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照旋还记得她死前握着自己的手,断断续续地说,“未听劝诫,悔之晚矣”。 谢镜怜就死在陆照旋面前。 如今回想,很难说当 心情,陆照旋早已不习惯那样浓烈而毫无保留的情 ,连回忆也觉陌生。她只记得那是不亚于被追杀时走投无路的绝望和痛恨。 陆照旋从来没有朋友,她不信情谊。她见惯了今 情投意合,他 便能因蝇头小利而反目成仇。 谢镜怜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她愿意相信的人。 有时陆照旋会觉得谢镜怜傻,简直在脑门上写 了“来坑我吧”,让人觉得不坑她一把都亏得慌,反正没有代价。 但她知道谢镜怜其实不傻,她只是太好了。 谢镜怜死的时候,陆照旋 到深切的悲哀和孤独,这是她从未想到会因某人之死而产生的情绪。 她信大道独行,是谢镜怜让她明白独行未必无情。 谢镜怜顾念同族情谊,但陆照旋不会。谢镜怜的异母弟仗着谢镜怜的宽和兴风作浪,陆照旋只会给他一剑。 无论是给谁报仇,她杀了谢氏嫡系子,自然与谢氏结了仇。 毕竟,一介散修无论为了什么理由都是不配杀高贵的谢氏子的。若人人皆可代谢氏族规而行,那谢家还有什么威严可言? 此后数百年,追杀她的势力名单上又多了个谢家。 但她无悔。 谢坦打量了她一会儿,似有犹疑,最终却定了主意,“不错,当年你实力低微,我觉得你只能是拖累,如今你已用实力证明了资格,我自然该邀你加入。” 他早知陆照旋有其不凡之处,否则也不可能顶着宁家、秦家、谢家的追杀一路走到如今。但他与陆照旋因谢镜怜之死而结识,那时她才化丹期。 化丹再怎么强、再怎么击杀同境界修士,战绩再辉煌,对于元婴修士来说也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没有实 。 直到方才,陆照旋独斗三元婴,全歼对手,还能全身而退,这手段即使是谢坦这等谢氏天才弟子见了也心惊不已,知其专门在他面前杀人,就是为了震慑他,让他莫要轻视她。 她的目的达到了。 “我们这同盟,唤作天光会。”谢坦沉 了一会儿,“取自天光初霁之意,是想自 洲开一片天光无晦,不受世家纷扰。” 陆照旋轻轻颔首。 谢坦见她神 平淡,似丝毫不为所动,不由有些不悦。 他自觉自家天光会豪情万丈,有普渡众生之意,敢于 洲万年格局中更辟新天,乃是一等本事、一等壮志、一等胆气,落在陆照旋这等 受世家欺 的散修眼里,纵不是当场折服,总该动容不已。 岂料,陆照旋竟无动于衷。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谢坦自觉无趣,不由懒懒道,“我们有此意向,倒也不是凭空发梦。 洲虽无成例,放眼十洲五岛,却是有人成功的。” 陆照旋挑眉,“十洲五岛?” “不错。”谢坦见果然吊起她胃口,不由 意一笑,他不知陆照旋转世凤麟洲之事,只道她被 洲以外的消息震撼到,自得道,“我们与其他洲岛有联系。” 看来 洲与其他洲岛的通道也逐渐开启了。 陆照旋一边思忖着,一边罕见地朝谢坦 了个笑脸,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天光会之立,便来源于祖洲的先例缘生宗。”谢坦讲起缘生宗来,眉飞 舞,“这缘生宗的开山祖师裴梓丰是位极了不得的大能。他不忿祖洲世家独大,垄断传承与道途,便创立了缘生宗。” “缘生宗讲究有教无类、人人皆可得道。最初缘生宗为祖洲世家疯狂打 ,但裴祖师顶着 力,屡屡化险为夷,最终成为蜕凡真君,缘生宗也 下诸多世家,成为祖洲第一宗门。” 陆照旋挑眉,微 惊奇,不由问道,“全洲上下,有教无类?” “不错。”谢坦见她终于动容,自觉骄傲,“祖洲世家再无霸道之机!” “那这位裴梓丰前辈真是了不起。”陆照旋真心实意 叹道。 “可惜天妒英杰,裴真君结仇太多,虽力 诸世家,到底留了暗伤,转世去了。”谢坦叹息,“不过缘生宗已然势大,不必裴真君坐镇,也能镇住祖洲。” 他话音一转,“我们天光会效法缘生宗,愿相互守望,不受三大世家霸道 迫。” 陆照旋听谢坦滔滔不绝,神 不变。 任谢坦怎么硬扯,缘生宗与天光会都不是一回事。 前者矛头对准的是所有世家,反对“生而高贵”,抵制血缘垄断仙途传承,认为所有人都有资格问道求仙。 后者却只是想于世家独大的 洲抱团取暖,得一 息之地,若世家不针对他们了,便绝不会主动相向,本质便是苟延残 罢了。 陆照旋觉后者无可鄙薄,却也无可赞叹,倒是前者…… 能成是盖世英豪,不能成也是一代人杰,敢于万年格局中换新天,本就是大胆气、大毅力、大神通。 “我想请你加入天光会。”谢坦不知她所想,郑重邀请。 陆照旋不置可否,“我若进了天光会,需要做什么?” “不需要你做什么,大家守望相助,共抗三大世家便是。”谢坦笑道,“若你有什么需要大家一起搭把手的,也能有个伴。” “说来,之前听说你去秭殊 天,最近我们天光会也有道友 去觅机缘,不知可否稍稍指点他们一二?