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和尚的心放回原处,就知道这个老道最怕死,果然先跑了。 “这是丁家庄的幸存者,你们收留一下吧。”他说道。 观主在的时候,木和尚在他们观里就当家做主,现在观主不在了,木和尚更是大家的主人。 有个主人来了真好啊。 道士们喜喜的将孩子们接过,带着去洗漱包扎伤口,烧火做饭。 木和尚径直进了五道人的房间,五道人虽然无情无义扔下徒子徒孙跑了,房间还是被收拾保持的整洁干净,三清神像前没有了瓜果香烛,摆着清澈新鲜的山泉水。 木和尚坐在垫子上,背对神像开始修禅打坐,光从窗口爬到他的脸上,又依依不舍的滑下去,室内灵动又仿佛一切静止。 道观里因为多了孩子变得嘈杂,道士们走动,孩子们伤痛的呻,想念亲人的哭泣,这一切都没有打扰到木和尚。 他没有出来探看孩子们被安置的如何,道士们也没有来打扰他,只轻手轻脚的进来给木和尚身前放了一瓯山泉水。 木和尚直到三天后才结束了修禅,走出屋子站在清晨的光下,脸上冒出一层青青的胡茬,双眼却更加明亮,他的长眉微微皱起。 “木大师,可是有什么不妥?”老道在外小心问。 木和尚看着旭东升处,道:“天道依旧,只是似乎有些不对。” 老道修行太短,参不透观主,更参不透这个观主都畏惧的和尚,听到说不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站在一旁喃喃惶惶,整个世道都不对了。 红刺目,让人眩晕,木和尚闭上眼,再睁开收回视线拿起门边的木杖迈步:“我走了。” 老道吓了一跳:“您要去哪里?”也要离开,跑去深山老林寻佛吗? 木和尚道:“先去最近的江南道。” 老道伸手抓住他的僧袍:“大师,北边楚国夫人与马江在淮南道对战惨烈,安德忠连攻下东南十三城,江南道已经岌岌可危了,我们这里才经过兵,却是最安全的地方。” 木和尚笑了笑:“我与五道人不同,他避世求道,我则入世问佛。” 他伸手用木杖指着一个方向。 “太平盛世是佛,战肆也是佛。” 有太平盛世便有战,而有战涤也才能有太平盛世,一切皆是因果,一切皆是天道伦常。 老道知道拦不住木和尚离开,正如观主拦不住和尚进门吃住,只得泪眼婆娑相送,其他人也都跟过来。 “大师,我们可怎么活?”有孩子泪问佛。 木和尚回头道:“舍生而活,望生而死。” 佛语禅机孩子们听不懂,就像他们不懂子怎么变成了这样,但知道一切不能阻挡,只能看着木和尚执杖飘然而去,晨光密林中如踏着云霞的仙人。 仙人来无踪去无影,不能永远守护在身边啊。 有个孩子擦了擦鼻涕茫茫然道:“我听爹娘说过,淮南道光州府的楚国夫人是仙人,她守在淮南道,保护着投奔来的所有人。” 爹娘当时犹豫要不要去光州府,但到底是故土难离,总想着灾难不会降临,结果..... 小孩捂着脸哭起来。 ...... ...... 江陵府城里不只是小孩哭,大人也在哭,家家户户闭门,但街上又到处都是人,人像无头苍蝇一般撞。 “不能出城啊,叛军已经打过来了,出去就是死。” “叛军打过来了,留在城里是死啊。” 出城还是躲在家中,似乎都是死路一条,让人无从选择。 李家大宅里也是一片混。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李老夫人也不用拄拐杖,被一群妇人拥簇着从后宅急急忙忙走出来,“怎么还不走?” 李奉常被一群管家仆从围着正纷纷,听到母亲的问话,挤过来回答:“娘,再等一等,我们的兵马还没回来。” 李老夫人跺脚骂:“天杀的江陵府,怎能借我们的兵马!我们兵马岂是给别人做牛马的!” 第二十七章 我家的兵马 剑南道送来了五千兵马,比送去太原府的一万兵马明显亲疏有别。 李老夫人听到左氏伺候用饭时安说大小姐那边有一万兵马守护,老夫人不用担心后,叫来李奉常把李奉耀骂的狗血头。 “我是他娘,有我才有他,有他才有他女儿,这个不忠不孝的狗东西。”李老夫人拍着桌子,又是哭又是骂,“给他女儿送了一万兵马,娘这里才五千,我生他养他这么大,还不如一个小丫头。” 骂完李奉耀,又哭李奉安。 “我的儿,你死得早,才让你兄弟作威作福。” 在厅内跪着的李奉常听的有些糊涂,如果是李奉安在,太原府那边不知道要送多少兵马呢,亲疏有别是理所应当呢。 他们谁又敢说什么?母亲难道会骂?早就习惯了..... “母亲母亲。”李奉常忙安抚,“小声小声。” 李明琪代替大小姐的事是秘密啊。 “大小姐身份不一般,所以三弟才多派兵马。”李奉常解释,“而且兵马派到那里,不仅是守护大小姐,还要守护项氏,太原府也少不得托付,毕竟大小姐是项家的媳妇了,要留在项家。” 李老夫人哼了声。 李奉常上前扶住母亲的膝头:“三弟是接我们去剑南道的,五千兵马足够了,等我们到了剑南道,那里何止有一万兵马,三万四万五万要多少有多少,都守护着母亲。” 李老夫人道:“我不去剑南道,江陵府好好的,我不离开我的家,我在这里长大,我也要死在这里。” 李老夫人什么时候这么英勇了?