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里错了?”他转头问,龙髯扫过她的手腕, 很软。 顾匆匆哑然,说实话, 她真的不觉得自己哪里错了,就算错了, 也是大家一起错了。 而他问话让她生了几分恼意, 她推开他近在咫尺的脸, 大声说:“和你犯错的地方一样错了。” 她以为他就会出声反驳。 这时候她再将之前消息发给他的那些话全部一条一条说出来。 “你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也不能想让别人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样做事,不尊重别人的人,谁也不会喜。” 先声夺人。有理更要抢占先机。 谁知道他听了这话不但没有反驳,忽然默了一瞬。 心虚了? 顾匆匆看他。 他眼底的光暗而沉。 昏暗的房间虽然有淡淡的路灯透过窗帘涌进来,但仍然带着一种抑的凝滞。 顾匆匆吭哧吭哧, 没说话。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眼前的龙已经失去了耐心。 沉默了几秒。 他却轻声说:“我让你, 到厌烦了吗?” 这一句话问的声音并不大。 但这样庞大而强悍的巨龙问出这样的话,本身就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冲击,仿佛他的强大让这份示弱变得格外厚重和难以抗拒。 “匆匆……”他轻轻喊了一句她的名字,“我只是不想你有事,不想你离开——” 顾匆匆从没有见过他这样的模样。她并不是个得寸进尺的格, 对于他这样程度的示弱,已经有点吃不消。 加之受着他那束缚着她却又极力控制着力度的龙尾,还有他严肃却溢着某种情绪的眼眸。 顾匆匆几乎不知不觉心软了。 或许现在不是讨论和争执这个的时候,他的身体好冷。长途跋涉。他本不能受冻的。 她转头看向柜台,上面有保温杯存的水,晚上睡觉前接的热水,现在应该还是热的。 “松开我。”她说。 巨龙看了一眼远在另一边的门,然后看了一眼她,还是微微松开了隙。 顾匆匆下了,踢开地上厚厚一地暖宝宝,垫了脚尖,赤足站在地上,弯去拿柜子上的保温杯。 然后这一瞬间,她觉自己被人抱住了。 轻轻的,就像小心翼翼拥抱一片树叶。 他的心跳缓慢,呼也绵长。 “匆匆,请不要讨厌我。” 他已重新变成了人的模样,因为极度的冷,为了让身体尽快收房间和四周的暖气,尽快恢复体温,他甚至没有花力幻化一件平常的衣衫,而是赤着上身,长发垂下,落在肩膀之上,发尾仍然带着淡淡的冰霜气息。 整个房间,现在只在他拥着顾匆匆的怀里残留着一丝温暖的气息。 在他的背上,凝结成霜的寒意正从脚下蔓延,出了顾匆匆站的那一方地方,其他的地方气温都在缓缓接近室外的温度。 睡得早的房客在自己的房间冻醒,阿嚏几声,有人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头结了霜,而暖气片里面的热水都结成了冰。 此起彼伏的抱怨开始在其他房间响起。 浑然不知的顾匆匆抬手按下厉承泽的手,她拿起保温杯,只觉得杯子冷得冻手,她拧开盖子,里面的水已经完全结冰了。 “暖气坏了吗?”她疑惑看过去。 “我出去给你接一点热水。”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响起砰砰的敲门声。 顾匆匆面一变,上下一看赤着上身的厉承泽,示意他先不要说话:“嘘。” 她转头向门口,问外面是谁。 一个中年女人用英语回答,供暖系统出了意外,现在先安排检修水管情况,明天会安排人抢修,今晚请大家坚持一晚。 为了帮助大家度过这一晚,送上当地的特产。 她住的这个房间正好是个单人间,房间不大,也没有什么藏人的地方。 顾匆匆左右一看,拉着厉承泽的手,将他藏到了被褥里。 被子不够长,她扯了扯,盖住他的脚,然后用枕头盖住他的头。 这才去开门。 来的是公寓住宿的管理员,带着一个检修工人。 他们沉默看了眼地上堆的厚厚的暖宝宝。 而送来的可以帮助过夜的特产,赫然便是当地的常备物,伏特加一瓶。 ……好吧。 