不会白拿你的经验,自然有酬劳。” “他们倒是好胆气,敢进秭殊 天。”陆照旋挑眉。 “咱们散修若想再进,不搏命还能如何呢?”谢坦叹息。 陆照旋瞥了他一眼。当初她还是化丹修士时,谢坦已与谢家反目成仇,见了她仍把世家出身的架子摆得高高的,似乎若非谢镜怜,她这样的散修便是他眼里不值一提的尘埃。 “你且把他们叫来。”她淡淡道,“我看合不合眼缘。” 谢坦取出一面玉牌,化为灵光飞去了。 不出半个时辰,便见远天遁光于烟水中潜来,绕江天而转,落于舟头,化作一男一女,面带警惕之 ,朝陆照旋望了一眼,朝谢坦颔首。 “这二位是甄道友、吕道友,他们是道侣。”谢坦他们互相介绍,“这位是陆道友。” 尚未互信时,谢坦并不直接报上姓名,然而那对道侣中,吕姓女修打量了陆照旋一会儿,冷不丁问道,“陆照旋?” 谢坦笑容淡去。 陆照旋惹仇的本事大,名声也水涨船高,散修、姓陆,足以让人猜到她的身份。 但这人若是有眼力,就不该一口道破。 被人叫破身份了,她没有否认的必要。 “我是。” 第37章 玄门散修,有形无形 “我听说过你。”吕姓女修朝她微微颔首, 神情严肃,“你和谢家有仇,就是我的朋友。” 陆照旋不把这话当回事, 她见过太多人话鬼话混说的,也不需要有共同仇人的朋友。仇怨这种东西, 是不能共享的。 “我听说道友曾去过秭殊 天,不知可否介绍一二?必有重谢。” 有时陆照旋忍不住去想人们客客气气下的真实情绪,如果她不实力超拔,他们到底又会作何反应。这是经历过 狈不堪到声名显赫的本能。 这不是什么好习惯, 因为没有如果。她的过往、她的实力构成了她这个人。 然而,尽管不愿承认,但事实就是她在 洲有种如鱼得水的快 , 而在凤麟洲没有, 哪怕前者仇家势大,后者则有靠山可依。 陆照旋想,也许她天生不甘安逸。 “我发现好似全天下都知道我去过。”陆照旋的漫不经心隐含着无言的锐利,仿佛雄狮小憩,“宁正 说我死了, 谢道友又说我得了绝世机缘。” 其实谢坦所知也是陆照旋死在秭殊 天了,但消息真假难辨, 人都好好地站在面前了,实力不退反进,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们到底都是怎么知道我去过的?消息还五花八门的。”睁眼说瞎话是陆照旋多年散修经历里最 练的手段,明明她就是死了一回, 却完全可以当作笑话看。 “去秭殊 天的人说道友得了至宝,被赵家的赵咎同追上了,恐怕凶多吉少。” 吕姓女修见她有心谈笑, 也愿卖好,陆照旋的名声太大了,许多元婴三劫的修士都没有她名号响亮。 人的名树的影,纵是元婴修士也难免俗。 陆照旋不予置评,“我确实去过,不过秭殊 天一直在分化,几十年便能换一番天地,空口而谈反误道友。” 不等两人说什么,她径自道,“我倒有个主意,不知二位是否愿听。” 两人难道能拒绝? “不瞒二位,我自秭殊 天中确乎得了一番机缘。人心不足,还想再去,不妨结伴而行。” 此言一出,道侣俩尚未如何,谢坦倒先 出惊异之 来,以为陆照旋出了什么问题。 以谢坦的了解,陆照旋断不轻信他人。谢坦自知两人不 ,没这么大面子。 如此,这提议便耐人寻味了。 三人惊疑不定,陆照旋只是微笑不语。 “道友有些为难人了。”甄姓男修首度开口,“大家素昧平生,还未到过命 情吧?” 陆照旋忽地朝二人分头传音卷去,不顾谢坦就在一旁,或者说,她就是要谢坦看到她传音,“法力飘渺无定,似 实吐,道友,隐藏来历不容易啊。” 传音刚去,两人俱是瞳孔一缩,纵极力掩饰,也不由 出惊骇之 来,那男修甚至险些要朝她动手。 谢坦安能不知她在传音?他见那道侣俩如临大敌,除了一头雾水还是一头雾水。 他一向知道陆照旋 猾似鬼,并不去管那对道侣,微微蹙眉,朝陆照旋望去。 陆照旋一时顶着三人的注视,泰然自若,没带往谢坦那瞥一眼。 “有道友相伴,自是好事。”吕姓女修凝视着她, 角勾起,不含半点笑意。 谢坦便见这三人没事人似的朝他招呼一声,化为遁光走了。他虽本就只是牵线搭桥,但直接被甩开,还是有被利用个彻底之 。 那三人中,两人无暇去想这许多,陆照旋却是 本不想。有时她行为张狂无礼,有时又温文有礼,全看是对谁。似谢坦这等软硬不吃、轻易不动手的,怎么舒服怎么来。 多年散修经历带给她的不止谨小慎微,也不止难于信任,还有张狂恣意。对于世家子来说,她是不折不扣的亡命之徒,太胆大、太 进,似乎全没想过后果。 一如提剑杀遍一百零八峰,常人纵也能想到恩怨由己、陈家无据、师徒一脉撑 ,也不敢来这一出。若料错了,下场无比凄惨。 虞靖婵曾觉陆照旋是藏有火山的静海,若她此时在场,便会明白回了 洲的陆照旋已掀开沧海洪波。 或说,她一直都是岩 炽烈。 “道友方才何意?”自 江远去,再无扁舟一叶,那对道侣收了笑容,呈前后夹击式,似一言不合便动手。 “我劝二位冷静些。”陆照旋神情比二人更冷淡,“玄门还不至于在 洲喊打喊杀,不必归己于过街老鼠。”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