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忙,你说说,我能帮就帮。”宋清明接过麦芽糖,干脆的说。 贺译民说:“到时候把宋小霞也叫上吧,就一副画的事儿,总共也就四十块钱,我爸我妈是离了婚的,宋阿姨呢,我们称呼一声阿姨是尊重,但她可不在我们家的户口本儿上,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为了四十块钱,她闹到我 人刚开的厂子里,这事儿对我 人的厂子影响特别大,我下午就还钱,但我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你给我们做个见证吧。” 就为了四十块钱,闹人厂子里去? 宋清明这时候已经有点生气了,但是,他其实远远不知道事情到底有多严重。 再说贺晃,其实吧,贺晃对于自己原来那几个儿子,也不是说忘了,就觉得都不在一个户口本儿上,那几个孩子跟他就没关系。 当初生贺德民的时候,贺晃自己才十五,十五岁的孩子懂个啥? 他连他自己算个男人还是男孩子都不知道,是给他妈拿 子赶到炕上的。 而且,贺晃就是一钢铁工人,没读过太多的书,要说通身上下有啥好,就是个头高,长的天圆地方,一表人材。 现在他已经退休了,不过为了给小儿子挣学费,安身立命的本钱,他又发挥余热,在扎钢车间干点零工。 这不,他吃完了午饭,正准备出门上班,就听宋喻明说:“我过两天得去趟北京,到百货大楼给自己看两套 装,你自己可记得给自己做饭吃。” “咱俩的钱不是刚刚全汇到北京,汇给伟民了,你还哪儿来的钱逛北京的商场?”贺晃问。 宋喻明款款扭着 身,给自己冲了一杯儿子女朋友送来的雀巢咖啡抿了一口:“你甭管,反正有人给我送钱来。” 听见有人敲门,宋喻明挑眉 了:“送钱的人来啦!” 不过,打开门,进来的居然是宋清明和宋小霞。 “哥,小霞,你俩咋来了?”宋喻明问。 宋小霞啥也不知道,是给叫来的,宋清明清楚情况,但是,以为自己是来做见证看人还钱的,进门,就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了。 而这时,贺译民兄弟,陈月牙俩妯娌一起上门了。 打开门,宋喻明笑呵呵的请大家进来坐:“译民,赶紧坐,我给你们倒茶喝。” 要收钱了,真是 气啊。 陈月牙不坐,邓翠莲当然也不坐,贺译民手里抱着那副给擦糊了的油画,开门见山说:“宋阿姨,您是说,这副油画值四十块钱吧,因为邓翠莲给您擦坏了,您要她赔钱?” “一副什么样的画,就能值四十块钱?”宋清明脑子里装的又不是屎,当然得问。 是,穷酸的邓翠莲好糊 ,宋清明可不好糊 ,宋喻明连忙说:“我从北京请画家给我画的,那画家有名着呢,人家收了我四十块,我可一分都没问邓翠莲多要。” “那画家叫‘子豫’?”贺译民再问。 宋喻明啊的一声:“我忘了画家的名儿了。”就是一副不知道哪儿捡来的小油画,她哪知道谁画的? “宋阿姨,您忘了,但我记得清楚着呢,因为咱们的小胡俊学油画,给自个儿起个字叫‘子豫’,您再看看,这画框上是不是‘子豫’?还有,这副画的名字叫《戴珍珠耳环的少女》,是副世界名画,胡俊用来练手画好多副,据他说,全送给街坊邻居了。昨天晚上我要,他也给我画了一副,就这,您要邓翠莲四十块?”贺译民再问。 “什么,一副胡俊涂抹的油画,你要人家四十块钱?”宋清明声音一 ,问他妹。 宋喻明结结巴巴,还没想到挽救的词儿呢,宋小霞说:“谁叫邓翠莲把人油画 坏了呢,管那油画多少钱,她就理该赔钱,我姑说赔多少,她就该赔多少。” “你的罐头吃坏了钢厂那么多人的肚子,钢厂让你赔多少,你是不是就得赔多少?”贺译民从容不迫的反问。 “贺译民,你少来这套,陈月牙给钢厂卖了两次罐头,你们赚了那么多的钱,就掏不出四十块来?”宋小霞终于袒 心声了。 贺译民笑着说:“不是我掏不出四十块,而是,一条狗挡在道上,不但咬了我一口,还要我给四十,你觉得这钱我能不能给?” 