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自己讲道理,让自己尽量心平气和不要难过,要像个大人一样,做个懂事的姑娘。 做人不能这样自私,因为对沈玉的喜,就只顾着自己开心将人留在自己的身边。 既然是家人,就更要为对方考虑,为对方的长远打算。 给自己说了这么多大道理,可她还是好难过。 “只有姐姐会这样关心我的幸福,”沈庭玉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在南乐看不到的地方,他眼中情绪危险,“可我谁也不喜,只喜姐姐。” · 这一夜南乐将东西都收拾好,忙到夜很深,一沾枕头就沉沉睡去。 半夜,窗口传来隐约的响动。 沈庭玉睁开眼,先侧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见南乐仍沉沉的睡着,轻轻在她耳边唤了一声,“姐姐。” 南乐仍一动不动。 看来他放在茶水中的药起了效果。 沈庭玉仍不放心,起身又进了内室。 对着林晏,他便没有那么多温柔了,直接卸了对方下巴,打开腕上的一支金镯,将药粉灌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放下心披上衣服将窗户打开,放了人进来。 赵小虎一进来就跪在沈庭玉身前,语气急切,“殿下。您还是速速随我离开吧。” 沈庭玉挑眉,“你查到了什么?” 赵小虎不住抬头朝着榻的方向看了极快的一眼,收回目光,面沉重,“殿下说的没错。这些人的剑法的确是卫家的剑法。那所谓的船帮堂口外松内紧,守备森严,竟不逊城主府,里里外外一层又一层的套防,看手笔布防之人必定是行家里手。若不是殿下厉害,差一点我们就被蒙过去了。” 沈庭玉兴味索然,“说重点。” “方山堂我们闯不进去,但城主府的钉子我们一早就打下。张安这老匹夫疯了,那些蛮子也疯了。他们竟暗中与南朝勾结。原来他们一开始向襄州投诚,本就是诈降!” 这样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赵小虎在探知的时候被吓得许久没有回过神。 但此刻她瞧着黑暗中那人的面容,却见他脸上半丝波澜都没有,懒洋洋的站着,兴味索然的样子。 “卫博陵呢?” 赵小虎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双手奉上,“我按照殿下的意思已经向卫博陵修书一封。他军务身,要明才能赶到。但信已经到了。这一封信给您。” 沈庭玉,“襄州此行有上千人,贺羡很宝贝这个儿子,将姚卓都派来了。南朝的人还做了什么?” “明张安不仅要在城主府设宴款待贺晨与襄州官员,还大开城门,放襄州数千军士进城共同饮酒庆祝。明的此刻,恐怕城主府已经血成河。” 赵小虎不死心,苦口婆心的劝道:“您再不走,一旦事,让他们发现您的身份,您是男儿身,无论哪一样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她跟随沈庭玉已有数年,平心而论,沈庭玉不算良善之人。 但对于赵小虎来说却着实算是个再好不过的主子。 这世上肯给女人一条活路的男人太少了,肯像沈庭玉一样用她这样的女人去做大事而不是困在榻间做解趣小玩意的男人更少。 她见识过沈庭玉的手段,知道沈庭玉的心肠有多冰冷残忍,清楚他的暴戾嗜杀。 但他只要愿意用她,就是给她莫大的机会,就是她的伯乐。 虽然这几年赵小虎也遇到过无数危险,但从未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她情愿与人搏命死在刀剑下,情愿充当沈庭玉手中一把刀,也不想过内宅妇人的生活,拿身体向男人乞食,没完没了一个又一个的生孩子。 “就算他们没有发现您,但如您所言。贺晨是个绣花枕头,姚卓已在军中多年,立下战功赫赫,绝不是个简单角。明张安他们能否事成实在难说。” 襄州的贺羡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若是明张安事成,果真杀死了贺晨与姚卓,不贺羡必定率大军亲至金平,血洗全城。 若是明张安事败,恐怕难逃一死。 沈庭玉对赵小虎的劝阻充耳不听。 他撕开信封,点燃火折子,就着火光一目十行的看着信,“你说那些蛮子也疯了,什么意思?” “前朝旧事,您知道卫家世代肩负守边之责,几代下来折服诸部。断断续续迁柔然,铁勒,匈奴十九部入。内附的部族大多都被打散,诸族杂居,编为军户,混驻于金平周边。这些人世代从军……” 这样的事情不必赵小虎多说,沈庭玉打断她,淡淡道:“自卫光卿身死,卫博陵降北靖。这些人便开始聚众作,数寇金平,高平,上谷,金山,云中。谁的号令都不听,怎么会听南朝的号令?” 蛮族野难驯和能征善战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们就像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双刃剑,用得好,能杀敌无数,用不好就是养虎为患。 卫子雅,卫光卿,历代卫家的将军都曾统帅来自异族的铁骑。 对于关外的诸部异族,怎么处理从来都是一个需要平衡艺术的事情。 