等送走这两个人,顾匆匆松了口气。 厉承泽还在被子里,她叫了一声,他没应答,她拿开枕头,他就那么睡在那里。 结了霜的头发微微濡~,纤长眼睫遮住了黑沉沉的眼睛。 顾匆匆有那么一瞬险些被美惑。 “起来吧。”她说,“他们走了。” 厉承泽很自然接话:“那我们睡吧。” 顾匆匆啊了一声,本能反对:“不行。”开玩笑,这里还住着老师和同学,要是被其他人知道她在外面参加活动期间还带着男朋友一起过夜,即使什么都没做——好吧,这不是重点,也够被警告和处理了。 厉承泽闻言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他才轻轻说;“你果然……是讨厌我了吗?” 顾匆匆被他的回答得有些无措,她解释弥补道:“自然不是,只是你住在这里,不太合适。” 厉承泽摸~到了她心软的软肋,他本身就是学习能力极为强悍的人,在一条路走不通的时候,很快发现了更好的康庄大道。比起用霸道和强势让她做一些并不赞同的事情,很显然这样的沟通效果显著。 “可是,我没有钱。”他说。 是啊,他飞过来的,身上又没有口袋,自然一钱都没有。 顾匆匆也没有钱。 有钱也没有用。他没有签证没有护照,只能去收容所和遣返站。 厉承泽似看出她的为难,很主动的说:“如果你不想和我睡一起,我可以睡地上。” 顾匆匆看了地上结霜的地面,一楼本来便极为寒冷。 她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她伸手拉过被子,有言在先:“那只是睡觉。别的什么也不能做。”她补充,“我马上还有比赛呢。” 她躺下了,厉承泽躺在她旁边,他说:“你真暖和,我可以拉着你的手吗?” 只是手。 顾匆匆同意了。 她提醒:“明天这里会有打扫卫生的人和修管道的人过来……”她没有说剩下的话,他却听懂了。 “我知道了。”他很听话。 顾匆匆便有些放心了。 又过了一会,他忽然说:“很冷。” 他说:“就像我出生那年一样。” 那是个暖冬。 但是生下来的厉承泽却不是第一时间被放在温暖的怀里,而是被白离藏在冰冷的水底。 她在昆仑山门的石里生下的这个孩子,在白伶榇的眼皮子地下活着,小心翼翼的保护他,不敢让任何一个人知道。 直到她后来为了内丹去找蛇丘姜的父亲时,才将他秘密留在了畲族的山门,用一发簪作为信物托付给那个决裂冷战中的男人。 和人族不同。畲族拥有极强的学习和成长速度。 厉承泽很小就知道,他的母亲留下他是为了保护他。 即使有时候那些孤独和恐惧会让他忍不住哭泣,但是至少是为了让他安全的活着。 血和泪,在厉承泽从小的生活中,便通常被选择和决定的是后者。 所以,后来他也习惯这样对待自己重要的人。 每一次母亲离开时候,都会告诉他,她什么时候会再回来。 只有最后一次,她什么也没说,而幼小的厉承泽忙着吃那一口母亲带回来充了人间烟火气的点心,而忘了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不辞而别。是一件无法被接受和讨论的事情。 顾匆匆忽的有些愧疚,她一心为他的行为不,不高兴他不和她沟通就做了决定。 但同时,她自己其实也并没有足够的沟通。 她想起自己之前的不告而别。 那会对厉承泽带来什么样的情绪,她垂下了眼睫。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跟厉承泽用一个小时候的故事来讲自己的心情:“我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我在身边读书,那时候别的孩子都有父母,但我没有。男生喜找好看的女生说话,在校门口堵着她们,一起回家……开始我总是很害怕,但后来,说,害怕解决不了问题。你想别人怎么对你,就要对他们,我用蛇教训了他们两次后,他们就知道我是不好惹的了……就是,我想说的是,我从来做事情,很多事情都是相对的——投桃报李……我也不知道我说清楚没有……” 厉承泽却立刻听懂了。 “我明白。” 他伸手温柔揽住她的肩膀,慢慢说道:“匆匆,如果我你,你也会我。” 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