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高庸很怕皇帝在里面触景伤情,却不敢在这时候啰嗦,更不敢在这时候奉违让人去叫醒正在休息的卫衍,只能寄希望于卫衍能早点醒悟寻过来。 皇帝说是说了,谁都不准去打扰,但是如果是卫大人的话,肯定是例外。 景帝一个人慢地在安泰殿里面踱步,他一处一处仔细看过来。这里面的每一个居室,每一件摆设,都花费了他无数心血筹措,可惜瑜儿连看都没能看到,或许,这孩子果真是福薄吧。 最后走累了,景帝仰躺在玩耍室的地板上,注视着高高的殿梁,脑中闪过的俱是冷的念头。为此事,他的母后已经处置了大批人,除了灭口之外就是要他息事宁人。但是,他还是觉得不够。母后,那不是你的孩子,所以你不心疼,但那是朕的儿子,朕绝不会让他冤死。 景帝对着高高的殿梁冷冷地微笑着。 方才卫衍努力想要用体温来温暖他,若卫衍后知道,皇家子弟连血管中动的血都是冰冷的,不知道会不会对他很失望? 不过就算卫衍后会失望,就算卫衍后会恨他,他也不会放开他的,绝不会放他离开。 想到这里,景帝忍不住笑了,他想卫衍必是这世上最倒霉的那个人。卫衍第一次好心想要温暖他,结果却让自己躺到了他的榻上,从此以后吃了无数的苦头。而卫衍第二次好心想要温暖他,却让他下了后食言的决心。 不过,若他食言而肥,变成了一个大胖子,必是卫衍太笨的缘故,明明该躲着走的时候,他还笨笨地自己送上门来,试图安他,勾起了他的坏心思,惑得他下定了决心,宁愿食言而肥也不放他走了,既然如此,让卫衍负责到底,显然是非常名正言顺的事情。 此时,景帝一点都没有羞愧之心,直接得出了上述结论。 碰上他这种不要脸的歪理的坏家伙,卫衍就算想喊冤,大概也没地方可喊的。 皇帝出去后,卫衍不知道又睡了多久,才发现了不对劲。 皇帝要是真饿了,唤人进来伺候便是,哪需要穿戴整齐跑到外面去,而且皇帝就算真的要去用膳,用个膳而已,两三刻钟最多了,本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没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他可以睡得很安稳,一旦发现了不对劲,卫衍就躺不住了,很快坐了起来。 外面伺候的人,正细心留意着里面的动静,听到他有了声响,赶紧进去伺候,一会儿的工夫,卫衍也穿戴整齐,来到了安泰殿前。 高庸见到他过来,向他使了个眼,示意他进去小心安,才帮他拉开了殿门。 安泰殿内没有点灯,不过秋夜的月正从窗格子映入室内,照得室内一片惨白,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轮廓。卫衍勉强就着月光在里面找了一圈,终于发现皇帝正躺在玩耍室的地板上。 “陛下,起来吧,地上凉。”卫衍走过去,单膝跪在皇帝身前,小声劝道。 “不要像老头子一般啰嗦,过来陪朕躺一会儿。”景帝听到了他的话,却不为所动,只是向卫衍伸手示意。 望着皇帝向他伸出来的手,卫衍有些踌躇,他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找到毯子之类的东西,只好了自己的外袍,铺到了地上。 “秋到了,地气凉。陛下好歹在地板上铺点东西再躺下,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办?” “朕哪有你这么娇贵?况且这里的地板墙壁都是有夹层的,冬暖夏凉,保证冻不着你。”景帝见卫衍这么煞有其事地责备他,不由得有些好笑。 从来只有他教训卫衍的份,难得竟然会有被他教训回来的这一天。 不过卫衍这么煞费苦心,他好歹也得捧捧场,所以他就从地板上挪到了卫衍的外袍上,他又怕卫衍穿少了会冻着,半解了衣服,将他严严实实裹在怀里才算完事。 “卫衍,你说瑜儿是不是真的福薄?”景帝想到那个无福享受这一切的孩子,忍不住再次叹息。 “臣幼时在谭家村学艺,夏里纳凉时听村野民夫说起。他们说小孩子夭折,往往是由于生来就有慧,故被早早接到西方极乐世界,做了佛祖跟前的童子。臣想小殿下也必是这样,不是他福薄,而是他生来就有佛缘,所以与父母没什么缘分。” “卫衍,朕要说你什么才好?这种话你也信?子不语怪力神你知道吗?”景帝听了他的话,真不知该说他什么才好。 说他不会安人,偏偏他真的安起人来,还有模有样的。说他会安人,这种明显是骗小孩子的话,他竟然也会去相信。 “臣只是觉得他们的话,也是有点道理的,姑且信之也没什么不好的。陛下不要太过伤心,若小殿下知道他让父母如此伤心,想来走得也不会安稳。而且陛下和淑妃娘娘都还年轻,后必然还会有很多子嗣。” 卫衍说完这段话,就听到皇帝狠狠地对他说了两个字“闭嘴”,然后再也没有声息。过了很久,他才听到皇帝小声说“对不起”,还伴随着莫名的叹息声。 他不明白皇帝的这声“对不起”,是不是在对他说,也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对他说“对不起”,不过没过多少子,他就明白了。 此时,两个人就这么躺在安泰殿里,到了天明时,景帝才拖着卫衍的手,出了安泰殿。 他转身站在殿门前,默然无语地望着殿门,望了一会儿才长叹一声,终于说道: “封起来吧。” 随着景帝一声令下,这座花费了他无数心血无数热情装饰的殿,从此就被封了起来。等到这座殿来它的新主人已经是弘庆八年,年仅九岁的六皇子景珂成了这座殿第一任也是唯一一任主人。 不过这位只存世了短短数十,最后以福薄盖棺定论的皇长子景瑜,或许是唯一一位以烈帝儿子的身份降生存在的皇子,就算后世人以为备受烈帝宠的六皇子景珂,也在多年以后对着自己心的人小声叹息过,烈帝于他而言是君父,他于烈帝而言是儿臣。 君父君父,先为君再为父,儿臣儿臣,先为臣再为儿,这就是天家的父子亲情。 或许是因为早就有了预,或许伤心过后心肠更硬,当淑妃最终没能熬过丧子之痛,不幸亡逝的时候,景帝已经非常冷静了。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