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低头看着碗里的清汤寡水,他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的脸,脸上是笑意,大笑。 楚国夫人这般恶名,崔相爷真是傻,怎么能把她叫回来,这种人必须要放纵在外作恶啊。 别人自己作恶,就不用他做恶人了。 真好啊!多好啊!他真开心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登高向下望 胡阿七一点也不开心。 自从武鸦儿离开麟州后,他就每天拉着脸。 不是因为武鸦儿抛弃了他,而是因为老胡发现没有武鸦儿的麟州军营,就像当初作为鸦军,在振武军中那般不受,被排斥。 “这当然不是因为我们抢战功,抢物资,从大家身上扒衣服,比武打的他们哇哇哭。”老胡站在军营木架瞭望台上,愤怒的对身边的亲兵喊道,“而是因为有人在说我们的坏话。” 身边站着亲兵神情木然,没有震惊也没有愤怒更没有询问,很显然这种话他们听的太多了。 老胡并不需要他们回应:“是谁说我们坏话?就是那些大人们!还是不穿兵袍的那些。” 他伸手指着远处麟州城。 麟州城清晰可见。 他所负责的这个军营是麟州城的外围,兵马并不多,职责跟麟州城里的近卫差不多...... “是城卫!说难听点就是看大门的!城防兵!”老胡咬牙切齿拍打自己的脯,“我们这些兵悍将明明应该在外厮杀。” 原本就是这样的,但武鸦儿离开后,他们被不断的调动,从最重要的防御位置慢慢的挪动,直到现在看守城门。 他当然抗议了,但说又说不过那些大臣,打也不能打,武鸦儿写信叮嘱过,不许像在振武军那样打上官。 “我们要么在外打,要么在内打,但不能里外同时打。”武鸦儿说,“现在我在外打,你们在内就要安稳。” 老胡唉声叹气,他知道武鸦儿的意思,武鸦儿在外肯定会有凶名传回来,但民众们亲眼看不到,民众们亲眼看到的是守着他们的振武军多么守规矩兢兢业业,那样就算再多言也只是言。 但是! “他有没有想到言最多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子!”老胡咬牙切齿,抓着木架的栏杆咯吱响,然后身子向外探去..... 亲兵吓了一跳忙伸手抓住他:“胡率!你可别想不开。” 老胡并没有跳下木架,而是伸手指着城门的方向:“你们看,那些聚集在一起,肯定是在说楚国夫人的传言。” 卖官,收钱,奢靡,最关键的是,养男人,跟很多男人都关系匪浅!那个韩旭,美男子! 他咬牙切齿,又看透一切的冷笑。 这女人靠着武鸦儿的名义,打着振武军的旗号,招兵买马,终于得到皇帝的赏赐封号成了盘踞一方的大贼,现在就开始毫不掩饰本了。 凭良心说,这个楚国夫人要是其他人,她怎么做老胡都不会讲半句不,这世道的卫军将领大多数都变成贼了,更何况这个女人本就是大贼。 但她现在是踩着武鸦儿的肩头..... “她连累了武鸦儿。”老胡咬牙,说到这里牙齿喀吱一声,似乎真的咬断了什么,视线看着一个方向,“.....让别人的名声越来越好了。” 别人是谁?亲兵们随着老胡的视线看去,看到从城门方向走在一队兵马,军旗飞扬有英武两字,有项字...... 陇右道节度使,英武将军项云。 “项将军接连两天被皇帝召见了。”亲兵们说道,打趣,“不知道又要加封还是又有进爵。” 老胡冷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又要被调动了。” 项云张安王林三个大将军接手麟州军务后,他们振武军原本收拢的兵马渐渐被离散,上一次元洲之战,振武军更没有机会参加,还被用备战的名义调来动去,一次一次直到来看城门。 想到这三个大将军老胡就恨的牙,心里把他们套上麻袋打了十几,张安王林倒罢了,咋咋呼呼中看不中用,项云就不一样了,做事沉稳出身良好带兵经验丰富,就连老胡不得不把承认挑不出半点错...... “看看人家的名声。”老胡叹气,不去比就已经把武鸦儿比下来了,武鸦儿几天前还写信来说如果有人散布他的谣言不要阻止,还要加上一些,比如对驻军所在地方的民众索要钱财,任意驱赶民众为丁什么的。 老胡想发脾气也发不起来了,只觉得疲惫。 “你们听过夫唱妇随。”他喃喃道,“可听过妇唱夫随?” 武鸦儿被那个女人带坏了..... 亲兵们听腻了老胡的自言自语不理会,老胡也没想让他们给自己答案,手抓着栏杆眼神散漫的看着项云的仪仗,从城门走来,走在人群密集的大路上,密集的人群被仪仗劈开,但很快又合拢,像尖尖的船行驶在水中...... 老胡看着看着散漫的眼神凝聚,人在水中,船在水中不觉得怎么样,但居高临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水中有一块礁石,若隐若现..... “刺......”老胡猛的喊道,散漫的眼神变的锐利,像箭一样直指水中。 