有些将军喜一面以汉族的重兵震慑,一面拉一派打一派,用慑服于帝国之威的部族为鹰犬,驱使他们作为向导,为帝国的大军引路去进攻实力强劲,不听号令的部族。 另一些将军喜在草原上的部族大人们互相打的鼻青脸肿时,展示一下自己的怜悯之心,居中调停,将败的一方移于关内。 草原上的冲突往往都是最直观血腥的。部族之间会为了牧场,水源,最基础的生存互相倾轧,输掉的部族会面临的结果不局限于一家一户的死亡,可能是整个部族男丁全部惨死,而女全部被充为奴隶的下场。 当这种时候,如果有一条活路,哪怕面临的是上千里的迁移,也是值得恩戴德的事情。 至少在百年前,这些内附的部族是非常优良的兵源,可以为帝国,为北中郎将,为各位将军提供出不止一支骁勇善战的骑兵劲旅。 但自旧都陷落,往昔忠心耿耿的铁骑就成了不存在的幻梦。烈马没了缰绳,好像再没有什么可让他们低头。 能够驯服野马的人不多,至少张安绝不是其中之一。 “您说这可不是奇了吗……”赵小虎小心翼翼的抬头,“您猜怎么着,这一次金平城周边的几个部首还真乖乖听了号令,也不知道南朝拿出了什么魂药给他们。但这些人如果掺和进来,城中局势会变得更加危险。千金之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望您三思。” 沈庭玉看完信,慢条斯理地合上信纸,“你说这样的事情,卫博陵能做到吗?” 赵小虎略加思索,说的很婉转,“十八岁的卫博陵可能可以,但四十八岁的卫博陵绝无可能。” 十八岁的卫博陵是卫氏大房长子,卫光卿最看重的儿子,刚立下奇功,在军中声望极高,前途无限。 四十八岁的卫博陵是天下切齿的背信弃义之人。 其实投降北靖的前朝降将很多,割据一方的武将更是多如牛,这个年月谁都不干净。 卫博陵的名声尤其差,只因为他姓卫。 卫氏门为帝室尽了血,卫光卿本人不说,所生一共四子三女。 次子仪明领命击贼于河东,斩首三万,获人马万计。时太子东都即位,诏将还,仪明率军众六万步行,时过处秋毫无犯。至东都,军众衣衫单薄,却是威震天下。 这样一个威震天下的将军未曾死在叛军阵前,却死于暗算。 成王重利幽州刺史孙忠,说服他设计谎报军情,配合叛军将卫仪明引至重围。 卫仪明身陷重围,力战而死,尸骨无存。 卫延逸从卫光卿为前军,一路攻下旧都,成王逃。 卫延逸受父所遣,追成王于雍苍,死于阵前。 卫弥香领劲骑为奇兵,在卫光卿攻旧都时,绕道贼后,相夹攻,阻敌后路,血战三,斩万余首。受暗箭,被俘,不肯降而大骂成王,被绑于阵前,受尽凌迟而死,年仅十六岁。 就连外嫁的大女儿都被叛军抓到阵前用以劝降。 大女烈如火,于阵前大骂叛军,当着卫光卿的面撞刀自尽。 二女拔刀率数十家奴与贼拼杀至死,三女投河自尽。 门忠烈,只一个卫博陵苟且偷生,他自然被千夫所指。 沈庭玉将信收进袖中,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狭长的双眸,轻笑一声,“卫博陵都做不到的事情,看来只有卫光卿回魂反照可以解释了。” 赵小虎初听这话只觉得是沈庭玉开玩笑,但一瞬过后,心中却有了个极荒唐的猜测,冷汗从背后淌了下来。 她忍不住惊疑不定的抬头向着榻上瞧了一眼,会意道:“您是说……” 对于沈庭玉身边的这个姑娘,赵小虎从一开始就存着好奇心。 发现这姑娘能够让沈庭玉为她停留如此之久,在这姑娘又出现了这么多的蹊跷之处,那份好奇心简直要成了一棵大树。 她到底是什么人? 到底与南朝有什么牵扯?凭什么南朝这些人会这么尽心尽力的重重保护。她的重要程度,看起来甚至是与南朝权贵林晏同一个级别。 可无论赵小虎如何去查,这姑娘的底子都干净得查不出一丝蹊跷。 一个在江上长大的渔女,不识字,不会武艺,天真良善,不通人情世故,刚亡故了一个爷爷,不知父母何处,不知生在何方。 好似一朵没有来处,也没有去处的浮萍。 沈庭玉话中隐约透出的可能让赵小虎头皮发麻。 沈庭玉目光幽沉,“明天我们要出城,你想办法安排卫博陵与南乐见一面。见一面,一切自会分晓。他总不会连自家的孩子都认不出来。” 第四十四章 赵小虎陷入了沉思。 卫家如今的情形当然不能跟当年同而语, 当年卫家世代驻守边关,手中握着军权, 可以说对西北掌控力极强。 倒不是每一位皇帝都这样信任卫家, 中间也曾有皇帝将心腹空降过来,意图分兵。 但那些个皇帝心腹要不然出身外戚,要不然出身于士族。 写文章, 抓教育,搞一搞农业和吏治还行,让书生打仗, 着实为难了一些。 军队中讲究的是资历是威望,没有真本事,上一次战场人没了, 怎么攒出资历, 又怎么攒出威望? 这些凭借一腔血勇提刀走在世上的兵将从来只信奉最血腥的道理,谁的拳头大,他们就服谁。 对着一帮文盲讲圣人的道理是绝对讲不通的。 打了几场败仗,丢上几座城, 空降的将军们威望扫地, 连带着皇家的脸都丢尽了。 皇帝就只能捏着鼻子将卫家重新请回来。 卫博陵率领十万军队降北靖的时候,沈破雾还活着, 给的条件是封临安王, 拜开府仪同三司, 建威大将军。 十数年来卫博陵驻守于平谷,游离于北靖的政治中心之外,一直和外界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 很难说这个人对北靖有多少忠心。 当初沈破雾的死就如同一场暴风, 牵连了多少人, 但卫博陵却全须全尾的从这场暴风中活了下来。 这几年表面上看沈云对卫博陵荣宠非常,念及卫博陵早年子与孩子都死在了叛军手中,膝下无儿无女。zgxXH.ORg |