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没有翻任何一名妃子的牌子,依然独宿寝。”来报的内侍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禀报这个他从彤史司打探来的消息。 他一边禀报,一边偷偷瞄了一眼皇后晴不定的脸,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完就悄声退后跪在暗处,生怕一个不小心,皇后的怒火就会烧到他的身上。 皇后听了这个消息,本该喜的,自从那人上了龙榻后,逾月以来,皇帝除了按例宿过她的坤宁外,不曾临幸过任何一名妃子。这从好的方面可以说,皇帝就算再荒唐行事,依然对她保持了几分敬重,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总是让人极端地不甘心。 自打先帝临终时,将她指定为皇帝的子,她就开始接受皇后的教育。所有的人都告诉她,身为皇后,她须端庄贤淑,明理容人,唯有这样,才能母仪天下,才能得到皇帝的敬重。至于皇帝的宠,有固然好,没有也不用太在意。作为皇后,她本就不需要依靠皇帝的宠在后中立足。 大婚以后,皇帝并没有独宠她,但是对她很是敬重。而且皇帝对后诸妃一向不甚在意,有时候连翻牌子的劲都懒得费,而是采用一个个轮过去的方式巡游后,后妃们人人有份,个个都不落空,真正做到了雨均衡。 既然皇帝对谁都不在意,她有着至高的身份,又有着皇帝的敬重,自然没什么不甘心的。 但是如今,她却发现,原来皇帝竟然会有这般宠某个人的时候。 所有的大道理她都懂,她知道她不该这么介意这件事,但是每每思及此,她心中的那些不甘心,怎么都不住。 她想了又想,终还是让人摆驾乾清。 皇后所居的坤宁,与皇帝所居的乾清,虽然只是一墙之隔,但是这高高的墙,却是后与内廷的天堑。 景朝的皇城,与前朝略有不同,分为外廷,内廷,后三部分。乾清及其附属殿隶属内廷,坤宁和东西十二则属于后。 后中,除了皇后可以来乾清求见皇帝,其他妃嫔没有旨意,是不允许踏足此地的。 据说在前朝的时候,这乾清也应算是后的一部分,但是景朝开国后,高祖为避免子孙后代耽于美、荒废政事、重蹈前朝覆辙,特意将这乾清从后分了出去,又留下了一堆祖制规矩,免得子孙后代夜夜笙歌无心朝政,后妃嫔不准留宿乾清的规矩,就是从那时候而来的,当然皇后依然不在此例。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虽然祖宗家法摆在那里,历代继位的君王,依然能找到办法来规避这些规矩,强势者直接修改起居注房事存档,懦弱者也能暗渡陈仓,妃嫔不准留宿,还有未受封的女,身为王者,就算再不济,也绝对不会在这方面委屈自己。 这一代的景帝,自然也是个不肯委屈自己的主,况且他的母后,皇朝最有权力的女子当今太后,也从来不愿自己唯一的儿子,在这方面受委屈,只要他没有荒废政事,对于他在这方面的荒唐行事,始终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在他实在太过胡闹的时候,才会隐讳提点他几句。 鉴于此,年轻的皇帝胡闹的次数绝对不在少数,皇后风闻也不是一次两次。皇后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这次她总是绷紧了一弦,始终关注着此事,不肯稍有放松。 皇后的凤辇进入乾清的时候,看到整个正殿都灯火通明,皇帝这忙于政事的架势,果然摆得很足。当然出乎她意料的是,皇帝这次并没有糊人,他真的是在忙于政事。 “臣妾风闻陛下最近忙于政事,特地准备了一些宵夜,望陛下在劳国事的时候,也要当心龙体。”皇后请安后,接过女手中的冰花杏仁燕窝羹,亲手捧上前去。 “皇后有心了。”景帝离开堆奏折的案牍,拉着皇后的手,在旁边起居的榻上落座,着实温言安抚了她几句,恍若多前在昭仁殿中的不快,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不过他虽然态度温柔语气可亲,最后依然无视皇后眼底的渴望,以夜深重为由,打发高庸送她回。 这一夜,景帝起居注上的“独宿寝”这四个字,没有掺杂一点水分。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如此这般过了三个晚上,连太后都被惊动了。 这偌大的廷,数万人的心思,只围绕着一个人转动,这个人的一点点异动,都会引发八方关注。帝王无私事,事关皇帝的时候,哪怕是蒜皮的小事,都是国事,更何况是皇帝的房事。 夜夜笙歌荒废朝政固然不行,勤于政事冷落后亦要让人担心。某种意义上而言,皇帝是这世上最有权力的人,也是这世上最没有权力随心所的人。 “陛下是身体不适吗?”太后自然知道,皇帝前段时的“勤于政事冷落后”,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借口,但是如今人都不在跟前,皇帝却依然独宿寝,由不得她不担心。 皇帝正值那方面需求最旺盛的年纪,如此清心寡,让她只能联想到是不是身体不适。 “母后不必担心,朕只是为几件政事烦心,一时提不起兴致。”景帝为政事烦心是事实,对房事提不起兴致也是事实,不过这两个事实之间并无因果关系,但是他硬要将这两个事实凑成因果论,鉴于无人是他肚中的蛔虫,肯定不会有人跳出来反驳说不是。 “陛下是在为恩科的事烦心?” “是。世族反对朕心中有数,朕没有想到的是,连寒族出身的官员也会反对。”前面说过,景帝虽然对齐远恒本人非常不,但是这不影响他思考齐远恒此类的名士落庙堂之外的原因,思考了两后,他在朝会上下旨,以后会试加一场面向寒族的恩科,没有想到此令一出,就遭到朝文武的反对。 “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鱼跃龙门。陛下的恩科,却将他们的辛苦全部抹煞,难怪他们心里会不平衡。这恩科历朝都有,不过本朝只在高祖的时候起用过。那时多年征战,朝廷人才凋零,又兼高祖要安抚前朝旧臣才会举办,后来政通人和百事顺畅后,就弃之不用了。群臣反对自然是有反对的缘由,陛下也不要之过急,若有空不妨去听听民间的声音。”太后谆谆教诲。 “母后?”景帝听到民间这两个字,第一个念头就是他元宵节私自出的事情,被太后发现了,太后此时提起,是不是要找他秋后算账? 不过他仔细观察太后的神,又不像。 “虽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九五之尊的身份,更不该以身涉险,但是陛下长在深妇人之手,光凭暗卫的密折汇报,自己对民间诸事一无所知的话,难免会闹‘何不食糜’的笑话。哀家以前不准陛下私自出,是因为陛下那时候还年幼,难免会偏听偏信。现如今陛下已经长大,诸事有了自己的主张,偶尔出去了解一下民心民情,也是很有必要的,不过万事必须将自身的安全作为第一考量。”太后继续说道。 “多谢母后,朕受教了。”景帝聆听完太后教诲后,恭恭敬敬地行礼告退。 无论他们母子间的芥蒂到了何种程度,他的母后始终是他帝王之路上的第一位老师,也是最重要的一位老师。 如此这般又过了四五,景帝接到了卫衍的请安折子,暗卫的密折也紧接着送了上来。 卫衍的请安折子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先是躬请圣安,然后代了一下他们已经行到何处,最后自然是躬请他在心政事的时候,不要忘记保重龙体。 景帝怀疑这样的请安折子有一个固定的格式,除了中间那段空白自填外,其他的部分都是一模一样。这种请安折子,他向来是随意翻翻就扔到一边,这次难得很有兴致地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