜的布袋里, 随后便被他收到了袖口里。 而在摊子前左看右看,尽了兴的二人完全没注意到,有个人离开又回来。 坐在回去的马车上, 吕献之依旧独独占据自己那个一角的位置, 如果说来之前还觉得躲过一劫的庆幸,如今就是左思右想都觉得心头异样,为何她们二人如此亲近, 明明其实……该是他说要带杨氏出来的。 虽是好歹买了种子, 却也没拿出来,又谈何说与她的庆祝, 这大概也算的食言? 他面上正襟危坐,可实际上袖子里的手快要扣烂了, 对于自己未曾履行诺言下意识忐忑,也有些莫名的想问杨氏一句,为何全程都不与他说话, 不是说想要他的奖赏,为何又全都不问一句? 车夫驾车娴, 即便是街边行人聚集, 闹市之地, 也未曾颠簸,可惜三个人里两个人都心不在焉。 亥时时分 盈月手脚麻利地铺着铺,浅黄、绛红相间的褥子垫在红木架子上,两薄衾则被一板一眼的从枕头处铺到脚, 柳叶的纱帐围了三面, 布料透气且遮光, 省的夏燥热。 杨灵籁闲散地站在一旁等着,却是瘪着嘴。 “娘子。” “嗯?”杨灵籁生无可恋地哼了一声。 “奴婢去喊公子来就寝?” 杨灵籁摇头晃脑地踢了鞋子, 头朝下整个身子都扎进了柔软的铺里,手臂伸到空中扒拉两下,闷声打发道。 “去、去、去。” 盈月拾了鞋子放好,知晓自家娘子又闷着火气,本不敢多管,轻手轻脚出了门。 脚步声没了,可杨灵籁更烦了,在上滚了又滚,一天一天都是来讨债的,瞒着就瞒着,她拿得起放得下,什么东西,还以为这家伙学了些,谁知这一步就是搞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她管呢,怎么样怎样。 况且,谁要跟小菜一块玩,冯氏寿宴来了,孙氏、裴氏都盯着呢,还有一个随时随地都要放出来咬人的王氏,合该想一想,怎么才能叫这一群人狗咬狗才是,二房人少子过的无聊,可大房和二房里才彩。 吕献之迈进内室,换上寝衣后,随手将外衣搭在架子上,转过屏风,就见了呈大字型摆开,占据了整张的人,若非是口还有些起伏,看着活像个死人。 他规规矩矩站到边,对方斜了一眼,见是他,嘴角动了动。 难道……她是终于想起要责问他为何不兑现嘉奖? 吕献之下意识想摸一摸那个装着东西的袖子,却是空的,又想起自己换了衣服,抬脚正要往外走,却听她喊了一声。 “吕献之……” 他抿了抿嘴,想着直接拿了种子出来,实在不好,合该先解释得了宽恕再说其他,便又听话站在了那。 “你……去把蜡烛熄了。”杨灵籁有气无力地吩咐,从得七八糟的被褥上起来,再老老实实地钻进自己的被窝里,只剩下一个头。 蜡烛、熄……蜡烛? 吕献之向来耷着的眼皮第一次完完整整地抬了起来,长长的眼睫都盖不住那目的疑惑,既是怀疑自己,也是怀疑她。 “没有……别的?”他挣扎着问道。 “什么别的?你说什么?” “快——去——,好不?” 杨灵籁以一种极其无语外加不懂的眼神审视他,然后背过了身,闭了眼要睡。 寂静的卧房内,吕献之遗世独立了片刻,耳边是舒坦的呼气声,眼睛里是不愿与他搭话的人,深刻受到了被嫌弃的滋味,摸不着头脑,想问还不敢。 大约是无奈战胜了他的内心,乖乖听话去剪了烛芯。 室内陷入一片漆黑,他举着一盏极小的烛台,坐到边,昏黄的影子搭在帐子上,可人还只是背对着他睡,什么别的都没有,她选了里侧,空了外侧给他,之前却是他里她外,不知道为何这也变了。 无声地叹了口气后,他吹灭了烛光,小心翼翼地躺下,又小心翼翼地去瞧一边的人,在一片黑暗里,直愣愣地,不知想什么,发着呆不知多久也就睡了。 在街边逛地久了些,第二醒来的杨灵籁就发现自己腿有些酸麻,自从王氏被足,冯氏又不愿见她后,每一起身都已然是太晒股。 今难得,某人也在。 按例用过饭之后,杨灵籁去与住在后面的两个嬷嬷学管家,好好演了一出名叫“要啥啥不会”,第一是她真的不会,第二,她会了也不想告诉孙氏。 两个嬷嬷一个比一个眉头紧皱,苦大仇深,杨灵籁自惭形秽地扶额,甩脸子,一间屋子里蔓延的都是黑气。 下一刻,出了门的杨灵籁光灿烂,屋子里的两个嬷嬷笑若菊花,各自都心里点着头。 于是,孙氏收到的口信,无一例外全都是九娘子今晨起学算数,摔坏了三个算盘,九娘子午后认账本,发了大火。 嬷嬷十分尽心竭力,杨灵籁演地也是走火入魔。 最初进门,一定要表现出自己的不屑,这样她们才会觉得九娘子心大,得了一个辅助管家之权,就以为自己成了国公府的大主子。 