他的视线和声音如箭,但距离还是太远了,在他喊出的同时,水中陡然跳出一块礁石,礁石越过人群,穿过正走过恰恰好的兵和马空隙,越过飞扬的大旗..... 此时,项云和蒋友并行正说到高兴的时候。 “虽然不尽如人意,但去宣武道其实也不错。”蒋友随着马儿摇晃,“都督到宣武道接手,陛下又给了围攻京城的命令,让淮南道配和,都督就能跟淮南道的兵马将官悉磨合,等到一年后,都督稳住了宣武道淮南道,陛下就能把楚国夫人召走了。” 项云点点头,刚听到不是去淮南道而是宣武道后的愤怒失望已经下了,他是个沉稳的人,那就慢慢来吧。 “这样做对小南也好。”项云道,“我们项氏又没有家传的兵马给他,在外太危险,还是来陛下这里,既能领兵又能由陛下指点,跟我们这些年纪大的官员不同,我们在陛下面前不能再当学生,小南就不一样了,他在陛下身边历练长大,可以说是陛下一手调教出来的。” 那在陛下眼里心里情分就不一样了,就是陛下心里的自己人了。 目前为止,他看得清清楚楚,朝文武,陛下心里唯一信任的只有那个救了他命的武鸦儿。 “我给小南先.....”项云道,写封信还没说出来,他眼角的余光一动,旋即身子一麻,人就后仰去,“刺......!” 那把短短的薄片的剑到了他身前。 如蝉翼,如柳叶,视线里轻轻飘飘,让四周的一切都变的缓慢。 项云在这一片缓慢凝固中,用尽了这辈子的力气,猛地一拧肩头,镪的一声,肩头火星飞溅。 飞溅的火星烧化了缓慢凝固的气氛,四周瞬时沸腾。 马儿嘶鸣,盾甲碰撞,兵器哗啦,一瞬间兵马如墙将项云蒋友围住,跟随着薄剑飞来的人撞在其上,镪的一声,轻飘飘的弹了回去,向四下炸裂的人群中跌去..... “有刺客!” 伴着这喊声,飞梭扔了过来,飞梭带着一面铁丝网.... 跌入人群中的刺客如鱼儿般陡然被罩住。 “杀!” 握着长镰刀的兵卫们涌上。 练的就像练习过很多遍。 的确练习过很多遍,兵卫围墙中项云一手按着肩头,冷冷的看着裹在铁丝网中挣扎翻滚的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 刺客中的刺客 距离上一次被刺杀过去很久了,久到所有人都忘了有过这件事。 上一次刺杀后,项云再走出陇右,走到黔中,东南道,江南道,再到京城,都没有遇到刺杀。 但项云没有忘记。 他知道那个刺客还会出现,他甚至能觉到那个刺客就在他周围窥探。 他知道这世上没有万全的防备,只能不断的练习。 这些子他在军中跟随兵士一起训练,人人都佩服他能吃苦能放低身段。 他借着这些训练,与护卫们演练了几十次遇刺的场景,以及怎么杀死这个刺客。 他不需要抓活口,也不需要问出幕后黑手,他只需要杀死这个刺客。 对于这种想要谋害他的幕后黑手,最有效的震慑就是杀死刺客。 那个刺客只有一人,能在护卫重重下偷袭他,但抵不过兵卫们组成的杀阵。 项云看着被军阵围杀的男人,就像一条困在网中的鱼,鱼很大,很灵活,很不甘心,很聪明,知道挣不开铁网,便想把铁网变成自己的武器,与自己融为一体..... 铁网裹着铁人在长尖头上翻滚冲撞,人仰马翻倒下一片。 但那又如何,一层墙倒了还有另一层。 项云摆摆手,围绕他的兵马齐声呼喝着向刺客冲去...... 当的一声脆响,项云的耳边溅来热乎乎的意,他没有半点迟疑思索,瞬间翻身到了马腹下,看到身边的亲兵从眼前跌落,咽喉上穿透了一只箭。 还有刺客!调虎离山!这边的刺客才是真正的杀手! “保护都督!” 兵马奔走旋转回聚,将项云一层层绕,杀死刺客不是重要的,项云不被杀死才是最重要的。 兵马变成了铁网围住了项云,裹着铁网的刺客就扑腾着跃动着,甩掉了铁网,扑入了奔逃尖叫混的人群羊群鸭群...... 麟州城外的大路上一片混。 原本就一片混,这里没有空地,砖石木头草棚搭建大大小小的房屋,小贩们挤在其中,牛马羊鸭猪也挤在其中。 离开了大路,兵马就像闯入了竹林中,他们的动作军阵被阻挡冲撞的磕磕绊绊。 卷在铁网的中的刺客,大家只记得铁网,铁网下的人面貌丝毫没有看到,而另一个刺客,只有一只箭,人都没有出现就消失了...... 抓捕也变得混没有头绪。 项云按着肩头没有再看这一片混,道:“我们回军营。” 副将警惕的看着四周,四周恍若炸了油锅,劈里啪啦到处都是人,奔跑尖叫哭喊.... 项云看肩头,从护甲片中拔下一柄薄如蝉翼的匕首,这个刺客的攻击快准狠,匕首刺穿了护甲隙,如果不是他早有防备身上多穿了一层锁子甲,这个染了毒的匕首划破一点皮都能要了他的命。 项云伸手丈量一下,匕首的位置到脖子只有一指..... 好险,而且不止一个刺客。 项云看着眼前的混,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麟州城竟然把城门都关了..... 城外的民众陷入了更大的混,恍若叛军攻城。 “继续搜捕刺客,通告官府,城门卫,安抚民众。”项云额头隐隐作痛,调转马头,“我去见陛下。” Zgxxh.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