刚听到叛,叛军离着江陵府十万八千里时,她就吓的晚上不能睡,让家院时时刻刻巡逻守着。 现在安康山占据了京城,叛军扩到半个东南,她反而不怕了? 李奉常实在不太能理解女人的心思,只能不断的劝,还是左氏告诉他母亲不想去剑南道,是因为怕到那里不再当家做主。 “怎么会这样想?母亲到了剑南道还是母亲。”李奉常皱眉,就像他到了剑南道还是李奉耀的兄长,剑南道的事就要他来做主,想到这个只会迫不及待前去啊。 男人和女人怎么能一样,左氏笑了:“母亲在剑南道人生地不,三弟再孝顺,门一关,不想让她知道什么不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不了。” 当母亲的还要做什么?李奉常皱眉,不得不说母亲的脾气越来越古怪,大概是没了大哥的制...... “还是让那边再多送些兵马过来吧。”左氏懒得解释,直接给建议。 其实她也不想去,路途那么远,外边那么,尤其是剑南道附近,现在江陵府很安稳,四周都有卫军将叛军阻挡在外。 再后来新帝在麟州登基,振武军武鸦儿率十万大军平叛势如破竹,想来用不了多久叛就结束了,何必千里迢迢冒着危险去剑南道。 李奉常被子一番说服,最终也同意了,写信让李奉耀再送些兵马来。 李奉耀不知道吃了什么药,气急败坏的写信说没有兵马了,让他们快来剑南道。 李奉常顿时也生气了,这个三弟自以为掌管了剑南道,就以李奉安自居,不把他这个大哥放在眼里了,这要是去了剑南道,自己要在他手下讨生活吗? 论辈分他才是剑南道该听命的人。 李奉常便不再理会李奉耀,以母亲的名义给剑南道府衙写了信,给李明玉写了信,直接要兵马。 李奉常写了两封信,收到了四封回信,除了被李奉耀掌控的道衙狗不通的回信,李奉耀捶顿足的回信,李明玉答应立刻让剑南道派兵的废话信,还有一封叫做韩旭的人写的信。 韩旭说剑南道没有保护李家的兵马,只有保护大夏的兵马,立刻马上把兵马调回,如果他们想来剑南道,就随着兵马回来,如果不想来,就不管了。 李奉常又是惊又是气,他当然知道韩旭,但韩旭怎么还没死?怎么还是跑到剑南道了?剑南道要被韩旭夺走了! 他顾不得再骂李奉耀,急急忙忙的给李奉耀写信,告诫,提醒,又给项云写信,让他务必守好剑南道..... 信来信往,兵马纷,时间就过去了,一切糟糟的时候,江陵府突然就危急了。 安康山坐稳京城,安德忠一心立功,免得被几个留在父亲身边的兄弟们抢了父亲的宠,一改谨小慎微,率七万大军抢攻东南诸道,短短数十几州府失守。 江陵府顿时暴在叛军铁蹄刀之下,甚至有人已经见到叛军,万幸只是叛军先锋,逃得一命。 江陵府驻兵不多,这些子李奉常跟剑南道李奉耀书信拉扯,剑南道来的五千兵马便一直在江陵府的兵营,江陵府兵营很大方,富饶之地不缺粮草,又敬仰剑南道李都督。 “李都督是我们江陵府人,江陵府和剑南道就是一家人。”江陵知府热情的说道,负担了这五千兵马的粮草吃喝用度。 有官府出面安置李奉常很高兴,也认为理所应当。 不过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剑南道的兵马主动帮忙在江陵府境内巡逻护卫,叛军的动向就是他们最早发现的。 得知叛军就要打过来了,李老夫人再也不怕背井离乡了,立刻要去剑南道,但五千兵马和江陵府的驻兵去戒备战叛军了。 李奉常让人去唤,兵马听到召唤很快就回来了。 李奉常拿出家中金银置办了粮草,李老夫人也不讲究车马是否舒适,只要求方便赶路,但想走却没那么容易走。 家中奴仆众多,带谁不带谁,带走的喜,被留下的惊恐,奴仆间又父子母女亲戚关系复杂,三个媳妇都想多带自己的亲信,小姐们身边的丫头都有父母难舍,公子们难挡红袖香侍儿的眼泪,家中作一团。 李家也不仅仅只有他们一家,李氏族人还有姻亲友朋纷纷找来,祈求能带着一起去剑南道。 除了家人亲朋,江陵府的民众也围住了李家大宅。 看着数千兵列在城门,民众心生喜和期盼,当得知这些兵要走,纷纷跑到李家大宅外跪求随行。 李家顿时恍若被暴风雨包围的孤岛,大门本就不敢开。 “怎么不敢开。”李明冉说道,“兵马进来开路,谁能挡得住?” 她坐在李老夫人屋子的里间,身后的上摆着高高的加了锁的箱子,透过窗户紧张的看着外边,怀里紧紧抱着两个泥娃娃。 这是她最喜的泥娃娃,原本有一套五个,常都是当真娃娃伺候,吃饭喂水陪玩,结果那些丫头为了去剑南道的机会,争抢做抱娃娃的丫头,摔了三个。 为了防止一个娃娃都留不住,李明冉干脆自己夜都抱着。 李明华笑了:“那我们这辈子都别想再回江陵府了。” 用大夏的卫兵驱赶阻挡江陵府的民众,说不定还要动刀威胁,说不定还会有动的民众冲上来被无眼的刀伤到。 李家一众人这样离开江陵府,将来府志上肯定会跟叛军记录在一起,有李氏纵兵马驱赶民众弃城而去。 如此行径,他们会被所有人唾弃。 李明冉抱着娃娃不解:“这怎么啦?城里有钱人进山上香还用家仆驱赶路人呢,被马踩被子打的多得是,惊动官府的也不少,也没见江陵府就容不下他们。” 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