宋小霞好好儿的给贺译民骂成了狗,还没跳起来,宋清明拍桌子了:“这意思是画是个由头,喻明,你和小霞是故意找人陈月牙的麻烦啦?” “宋书记,咱俩这种关系,您要了我 人两次罐头,您觉得呢,宋阿姨和宋小霞心里能舒服,能不故意找茬?”贺译民把两副画往宋清明面前一拍,反问。 宋清明好歹是老牌高校的大学生,拿起两副画一看,这不笑话嘛,胡俊现在画的一副还稍微好一点,原来那副完全就是小孩子瞎胡搞,就这,宋喻明也能讹人四十块? 到底是钢厂的书记,啪一声把画框给折了,宋清明指着妹妹和侄女的鼻子说:“你们俩要再敢找陈月牙的麻烦,以后出去别说是我亲戚,真是不够丢脸。” 对于宋喻明和宋小霞来说,她们觉得,给宋清明这样骂已经够狠了。 但贺译民可觉得远远不够。 “宋书记,就她们不说,难道 清水县还有人不知道宋小霞是您亲戚这事儿?”贺译民再追问。 说这俩女人跟自己没关系,宋清明完全就是在推卸责任嘛。都堵上门了,贺译民怎么可能让他推卸掉这个责任? 其实宋清明也后悔的不行,早知道来了要面对这样的家庭纠纷和矛盾,他才不收贺译民带来的麦芽糖呢。但现在既然糖收了,人也来了,就必须得做个主,杀个 ,儆个猴! 逮谁呢,杀谁呢? “宋小霞,你不是已经停薪留职了吗,厂里的福利房按理也不该住了,你还住在我们厂干什么,明天跟后勤打个招呼,赶紧搬出去!”就逮宋小霞,也就杀她这只 。 “叔,钢厂分给我的房子,我凭啥搬出去?”宋小霞觉得莫名其妙啊,自己不过是来围观热闹的,咋突然就成只出头鸟,给 打啦? 宋清明没好气的说:“停薪留职不享受公房,你难道没看过咱的政策?” 政策这东西,你要不较正儿,有的是空子钻,但你真拿它说事儿,公家的便宜,哪那么好占? 嘿? 宋喻明的四十块钱没捞着,丢了个大脸,宋小霞在钢厂的房子都要保不住啦? 宋小霞和宋喻明俩人对视了一眼,估计心里也在纳闷儿,咋她们俩就这么的倒霉呢? 事儿到此,按理来说也就差不多了,但是宋喻明受了委屈就要哭啊,而且不是大声的哭,是委委屈屈的,厥着嘴不高兴的哭,她这一哭,贺晃就不高兴了。 贺晃这人吧,不高兴起来,他也有他的理由,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他居然来了句:“贺译民,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当爸的,你宋姨喊邓翠莲来,纯粹是因为你们穷,她想帮帮你们,你这是啥意思,上门兴师问罪来啦?还不给你宋姨道歉?” 呵,宋清明都惊呆了,是,他这个挑担向来是个 管炎,而且还是个偏心眼儿,向来最听宋喻明的话,但现在,这人也偏心的太厉害了点儿吧? 他居然要贺译民给宋喻明道歉? 他就不怕这俩五大三 的儿子揍死他? 果然,有人爆发了。 “呸,你是谁啊你就嫌我穷,还让我哥给宋喻明道歉?我贺亲民从小有没有吃过你贺晃一口饭,喝过你贺晃一口水?我媳妇儿就胆小一点,怕事一点儿,给你们欺负了就白欺负了?你要真有钱,咋不雇个保姆替你干活儿,三天两头儿的喊翠莲,翠莲穷,那是因为我穷,我为啥穷,就是因为有你这么不靠谱一个爹。我告诉你,我跟我二嫂现在好好儿赚钱,将来准比你有钱,你得意个啥得意,横个啥横,再横,信不信我提起凳子 你一顿,谁能把我怎么样?你贺晃再说一句道歉的话我听听?”贺亲民个大嗓门儿,一把,直接拢起板凳就砸。 贺晃再一巴掌:“反了天了,我把头伸给你,贺老三,你拍一下试试!” 他还回头问:“译民,你就不管管老三?” 贺译民看看他爸,再看看弟弟,伸手从墙角 了 钢管,递给贺亲民了:“老三,用这个!” 情这兄弟上门是动真格? 贺亲民个蛮汉子,还真的抓过钢管就要上! “行了行了译民,我拍着 脯跟你们保证,以后宋喻明和宋小霞绝对不敢再找你们的麻烦,行不行?”宋清明一边拦着贺亲民,一边还得去挡着也跃跃 试,想跟儿子对打的贺晃。 拦不住,他从兜里掏了四十块钱出来,递给贺亲民说:“老三,我跟你说对不起,你 人的委屈我帮她补偿,大家各退一步行不行?” 