之后嬷嬷们教了,还要表现出自己明明不会却不承认,告诉别人这就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只会抢东西,耍心思却什么别的都不会。 最后,一定要表现出自己想学的野心,外加怎么都学不会的气急败坏,这样盯着你的人防备才会再一次降低。 总之,比地就是你做好人,那我就做被好人看住的坏人,一句话,别人高估了你是劣势,看低了你才是翻盘机会。 翌,又是高照。 杨灵籁睁眼,瞪瞪,哦,今吕献之也在。 按安排,是去跟孙氏巡视铺子的子,便特意叮嘱盈月为她寻一身合适的衣衫,贵妇,贵妇,虽老但胜在贵。 一身软烟罗做的藤黄襦裙,裙摆逶迤,头青丝梳作华髻,头顶金玉华胜,耳后左右则斜着一对镶嵌着绿宝石的簪子,耳坠则是拿了魏婕妤赐下的那对莲花翡玉耳铛。 杨灵籁瞧铜镜中的自己,都叹一句,美人顾盼,钱气养人。 府外,孙氏携着吕懋黛站一处,正与府中的下人吩咐什么,两人都生了一双柳梢眉,俨然是母女,可眼神扫到朱氏,却却没见裴氏。 杨灵籁见针,跻到朱氏身边问了句,“三嫂,怎的大伯母没来?” 朱絮纭温温柔柔笑了下,“母亲有事情身,不便跟来,此次该是只有我们三人跟着三伯母一同去。” “实在可惜。”杨灵籁叹了声,“大伯母不在,未曾有人指点,三娘心中更加惶恐,唯怕当真砸了三伯母安排的事。” 说着有意,听着有心。 朱絮纭尴尬住了,她好歹也是大房长媳,何曾不知自己婆母与三房针尖对麦芒那点事儿,更何况她又亲眼见过二人当众吵过的模样,唾沫星子飞起,自家婆婆每次都落下乘。 只能说一句,九弟娶妇的眼光当真奇特。 “九弟妹不需如此忧心,今要去的商铺,于府内而言只算中等,你我二人见见场面,总能学得些什么。” 不得不说,朱氏的嗓音当真极好听,轻轻的还带着些哄意,杨灵籁难得觉得稀奇。 大约是将门发家,国公府风气偏好直率,说话里总觉得带些飒气,可朱氏却算一股清,既不是南方的吴侬软语,也不是随处可见的平常言语,叫她听的舒心,又有点想跟她多说话的心思。 “有了嫂嫂劝,三娘便能学着放放心。” 杨灵籁态度好的反倒让朱絮纭有些不知怎么继续搭话,只是笑了笑。 护军统领的嫡次女,朱、絮、纭。 杨灵籁在脑袋里过了几遍,愈发觉得自己是漏掉了什么,她又瞧了这个一向跟在裴氏身后不出头的人,越是深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这样的人,是真的兔子,还是随口要掉山羊的? 下车后,孙氏打头站在前面与人涉,吕懋黛、杨灵籁、朱絮纭三人则陆续站到一处,各自打招呼。 “三嫂嫂,九嫂嫂安好。” “许久不见六妹妹,真是出落的愈发好了,三伯母将你养的如此出众,我这个出嫁的都觉得羡,为何没有像三伯母这般心慈又能干的母亲。” 杨灵籁说地是情真意切,可帷帽下的吕懋黛却是眉目嫌恶,她对于这个不过短短月余便在府内学会左右逢源、装模做样的人没什么好。 自生来,她便是三房捧在手里的掌上明珠,除了身体孱弱了些,女子所之物她样样拔尖,无人出右,孝敬亲人、戴下人,灾时施粥,为寺里捐香火钱,人人都说她是天生良善的菩萨化身。 初见杨灵籁,她当她是小门小户出身,能够嫁与国公府是攀高枝,或许会为人欺辱,曾也生过暗中拉一把的心思。 可再后来,她曾当众见此人竟给九哥哥甩脸子,言辞跋扈,对于二伯母顶撞忤逆,之后又在堂上对大伯母和母亲出言不逊,丝毫没有身为女子的模样。 掌家权在母亲手中拿的从未出过错,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庶女,为何有胆子肖想! “嫂嫂过誉,出身之事是天意,能够生在国公府,生在母亲怀中是懋黛福气,可也事多在人为,谨言慎行,恪尽职守,总能有一席之地可供处之。” 杨灵籁笑了,“六妹妹道理说的不错,可惜事在人为……,这句话,不是任何人都能说的。” 简而言之,吕懋黛这句话就是占了便宜还卖乖。 什么人能说,是那些费尽心机往上爬,得到冷言冷语,明暗箭之人,是那些苦苦求生,为了碎银几两的人,而不会是一个出身富贵,言语都是施舍的她。 第67章 不过利用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