贺亲民抓过钱,就在贺译民以为他要把钱揣兜里的时候,贺亲民把钱团成一团砸到了贺晃头上:“留着给您老买棺材吧,要不然,我怕您到死的那一天,还得问我们找钱买棺材,半截入土的东西,你横什么横?连个女人都管不住,你就不算个男人。” 贺晃直接要气升天了,桌子拍的山响:“我贺晃就是饿死,去讨饭,以后也跟你们兄弟没有任何关系,赶紧给我走,以后咱们就是仇人,我们两口子要再进一次燕支胡同,我们都是狗娘养的!” “这不就对了,硬气一点儿,拿出你当时抛弃我们兄弟的硬气和潇洒,以后少招惹我们。”贺亲民说着,摸了一把头,扬手招呼邓翠莲说:“走啊,傻婆娘,还呆着干啥?” 这么吵了一架,居然就完了? 邓翠莲不敢相信啊,她总觉得,公公是城里人,是工人,他们农民天生就该怕他们,但吵起来,似乎也没啥可怕的,钢厂的书记居然也向着他们说话呢。 好家伙,邓翠莲突然觉得,自己谁都不怕了,她的 硬起来了。 她还觉得,贺晃就是颗混在 窝里的石头,老混蛋! 从钢厂出来,邓翠莲看着瘦瘦的丈夫,咋就觉得他个头那么高,长的那么帅气呢,她一下子觉得天高地广,心都舒畅了不少。 从大桥上经过,她嗖的一下,窜林子里去了。 “那个憨婆娘,她又干啥去了,还嫌惹得祸不够?”贺亲民 着眼睛,看着跟只兔子一样窜了的邓翠莲说。 陈月牙手搭晾棚看了一会儿,说:“荠荠菜冒头儿了,我估计她是掐荠荠菜去了。” “包荠荠菜饺子得有 ,她连 都没有,掐的啥荠荠菜?”贺译民说。 可不,新猪还得一年的生长期,二三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拿啥包饺子? “没 也可以凉拌,再还可以蒸着吃,只要是野菜,那吃法多着呢。”陈月牙说。 回罐头厂,熬糖喽。 熬出来的麦芽糖可以切成糖块子,还可以拧成糖麻花,最简单的就是拉成长条,晾凉了一 的摆好,摆在筐子里,挑出去就可以卖了。 这玩艺儿,不论城乡,人人都喜 吃它。 贺德民俩口子趁着忙完农活,先来一人挑了两大担子,赶天黑出门,俩人直奔县城最有钱的钢厂。 就在钢厂门口一销而空,背着空筐子回家,揣着一兜兜的钱,还来得及给羊 一回草呢。 谁说村干部被清退了就只能在放羊,人贺德民是放羊种田两不误。 付敞亮和那帮倒爷们也是背着筐子来挑,一人挑一筐子。 这些糖顺着火车,就能卖到天南海北。 孙自 还算眼疾手快,等糖出来,先往自家搬了五十斤,要不然,她还抢不到货呢。 一斤麦芽糖两块五,利润就有五 ,这一卖出去,不又是二十五块? 邓翠莲掐来的荠荠菜多,自己留了一半儿,又给陈月牙分了一半儿。 “妈妈,这荠荠菜要怎么吃啊?”超生拎起一 荠荠菜,好奇的问。 家里是没 ,但有 蛋啊,把 蛋炒了,跟焯好的荠荠菜一拌,荠荠菜盒子,它难道就不香? 烙好一个,别人还没回家,超生找算先品尝一下,一口咬下去,面皮油津津的,里面的荠荠菜裹着 蛋,甭提多好吃了。 “卖,妈妈,这个也可以卖!”超生点头跟捣蒜似的说。 还有三个半大小子呢,一大盘的荠荠菜馅儿饼,不够他们 牙 的,那里还能舍得把它卖掉。 所以陈月牙还得多烙一些饼子出来。 今天贺译民换了休,在罐头厂帮忙出糖,进门的时候混身也是香 的,一股麦芽糖的味儿。 “宋小霞今儿搬家回石头胡同,你们没出去看热闹?”在水龙头前洗着脸,他问陈月牙。 “这么快就搬回家了?”陈月牙从自己的洗面粉里倒了一点出来, 到了贺译民的脸上。 贺译民还是头一回用洗面粉,女人用的玩艺儿,怪香的。 “她四处跟人说,钢厂想请她回去当经理,她懒得去,要回胡同继续办厂子,也要帮胡同搞活经济,美化胡同。”贺译民笑着说。 “原来有宋清明那棵大树抱着,她都做不好生意,自己出来单干就能做好,我怎么不相信?”陈月牙忍不住就要笑。 噗嗤噗嗤 了两把脸,贺译民拿帕子擦干了脸,低头望着 子说:“民营经济总是要慢慢做起来的,以后做生意的人会越来越多,但不论是谁,要心不正,我看还是赔钱的命。”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